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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青回到菜园时,觉得身体都快跨了,眼皮也在打架。他正想进屋,忽然听见墙那边传来三下击掌声,再抬头看时,那扇窗里透出灯光,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
万青打起精神,击掌三下回应,然后赶紧进屋拿出藏在枕下的竹筒。再走出屋门不一会,那扇窗一颗石子飞来这边,万青瞅准了一把抓住,果然上面系着一根棉线。
他忙把棉线绑在竹筒内的小棍上,再仔细绷紧棉线,刚将竹筒放到耳边,便听见里面辛瑶的声音道:“万伙长,能听见吗?”
万青答道:“听见了,请讲。”话音刚落,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连忙捂住嘴。
辛瑶显然已觉察,道:“是不是困了?那去睡觉吧。”
万青不好意思地道:“有些困,倒也无妨,谈一会再去睡。”
辛瑶却道:“困了便去睡,何必勉强?显得我不近人情。”
这话颇出万青意外,他忙道:“哪有勉强?今天有缘,在下很想聆听姑娘雅论。”
辛瑶的口气稍有缓和,道:“这些天很忙吗?”
万青把前些天的忙碌简略叙述一遍,为斟词酌句,他放慢了语速。
辛瑶道:“既如此,今天怎么反而早回呢?”
万青一愣,道:“将军与太守商议政务,没有回城,姑娘难道不知么?”
不想辛瑶却冷笑道:“又是什么政务!不回便不回,反正着急的是那俩媚狐子。”
看来这位如夫人受到了冷落,怪不得她们主仆都在骂狐狸精。
他道:“姑娘非礼勿言,在下非礼勿听。”
辛瑶像是越发生气,道:“好呀,看来我再讲下去,你还会去告状领赏。”
万青吓了一跳,忙道:“不是,在下不会讲话,本想劝你莫生气,谁知反而火上浇油。”
辛瑶狠狠道:“既然你错了,为何不道歉?分明是在狡辩!”
万青不禁回想起第一次相遇时的场景,刚想摇头,马上止住,生怕被对方看见。
他走到一处光线较亮之处,向窗口深揖,再道:“在下失口言错,望姑娘恕罪。”
辛瑶仍不罢休,道:“你口中谦卑,心里却在骂我蛮横无理,是也不是?”
岂有此理?万青正想反唇相讥,忽然又想起与那三位家奴争斗的事。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好语气,道:“在下诚心诚意赔礼,心口如一,不敢有欺。”
辛瑶继续道:“你这些言语,像极了一个人,只会让我更来气。”
想必是她平时经常被某人欺负,也是个可怜人,我就再忍一忍,让她出完这口恶气。
于是他道:“既如此,姑娘可把在下当作那人,只管臭骂,在下愿意替他受过。”
过了好一阵,辛瑶才道:“你真想被当作那个人?”
我才不想做谁谁谁呢,我只做我自己,不过已经到这份上,还是好人做到底吧。
于是他道:“姑娘曾讲一直在生病,在下斗胆,猜测与心中郁闷有关。如果骂在下一顿能使病情减轻,也算是在下积攒功德。”
辛瑶哼了一声,道:“算了吧,你才做不到忍气吞声,再说我也不会骂人。”
万青松了一口气,道:“如此正好,姑娘何必为一个俗人伤肝上火?白白影响病情。”
辛瑶道:“说的好听!你是因为躲过一顿骂而暗自得意吧?”
万青听她情绪有所缓和,笑道:“哈哈,那今天暂且记下,以后姑娘想骂时,我随时还债。”
辛瑶道:“嗯,也好,小女子先让梁婆教会骂人。”
万青差点笑出声来,他咳嗽一声掩饰过去,道:“夜已很深了,姑娘还不休息?”
不料辛瑶道:“尊驾这是要赶小女子走吗?”
哎,稍一放松又要惹出事来,万青忙解释道:“哪里哪里?姑娘误会了。”
辛瑶道:“多谢刚才你为我病情着想,我也投桃报李,提醒你武艺不可一日荒废。”
她明明知道我困的厉害,还非让我练完武功再睡……也罢,再坚持一会儿吧。
万青向窗户做遵命状,然后进屋拿出草垫和长枪,在凉亭里静坐功和动桩功完成后,他抬头看那扇窗,灯光依旧,他只好继续开始弸彪拳和刀盾。等全部结束再抬头,灯光已灭。他走到一旁的竹筒边,轻轻拽一拽棉线,那端已被解开。
万青一边收拾好物件进屋,一边瞧了瞧天上的星斗,还能睡二个半时辰。
这女子的脾气可不太好,可能因此不受王将军恩宠吧,以后还是少跟她接触。
次日接近卯时,万青赶到衙门大堂前,发现陈校尉和王促已经到了。陈校尉挥一挥手,旁边有人牵过三匹马,三人分别乘马向西而去。
王促瞅个机会,对万青悄悄道:“万伙长,以后要早些来,世上没有上司等下属的道理。”
万青脸上一红,心道:以前阿爷阿娘曾嘱咐过很多官场中的道理,当时我不当回事,以后在这些细节方面可要注意。
出城门后,三人快马加鞭,不多久远远望见王伏飞等三人乘马缓步而行。
陈校尉在丈外翻身下马,口中道:“卑职来迟,望将军恕罪。”
王伏飞也下马,满脸笑意道:“陈贤弟何出此言?快起来,正好有事与你一起商议。”
他身后是王继元和一名老资格的伙长。接过缰绳后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王伏飞道:“王促报的信,衙门都知道了?其实那只是一部分。”
陈校尉点头道:“卑职已猜到事情会有波折。”
王伏飞回身招呼所有亲兵近前,道:“你们也一起来听听,顺便出个主意。”
接着他叹道:“兵部拨的军俸,杨丞相和虢国夫人要拿走一半。”
见众人面面相觑,他又道:“太守倒是答应弘农郡每月给足一千贯,但将来新扩的一团,必须全部是他们的人,并且只受太守节制。王某思来想去,只能答应他们。”
陈校尉恍然大悟,道:“卑职明白了,原来将军昨夜未归,是为先笼络住弘农郡府,防止他们与陕郡那边勾结一起对付咱们。只是这样做,咱们的代价也太大了些。”
王伏飞转向万青和王促,问道:“你们两个,明白我为何这么做么?”
