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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四郎先向万青一笑,再到王伏飞身前,道:“又要委屈王副使了。”
王伏飞忙道:“四郎说笑了,今天能见到开国侯,全凭四郎暗中相助。”
胡四郎微笑着道:“这次恩师十分高兴,实是在下沾了副使之光。请随在下来。”
见周围无人,王伏飞道:“一路未曾相问,不知开国侯今年寿诞几许?”
胡四郎道:“恩师今年六十五。”王伏飞“哦”了一声。
与小厮相比,由胡四郎带路轻松许多。虽然也捡僻静路走,也要等外人散去,也折回过几次,但胡四郎并不介意大家东张西望,还会轻声讲已到何处。
经过一处小院外墙,胡四郎示意大家停步息声。
只听得院内人声鼎沸,其中一人道:“我们的贺礼委实拿不出手,我家首领不过是去了龙虎山一趟,请了张天师亲自誊写的全套《福禄寿符箓》。让诸位见笑了。”
王伏飞从口音判断此人来自淮扬,心道常人求见张天师并不比我求见杨丞相更容易,他家首领不知是什么来历,能请来天师亲誊的符箓。
这时另一人道:“啧啧!有钱当真了不起!我家首领就麻烦多了,费尽心力才入宫见到画圣吴道子,求他酒后随手涂抹了一副《南极仙翁图》。真是惭愧。”
王伏飞一惊,圣人曾有画圣“非有诏不得画”的旨意,他家首领竟有请到圣旨的能耐?
又一人道:“哎呀,俺的娘亲!吓死俺了。”
淮扬那人骂道:“少他娘装腔作势,有话快讲,有屁快放。”
那人道:“我家首领从邢州经过,看中一套白瓷茶具,没花钱没求人随手带走。开国侯他老人家饮茶时用,寻常物件而已,不像你们家的宝贝,不知又送到哪里。”
王伏飞更是吃惊:那茶具必是邢窑精品,乃皇家御用之物,他家首领不怕被告发僭越么?
身旁胡四郎小声道:“江湖之人喜欢信口开河,王副使莫要当真。”
王伏飞点头道:“这个自然”,心里却想怪不得方才那小厮不让问不让管。
这时又有一个声音道:“别吵啦,这里又不是只有你们三家,不怕被旁人看笑话么?”
一阵沉默后,那人又道:“你们家首领已结拜为兄弟,你们何必还事事分个高下?”不多时,话语声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
胡四郎这才道:“刚才幸亏师兄发话,不然还不知等到何时。咱们进去吧。”
穿过小院后来到一处花园,有假山、水池、小亭、长廊,应是山庄中春景最盛之处,众人却均无心观赏。胡四郎细听没有动静,道:“这里没人,穿过长廊很快便到侧门。”
众人跟在胡四郎身后急行。长廊快到尽头处,在一座假山边拐个弯。胡四郎刚转过那弯,猝然发现长廊尽头处,三位年轻人正在静静观鱼,他们听到脚步声,一齐抬头向这边看来。
躲无可躲,胡四郎只好上前行礼道:“三位首领好兴致,请恕胡四打扰之罪。”顺势用身体挡住三人主要视线。
王伏飞立即明白胡四郎用意,轻摆下头,示意众亲兵低头快走,自己则落在最后。
三人也不出声,只是向胡四郎轻轻颔首示意,但眼光还是瞥向从身边穿过的每个人。
众亲兵一个个从三人身旁鱼贯而过,王伏飞暗暗宽慰。他向三人略施一礼,正要紧跟而过,其中一人忽然开口道:“这不是王副使么?阁下怎么在这里?”
王伏飞仔细看去,只见此人唇红齿白,锦衫玉带,依稀记得曾见过,却记不得名姓。
另一人笑了,接着道:“不想在这里能遇见王太守,还记得卢仕镒否?”
王伏飞马上认出这位脸圆体阔、衣着华贵之人,正是昔日结下仇隙的对头。
第三人也开口道:“既然是二位兄长的旧相识,何不也介绍给小弟认识?”
