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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主簿另带了二名文吏同行。萧主簿虽然职务最高，对万青倒没怎么样，反而是二位文吏一路不停使唤万青干这样那样的杂活，简直是当奴仆一样。因为陈校尉发过话，万青一直告诫自己忍耐，他压制住心中不快，尽量把事情办好。谁知二人不但指使的事情越来越多，连眼光也开始变斜了。
万青心知这两家伙还会得寸进尺。路过一处水池时，他忽然计上心来，有意盯着水池不动。
一名文吏回头喝道：“那里是有金还是有银？像个傻子一样楞着，还不快跟上。”
万青装着醒悟过来，策马跟上他们，道：“对不住，对不住。看见水池，想到曾经失去的一贯钱。路上无聊，我讲出来，权当为大家逗乐子。”接着讲了初到菜园时与种菜奴仆打架赔钱之事。
他假装没看见文吏的脸色，长叹道：“唉，攒下一贯钱着实不容易，一想起来真是心疼。”
一直没发话的萧主簿开口了，对两名文吏道：“他们的长官，不怕他们打架，只怕他们打输，明白吗？”
那二人瞪着万青，敢怒而不敢言。接下来的一路，他们不再指使万青，但还是想方设法地排挤。
等在驿馆住下时，萧主簿单住一间上房，二位文吏合住另一间，却让万青去住大通铺。
次日一早，万青提着贺礼，跟随萧主簿三人来到裴府，府门口已排起一队长龙，更多人散布在四周。
萧主簿拿出名帖礼单，径直走向府门。万青正要跟过去，一名文吏拦住他，冷冰冰地道：“用不着你了，把东西给我们，自个儿回弘农吧。”言罢一把夺过贺礼扬长而去。另一人转身时还哼了一声。
万青心中暗骂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将来老子发达了，一定给你们俩好看！”
想着一会还要见冯首领，他闭上眼深呼吸几次，努力使心情平静下来。
此时，附近传来一阵哄笑，然后是一个河东口音道：“冯首领真是这样做的？”
莫非祁三哥和牤牛儿也在那边？万青连忙顺着声音过去，见十来人围作一圈，却无人认识。再仔细分辨，有两三人似曾在铁佛寺见过，却不知该如何称呼。而那几人眼光扫过万青，也是无动于衷。
万青决定还是不要贸然打扰，这些人既然是冯首领手下，只须在此耐心等待即可。
他转到一棵树后，坐在一根裸露地面的树根上，避开了那帮人的视线，但他们的言语却都能传入耳中。
只听一人道：“老李，听说这位夫人长得十分俊俏，动辄使小性子，是也不是？”
另一人答：“那是！咱们首领看中的女人能差吗？模样俊的女子能没点脾气么？”
原来他们是在谈论闺帏之事，非礼勿听，我得想想一会儿冯首领会怎么问，我该怎么答……
那边依然有声音传来：“依冯首领的脾性，可不像是在女人面前俯首帖耳之人。”
老李抢白道：“那是你申某人！人家女子不愿搭理你，你才会低三下四。”然后又一片哄笑。
冯首领若是问清风拳招式，我自然知无不言；但若问起姚师傅生平，我所知也不多，该怎么回答？
申某讪讪的声音：“我自然不能跟首领比。可是女子一旦生起气来，不哄不行，哄了还不行，这次哄完下次又不行，实在是头疼的很。也不知首领是怎样轻松摆平她们的。”
老李笑道：“哈哈，那我先问你：女子为何爱生气？”
周围几人纷纷道：“是啊，这是为何？”想来人人皆有同感。
万青心中一动，耳朵不由自主地竖起来。
申某慢悠悠地道：“女子嘛，天生心思比男子细密，加之里外要牵挂很多事，因此难免易动气。”
老李道：“此话不假，但只能算知其一不知其二，能解释的了爱生气，却解释不了蛮不讲理。”
申某好像颇不服气，回道：“老李，你别只顾评判我，先发表下您的高见？”
老李道：“高见不敢当，一点心得而已。在下斗胆一猜，申兄心中所想的女子，一言不合则冷若冰霜，你再三问她原因都绝不明言，让你苦思自己错在何处，而且十有八九不中她意……”
不等老李道毕，包括申某在内的好几个声音同时道：“对对对，确实如此。”
老李得意地道：“此中奥妙正在于不言也。如果她明明白白讲出你错在何处，你自然会辩解反驳，她未必能占上风。而不言之妙，是认定错必在你，让你搜肠刮肚去想她怎么想。其实无论你想什么，一开口已然输了，只能凭她发落。而她此时，只需继续表明你所言非她所想。如此自然胜券在握，纵然无理也成有理。”
树后的万青听得目瞪口呆，几乎忘记身在何处。
申某半晌才道：“兄台在上，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在首领身边确实不一样，对女子心思拿捏如此神准。”
老李却道：“非也，女子非但心思善变，且常常口心不一。首领曾言，不到万不得已，莫猜女子心思。”
有一人插话道：“不是吧？我看她们个个对首领都死心塌地，冯首领怎么会这样讲？”
原来冯首领有好几位夫人，从外表看还真看不出来。
老李道：“我骗你作甚？尹三你想想，假如咱首领整天都琢磨女人怎么想，里里外外的事谁去管？”
尹三嬉笑道：“谁不知道咱首领精力充沛嘛。”引得众人又一阵哄笑。
老李忙道：“切莫乱言。我讲件小事，你们自行体会其中诀窍。拿一件诸位应该都遇过的例子，假如让你陪女子逛绸缎铺子，她对几种颜色犹豫不决，这时问你该选朱红、湖蓝还是鹅黄，你会怎么选？”
