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薛子桢过来,邱紫眼前一亮,拉了拉母亲的袖子,霍姑太太抬头一看也是大喜,赶忙走了过来。
薛子桢避无可避,只好行礼:“姑母好,表妹好。”
霍姑太太一把把要屈膝行礼的薛子桢拽住,眼泪也落了下来:“侄儿媳妇,你可一定要救救你姑父啊!你父亲是阁老,说话肯定管用,求求他帮着说说情吧!”
邱紫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表嫂救救家父!紫儿愿意做牛做马报答表嫂!”
薛子桢还真是头一次见识这种场面,拉这个也不是,劝那个也不是,手足无措的,别提多窘迫了,这时只听得一声大喝:“这是在闹什么!”
原来是霍夫人,听到小丫头说了外面的场面,赶忙过来替薛子桢解围。
看到霍姑太太母女俩紧紧巴着自家儿媳妇,又是哭又是跪的,而自家儿媳妇又是一脸的无奈,霍夫人不禁觉得丢脸和恼怒,斥责道:“姑老爷的事国公爷已经说了会想法子,你这会儿又缠着桢姐儿做什么?你看看你还有长辈的样子吗?”
霍姑太太一怔,却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邱紫也瘫在地上哭的抽抽噎噎的。
薛子桢无奈的叹气,上前把邱紫扶了起来:“表妹别着急,姑父的事虽然凶险,却也有转机的,只是想什么法子都得需要时间,咱们先等等看,倘若没有好消息,我再回家去求父亲也不迟。”
霍夫人脸色难看的要命,让丫头把霍姑太太和邱紫扶了回去,又看着薛子桢叹气:“”姑太太也没什么见识,做出来的事也让人哭笑不得,你也别笑话。
薛子桢笑着上前搀住了霍夫人:“娘说什么呢,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倘若需要我父亲帮忙,只管说一声便是了。”
霍夫人见儿媳妇知趣懂事,自然越发满意,婆媳俩进了屋子,遣退了丫头说私房话,霍夫人问道:“我听说至今灵璧还睡在罗汉床上呢,你们俩难道还没有圆房?”
子嗣问题一直是霍夫人最关心的,儿子儿媳迟迟不圆房,是她心头最大的事了,可偏偏儿子有主见,不许她插手,儿媳妇又是冷冷的,她也不敢多问,如今好容易问出口,便带了几分殷切和期盼,她知道这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薛子桢听了这话却是面色一红,轻轻摇了摇头。
霍夫人笑道:“小夫妻之间的事我也不好多问,不过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没让长辈操一点心,如今也要会体谅人才好,我就灵璧这么一个儿子,全指他抱孙子呢,倒不是故意催你们,只是成亲这么久了还分开睡,传出去也不成个样子啊。”
薛子桢低着头只是不说话,霍夫人也知道要适可而止,便岔开了话题:“之前那么一场大闹,清儿的婚事也耽搁了,如今要继续筹备,我想年后就打发她出嫁,这又快过年了,府里只怕事情不少,你多辛苦些。”
见她不问圆房的事了,薛子桢也悄悄松了口气,赶忙点头应下了,等她回到双桂堂不久,霍夫人就派人送了账册和对牌来,薛子桢也是个闲不住的,带着瑶芝和琼露处理了一些琐事。
她办事原本就周全妥帖,即便遇到了想耍横的下人,也是不紧不慢,有理有据,是以不到半个月,霍家上下倒对这位世子夫人真心实意的服气了。
一眨眼进了腊月,霍灵璧也慢慢闲了下来,之前顺昌帝疑神疑鬼,看谁都像是要谋反的,少不得霍灵璧东奔西跑的抓人审问,如今快过年了,顺昌帝也消停下来了,先是处置了齐王并一些追随他谋反的人,接下来就绝口不再提这件事,反而吩咐太子要好好操办,务必要把这个年过得热热闹闹。
上面不折腾,下面的人也就松快了,等到衙门封了印,霍灵璧更是哪儿都不去了,整天待在家里,倒是薛子桢越发的忙,整日脚不沾地,不是库房的人来找,就是司房的人来问。
大节下亲戚朋友之间,免不了要送礼,准备什么样的礼物,写什么样的帖子都是有讲究的,下面的人不敢做主,只能一一来问。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薛子桢在外面管事,霍灵璧就坐在里间看书,时不时的听一耳朵,倒觉得挺有意思的,他之前一直在外打仗,虽然也管过粮草,但对家里的这些庶务却是一窍不通的,也觉得新鲜。
这一日,因账房的人算错了帐,薛子桢就把人叫了来细问,账房的管事还有些嘴硬,只说临过年,东西涨了价也是有的。
这位管事在霍家也待了十几年了,颇有些滑头,连霍灵璧听了他的辩解也不由好笑,想听听薛子桢会如何做。
谁知薛子桢也不恼,反而道:“即便过年的时候东西涨价,也是有限的,你在府里也待了这么久,对这行情如何涨价,涨多少也是心知肚明,旧年的账本我也是查过的,历年来过年采买东西的花费虽然参差不一,但最多的一年也只有五千两银子罢了,今年你倒是报上来六千两银子,我倒是不知道,采买的东西和数量都差不多,怎么就凭白多了一千两?是那鸡蛋变成了凤凰蛋,还是那大白菜镶了一层金边儿?”