王伏飞见此人身材高出别人一头,衣着却略显朴实,完全不认得。
胡四郎忙上前道:“三位首领莫要误会,这位是舒州⑫王家的掌门人……的堂弟,因王掌门忽然染病,无法动身,思来想去,同门中王副使身份最为显贵,故委托他来代为拜贺。”
王伏飞马上道:“王某代掌门兄长向三位首领问好。”
卢仕镒一声冷笑,道:“舒州王家是什么来历?大哥三弟可曾听说?”
王伏飞平静道:“我王家祖传枪法,只传军中,不传外人,故而难入首领尊耳。”
另两人齐道:“原来如此!”
不等卢仕镒继续发话,胡四郎道:“开国侯已到主厅,请诸位首领、英雄快行。”
王伏飞道:“得罪,失陪。”立即转身离开。胡四郎也随即跟着离去。
走过一段距离至无人处,胡四郎长舒一口气,道:“好险,幸亏王副使反应快。”
王伏飞低声道:“四郎,他们就是所谓的三俊杰了?”
胡四郎点点头,道:“正是!那位公子姓裴名璞,应该是您的上司——裴观察使的族侄,都畿、河南两道的英雄大都听命于他。”
王伏飞这才想起在陕郡、洛阳宴会上都曾见过裴璞,只是未有机会交流。如此说来,裴氏是望族,恳请吴道子画一幅画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胡四郎接着道:“那位长人姓冯名力,河北、河东两道青年一辈中无人能敌。”
王伏飞点头,心里却想:多年来对朝廷管束最不服的,首推河北、河西武林,怪不得冯力敢去官窑“带”走御瓷做寿礼,他的手下也毫不避讳。
胡四郎接着道:“那位富商,想必王副使认得,卢仕镒,其实是淮南道、江南东道数位武林前辈共推的接班人。”
王伏飞道:“我为淮阴郡太守时,他花钱捐个官职,却骄横无礼不服管教,原来是有这等靠山。”心里明白张天师亲誊符箓是怎么请到的了。
胡四郎道:“其余各地虽也有少年才俊,但均不足以与他三人抗衡。别看他们现在处处勾心斗角,在打压其他才俊时却是同心协力,所以江湖上提到三俊杰,定是指裴、卢、冯三人。”说到这里,他脸上有些微红。
言语间已距偏门不远,胡四郎还未开口,只听王伏飞道:“不行,王某得回去。”
胡四郎吃了一惊。
王伏飞解释道:“既然卢仕镒统领淮南、江南东道,我们若现在一走了之,他必知所谓舒州王家是诳语,定会迁怒于你,说不定还要抱怨开国侯。”
胡四郎摇手道:“无妨,在开国侯府,还轮不到别人来放肆。”
王伏飞却道:“四郎日后少不了与他们常打交道,不宜轻易得罪。王某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谅他卢仕镒也不敢对我下黑手。”
胡四郎沉吟道:“王副使有何打算?”
王伏飞道:“宴席上,我去露个面,待酒过三巡后再择机脱身。”
胡四郎想了想,道:“既如此,胡四带各位去宴席,不过你们人多,席位怕是不好安排。”
王伏飞笑道:“不用全部,王继元、万青随我去即可。”
略作停顿,他又道:“既已决定赴宴,来去须得堂堂正正。王促,你去正门外等候接应;其余人去牌坊那里领回马匹待命。切记要认清方位,熟悉路线!”
约一刻钟后,王伏飞已经坐在寿宴正厅的桌案后,万青站立在后方不远处。
不一会,王继元从外面进来,他俯在王伏飞耳边低语道:“这条道人迹较少:出厅门右十五步凉亭,有一南向斜道;约六十步进另一院,沿墙左行至第三排房屋再直行;约二十步出院进练武场,可直穿而过,再……”。
他每讲一段,王伏飞用指蘸水在桌案上画一段。待整个画完,王伏飞又让王继元复述一遍,确定无误后,示意万青过来观看。
王伏飞问:“看清了吗?”