申某急道：“老李，你别再卖关子了，快讲首领是怎么帮夫人选择的。”
老李道：“其实这些颜色各有千秋，不管当时怎么选，事后总会后悔。所以首领每次遇到此类事，都是把几种颜色都一并买下。欧阳兄弟，你家家底殷实，这法子最适合你不过。”
还有这种方法？万青一时觉得难以理解。
尹三长叹一口气，道：“看来我们寒酸之人是很难娶到心上人了。”。
老李道：“尹兄弟何必气馁？你那小师妹，别看表面上不怎么搭理你，内心却是只爱你一个。”
尹三惊道：“不是吧？师兄弟们都围着小师妹献殷勤，我没觉得她对我特别好啊。”
老李笑道：“呵呵，恐怕你从来不敢看她的眼睛吧？你那个小师妹，可能是你师傅有过告诫，也可能是怕师兄弟们迁怒于你，所以一直竭力隐藏。只是行动能瞒得过旁人，眼神却暴露的清清楚楚。在下虽是外人，却一眼能看穿，因为她看见你时的眼神，与看见别人时不一样。”
尹三仍不相信，道：“不是吧？可能小师妹她只是同情我而已。”
老李道：“你相信哥哥我的话没错。以后多留意她的眼神，逛铺子保准买到她最中意的……”
忽然传来一声低喝：“知道这是在哪儿吗？当着天下英雄讲艳词滥调，也不怕被人耻笑！”正是冯力。
万青猛然惊醒，他跳起来到树前，正要上前拜见，却见冯力仍怒目注视手下，忙又退回树后。
只听冯力在低声吩咐什么，刚才高谈阔论的一帮人只剩下唯唯诺诺。
万青还在低头思量那边是否已经完毕时，听见冯力道：“万英雄怎么在这里？”
原来冯力已看到了万青，他腿长步大，瞬间已来到万青身旁。
万青连忙施礼，口中解释道：“不敢打扰冯首领的内务，在此暂避。”
冯力笑吟吟地道：“万英雄不必客气，你是我专门请来的，自当以贵客之礼相待。”
他身后有十来人，个个面色庄重。万青用余光没有搜寻到祁三和牤牛儿，但有几人却认得，竟是曾被彪豹馆馆主款待的上宾。吃惊之余，他忙道：“英雄二字，在下实在难当。请首领直呼万青贱名。”
冯力笑道：“我等江湖人士，守礼遵仪反而不习惯，还是有啥讲啥吧。”众人纷纷称是。
冯力道：“万兄弟，看起来你对清风派武功渊源也知之不多，是不是这样？”
有人不知从何处搬来一把交椅，冯力也不客套，直接坐下，他的手下都围在他身后及两旁。
万青答道：“不瞒首领及诸位英雄，确实如此。”
冯力点头道：“河东一位老前辈闻听在下提起清风拳，十分震惊。老前辈年迈，不能亲自前来，他特意嘱咐在下，有机会一定要替他请教清风拳的传人。万兄弟可肯助在下一圆老前辈之夙愿？”
万青道：“在下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冯力拱手示谢，然后对众人道：“在场很多人都没闻听过清风拳，容冯某抛砖引玉，略述一二。”
河东河北群雄都尽量往前挤，甚至其他群落的人也悄悄过来站在不远处。
冯力道：“约两百年前的北周②长安来了一位南朝道士，人称清风子，正是清风拳的开山鼻祖。来北周前，他已在南陈、北齐、西梁③各地立下赫赫威名，除了与淮扬一人不分胜负外再，无人能敌。老前辈讲，他师门中多人与清风子交过手，死伤者极众，故而一辈辈传下话，勿忘那段师门之耻，让后辈们勤学苦练。”
这段姚师傅也曾提起过，万青心中泛起一股自豪之情。
冯力继续道：“当年，老前辈的先辈为了报仇雪耻，派多名弟子进巴蜀、穿荆襄、过淮扬、下江南，历经几番寒暑，终于弄清了清风子的来历。万兄弟，我猜这些你知之不多。”
万青道：“在下愿洗耳恭听。”
冯力点头道：“清风拳的要诀是：蓄、化、反。蓄指积蓄力量，清风子经常一招得手，对手非死即伤；化指化解力道，他即使挨上十下也能若无其事；反指反击，对手的细微破绽一旦被他抓住，便可反败为胜。”
应该是“虚”不是“蓄”吧？姚师傅一再强调要虚虚实实，让对手摸不清底细。可能是哪里弄错了。
冯力继续道：“接下来冯某要讲三则往事，前两则虽是铺垫，也请诸位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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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南北朝，其中北朝由北魏（拓跋氏，后改元氏，公元386 - 534年）统一北方，后分裂为东魏（534 - 550）和西魏（535 - 556），东魏又被北齐（高氏，550 - 577）取代，西魏被北周（宇文氏，557 - 581）取代。而南朝依次是宋（刘氏，420 - 479）、齐（萧氏，479 - 502）、梁（萧氏，502 - 557）、陈（陈氏，557 - 589）。北周灭北齐后，又被隋（杨氏，581 - 618）取代。隋灭南陈后，中国再次统一。
③西梁（555 - 587），南梁被南陈取代后，萧氏一支在江陵建立的傀儡政权，辖地只有三个州，先后奉西魏、北周及隋为正朔，历经三帝后被隋文帝废除国号。 聚散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