霍灵璧听到这儿,忍不住噗嗤一笑,那管事听这声儿才意识到霍灵璧也在,脸色顿时涨红了,却又不能明说是看薛子桢年轻有意哄她。
薛子桢看了一眼里间垂下来的帘子,扭头继续道:“你是霍家的老人儿了,我却是刚嫁进来的新媳妇,论理说,霍家的规矩你比我明白,你做了假账来糊弄主子,我倒要问问,该如何定罪?”
那管事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不住的磕头求饶,霍灵璧也从里间出来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这样的人留着何用?打发了便是。”
薛子桢却道:“罢了,看他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如今赶他走了,只怕这个年也过不安生,他不过是看着我年轻,有意糊弄我罢了,若是换了别人,倒还不敢,就饶了他这一次吧。”又对那管事道:“以后别仗着侥幸耍些小聪明了,这次是看在你家中妻子孩子的份上饶了你,下次可没这么轻巧了,回去重新把账本算一遍,晚上我要看的。”
那管事见居然没处置他,不由感激涕零,磕了好几头才退了下去。
霍灵璧却怔住了,为的是薛子桢那几句话,他原以为她会眼里不揉沙子,直接把人赶走了事的,不成想竟那么细心,还想着这是大过年,还想着那管事家里的妻子孩子。
蓦地,霍灵璧的心就好像被一只手攥住了似的,感觉酸酸的,涨涨的,很是奇怪。
他努力压下了这怪异的感觉,走到薛子桢跟前坐下,随意翻了翻那些账本:“亏你还耐着性子翻旧账跟他对质,难道不觉得繁琐?”
薛子桢淡淡道:“过日子不就是这样?柴米油盐酱醋茶,自然琐碎些,比不得你以前金戈铁马的日子痛快。”
霍灵璧笑了笑,觉得薛子桢这话颇有些酸意,只是他仍然觉得不可思议,觉得素来高高在上的薛子桢居然为了银子和管事的对起帐来,好似原先被供在神坛上不食人家烟火的仙女突然走下神坛卷起袖子卖猪肉似的。
感觉有些滑稽,也有些另类,但总的来说,更给人一种真实感和存在感,仿佛无形之间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似的。
打这以后,霍灵璧就不再轻视这些琐事了,但凡薛子桢要见管事,他都要跟着,即便不插嘴,也细细的听着,看薛子桢在五文钱一斤的柑橘和八文钱一斤的贡桔之间犹豫不决,每每在心里偷笑,连他也没注意到,如今的日子倒成了天天围着薛子桢转了,而且还颇有些自得其乐。
一转眼到了腊八,薛子桢一早起来,先与霍灵璧一起去给镇国公并霍夫人请安,全家人又聚在一起喝了腊八粥,镇国公照例不怎么开口,而霍夫人得知小夫妻俩一起管家理事,只当他们感情好了,正暗自高兴,对薛子桢也越发的嘘寒问暖,同时也对过了年就要出嫁的女儿十分骄纵,对比之下,对霍晓泠就太冷淡了些。
霍晓泠早就习以为常了,也不甚在意,只趁着霍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对薛子桢扮鬼脸,薛子桢倒是心疼她,心里酸酸的,却也不好说什么。
用过早饭,霍晓清缠着镇国公带她出门跑马,霍晓泠则跟着薛子桢去了双桂堂。
薛子桢让人把为过年新做的糖端上来给她吃,有芝麻糖,松子糖,玫瑰糖,花生糖,都做成一指宽两指长的大小,外面裹着糯米纸,颜色不一,摆在一起也颇为好看。
霍晓泠到底是孩子心性,笑眯眯的拿了一块含在嘴里,只觉得甜滋滋的。
薛子桢笑道:“前段日子给你的棋谱可背熟了?”她嫁进来后,只要有空,还是没忘了教导霍晓泠棋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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