万青道:“咱们最担心的不是弘农的太守,而是陕郡的裴观察使。”
王促随后道:“咱们的人先站稳脚跟,等将来形势有变,再趁机把那团拿回。”
王伏飞又问:“什么时机合适?又该如何行动?”二人语塞。
稍远处,王继元答道:“时机须耐心等待,比如太守换人时,或者调防驻地时,那时行动一定要快,寻得几个罪名,撤掉那几个带头的,换上咱们的人,则此事必成。”
王伏飞点头道:“好!此事以后再议,眼下迫在眉睫的是军俸仍有缺口,你们有何良策?”
陈校尉正要开口,王伏飞止住他,道:“让他们几个讲。”
几位亲兵明白,这是王将军在考察自己,因此都想抢先讲述并得到认可。
老资格伙长首先道:“团兵们能从富户那里敲竹杠弄外快,咱们也可以效仿。”
王促接着道:“不妨空出些虚职悄悄卖给本地大户,每年一换,自然是财源滚滚来。”
然后万青道:“应该学商贾贩运货物,赚取差价充作军资。”
王继元最后道:“还要控制开销,只要能拖到秋后招募新兵,那时不用再愁。”
见王伏飞望着自己,陈校尉知道该自己点评了,道:“敲竹杠,风险太大;卖虚职,不是长久之计;学商贾,哪有那么简单?节流必须有,但眼下得先想怎么开源。”
万青解释道:“不瞒将军和校尉,属下出身于商贾之家。每家每户只须有两三头骆驼,将安西的珠宝、香料、珍稀药材等运到长安,再将中原的瓷器、丝绸、茶叶、铁器等运回安西,每年辛苦一两趟,足以养活一家人……”
王促忽然插话道:“对呀,江淮一带上好的兵器盔甲奇缺,团兵们使的都是几十年前的古董,要弄匹好点的战马更是难上加难,在咱这里不都是现成的吗?”
王继元补充道:“还有,咱们家乡的锦缎、织绣等等,在中原都是抢手货。”
老资格伙长也道:“从折冲府调士卒负责押运,别说盗贼,各郡县也不敢阻拦。”
王促道:“老家的亲朋好友肯定帮忙……”王继元道:“那边不缺钱,不愁卖不出高价……”老资格伙长道:“折冲府的士卒巴不得去外地……”,但此时的万青已很难再插上嘴。
王伏飞扬手止住众人,对陈校尉道:“他们很有长进,校尉果然教导有方。”
四名亲兵同时道:“谢将军夸奖,谢校尉栽培。”
王伏飞道:“回去后,这些事不可让外人知晓,以免扰乱人心。”
陈校尉明白此次考察已经结束,遂道:“时间不早了,请将军速上马回衙门。”
回到衙门后,免不了热烈庆祝一番。留守的亲兵尤其高兴,这下人手足了,值岗和巡夜不再一人顶二人用,可以松一松崩紧已久的神经。
晚上万青回到菜园时,比平时早了半个时辰。虽然很困,却躺在床铺上睡不着。
回想起早上的事他觉得郁闷,明明是自己先想出的好主意,最后却被别人抢了风头。
辗转反侧几次后,他拿着竹筒起身出屋走到凉亭,看见那扇窗关着,并没什么动静。
万青有些失落,他想了想,进屋拿出东西准备在凉亭过夜。等他把床铺蚊帐搭好,忽然听见噗的一声,转身看时,旁边空地上多了一颗系着棉线的石子。
万青又惊又喜,连忙把棉线系好,对着竹筒轻声道:“原来你在啊?”
竹筒内传来辛瑶的声音:“昨夜你睡的晚,今天本不想打扰你休息,但见你把床铺都搬来,分明是绝不罢休之意,小女子也只有出来。”
万青歉然道:“打扰姑娘了,以为你不在,在下想睡凉亭,是因为比屋内凉快。”
辛瑶道:“那你不必再搬来搬去,回头我吩咐他们不许乱动你的东西。”
万青连道不必,辛瑶道:“不必推辞,看见你在凉亭,我感觉更安心。”
万青道谢,但除此外不知该开口谈什么。
辛瑶道:“万伙长今天情绪不佳,是有什么烦心事吧?小女子愿意洗耳恭听。”
这女子真是善变,现在的她与昨天的她简直是两个人嘛!也好,我正想找人诉苦。
万青把早间经过大致讲了一遍,只是没提王将军只提陈校尉。
辛瑶道:“原来如此!其实你也有问题,若是言简意赅、一语中的,他们怎有机会?”
万青想想也是,此事首先要怪自己啰嗦,这才被别人抢走话头,不由得唉声叹气。
辛瑶安慰道:“不必担心,陈校尉的意见不重要,以后要在将军面前好好表现。”
万青哭笑不得,只好道:“多谢姑娘提醒,跟你讲讲,心里舒坦很多。”
此时竹筒出现别人的声音,然后是辛瑶一声应答。
片刻后,辛瑶道:“我要回去了,万伙长也早点休息吧。”
万青一边道别,一边解开棉线。直到窗内灯光熄灭,他才收回目光。
看来王将军也没怎么冷落她,是我瞎操心而已,以后还是少与她接触为好。 聚散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