万青点头道:“看清了。”
王伏飞不动声色地将图抹去,暗指四周,道:“你们看,主案前单备三案,与常例不符,应是为三俊杰专设。听音辨乡,其余各席大致是按各道远近分配。我们所在之处,应是给岭南、黔中道留的,因路途遥远,来者稀少。一会重点留意淮南道、江南东道的。”
二人一齐应道:“属下明白。”
此时寿宴厅一阵喧哗,原来是三俊杰进来。各路豪杰纷纷起身欢迎,三俊杰也频频回礼。片刻后,果然坐在主案前的三案,裴璞居中,冯力在左,而卢仕镒在右。
等三俊杰入座,马上有丝竹声奏起,是常见的喜庆之乐。
忽然间丝竹声骤停,包括三俊杰在内的所有英雄全部站立,王伏飞知道是开国侯来了。
群雄再次坐下后,开国侯已站在主案前,他洪亮的声音随即传遍整个大厅:“老夫贱降⒀,惊扰这么多英雄前来,老夫感激不尽。”
群雄纷纷道:“开国侯德高望重,我等为开国侯祝寿理所应当。”
开国侯道:“老夫年事已高,已奏请当今圣人归隐。但圣人不允,只是恩准不必翻山越岭再去褒城,改在终南山随时听候差遣。”
群雄又纷纷道:“开国侯劳苦功高,我等佩服之至。”
一阵寒暄后,开国侯指着眼前案席道:“诸位英雄,这前面三案,非为别的,实在是有三位不分伯仲的年轻才俊不好安排,老夫才出此愚策。他三人兄弟情深,你谦我让,最后只得按序齿排定席位,可不是老夫要分亲疏。”
在一片善意笑声中,三俊杰一起起身先向开国侯、再向群雄致谢。
褒城侯这是在暗示将传位于三俊杰之一啊,难怪一次普普通通的寿宴也引来了众多豪杰,原来是想来看谁最有希望上位……万一要是……王伏飞忽然有一种脊梁发冷的感觉。
开国侯转移话题道:“老夫还有件事要告知天下英雄。圣人曾传诏命老夫剿灭大盗曹震虎。不料这厮诡计多端,行迹难觅,老夫数次前去河西、安北⒁,只抓到几个假借他名号作恶的冒牌货。如今老夫年事已高,再难经受朔风寒雪,借此机会拜托各位,替老夫完成圣命。”
他指着三才俊道:“你三人中谁能替老夫完成心愿,以后便可长居中席之位。”又转而对众人道:“其他英雄若能替老夫完成夙愿,以后便可与他三人平起平坐,老夫也在此处再置一案,也免去了为坐席安排之忧。”
除三俊杰答应外,其余豪杰却应声寥寥。
王伏飞心道:这开出的奖赏,对三俊杰怕是吸引力不够,而其他人大都会知难而退。
他发现万青有些激动,低喝道:“怎么回事?站好。”
万青恢复镇静,道:“禀将军,属下同伴及亲属中有多人被曹震虎残害,还有彪豹馆的数位师傅、师兄。不管是否此贼本人所为,这笔帐都要记在他身上。”
那边开国侯道:“事已讲完,请各位英雄入席!”
接下来便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热闹场面。在此起彼伏的猜枚行令声中,王伏飞隐约觉得不停有人到附近席位上向这边窥视,刚才脊梁发冷的感觉再次出现。不等开国侯、三俊杰或其他人过来敬酒,他让万青悄悄去给胡四郎传个话,然后就一起溜出大厅。
沿着事先选好的僻静路线,他们急匆匆走出山庄大门,与王促汇合后再赶至牌坊处,然后一行人骑上骏马疾驰而去。
直到进了驿馆,王伏飞才长舒了一口气。他顾不上更衣,马上召集所有随从,吩咐道:“明天不去兵部户部了,直接回弘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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⑫ 舒州(同安郡),今安徽安庆地区,属淮南道。
⒀ 贱降是对古人过生日时的自谦。
⒁ 安北都护府是唐朝管理北方疆界的军政机构,地域大致为现在外蒙古及俄罗斯部分地区。 聚散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