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丹臣的丧事办完没多久,薛子桢就因为伤心过度大病一场,霍灵璧特意告了假在家照顾她,而几个孩子也日日围在床边侍奉汤药。
杜氏是长嫂,自然要给下面的两个妯娌带个好头,所以她衣不解带在旁边服侍了好几天了,这么干熬着,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薛荆的妻子林氏便自告奋勇:“大嫂且回去休息吧,几个孩子也离不开人照顾,我来代替大嫂好了。”
霍达的妻子苏氏也不甘落后:“二嫂,葱儿也需要你照顾啊,这里面就我不需要照顾孩子,我在母亲身边服侍好了。”她刚进门,虽然是小儿媳妇,受长辈的喜爱,但上头有两个优秀的妯娌衬着,她自然不能丢了面子。
薛子桢见她们都不肯退让,倒是忍不住笑了:“我这边也不缺人伺候,你们都回去休息吧,老大媳妇,芷儿的婚期将近,你要准备嫁妆,又有小的要照顾,老二媳妇,葱儿也还小,你留在这儿,孩子谁照顾?老三媳妇,你也回去,你身子不好,又不能熬夜,你们不在这儿,我正好也能一个人静一静,整日围着我转,我也嫌吵。”
杜氏还想说什么,霍灵璧在一旁发话了:“你们都回去吧,这边有我呢。”
公爹一发话,杜氏几个不好再留下,就都退下去了。
霍周,薛荆和霍达不好进母亲的内室,都在外间等消息,见媳妇出来了纷纷询问:“你们怎么出来了?母亲怎么样了?”
杜氏叹气:“母亲让我们回去休息。”
霍达有些不知所措,倒是霍周想了想道:“既如此,我们就回去吧,左右父亲在这儿,有什么事咱们也能立刻赶过来。”
薛子桢在里屋也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听到几个儿子儿媳各自散了,不由笑起来,看向了霍灵璧:“怎么?今天你来服侍我?”
霍灵璧的脸色却很严肃,端着药碗道:“你要乖乖喝药,赶紧好起来。”
薛子桢的病突如其来,而且没有一点征兆,把他吓得半死,这几天他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薛子桢摸了摸他下巴的胡渣,把药接过来喝了,然后拍了拍床:“你躺上来,咱们说说话。”
霍灵璧应了,脱了鞋躺在了薛子桢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只是病了半个多月,她就瘦了许多。
霍灵璧道:“你要是再不好,只怕太子妃就要来探望你了。”
薛丹臣去世,薛子妍也悲痛欲绝,相比于长姐,她从父亲那里来的宠爱和纵容更多,她是老来女,没等到好好孝敬父亲,父亲就去了,这是她一辈子的遗憾,更何况父亲去世后,在这个世上,她也只得薛子桢一个亲人了,所以薛子桢刚生病时,她就要出宫,被太子给拦住了,说只是小病,只怕很快好了,到时候再宣召入宫也是一样的。
谁知这一病就是半个月,只怕连太子也拦不住薛子妍了。
薛子桢笑道:“你去告诉她,就说我说的,别胡闹了,她只是太子妃,出什么宫啊,反倒被人说是轻狂,更何况我这也不是什么大病。”
霍灵璧不高兴了:“这还不是大病哪?赶紧给我好起来,要不然我可不管你了!”
薛子桢笑了,两个人相依相守几十年,他总是爱说这样的话,但若是真的遇到事,他的手可从来没有松开过。
又过了半个月,薛子桢已经慢慢痊愈了,但薛子妍还是出宫了一趟,与太子一起到霍家做客。
薛子妍只比薛荆大一岁,尤其是上了年纪后,与薛子桢之间的差别就越发的明显,倒像是薛子桢的女儿一般,她先是细细问了薛子桢的病情,知道痊愈了,这才放下心来,道:“要不然姐姐跟我进宫住一段日子吧。”
薛子桢笑道:“别胡闹了,你擅自出来已经不对了,我又怎么能进宫呢?太子事务繁忙,你不要给他添麻烦。”
太子笑嘻嘻的:“姐姐这话就太客套了,您生病,我原本就该来探望的。”
薛子妍也没有待多久,说了会话,吃了顿饭就和太子一起离开了,她这一来,说是探病,倒劳累薛子桢换衣裳款待,折腾了半天,精神也乏了,又躺了两天才歇过来。
毕竟上了年纪,薛子桢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家里的事交给了杜氏,平日宴请也都是能推的则推,都交给杜氏处理。
没有了那些琐事烦心,薛子桢的日子就清净了许多,得了闲下下棋,看看书,自自在在的,霍灵璧见她脸上天天挂着笑容,就道:“这就对了,原该这么着,天天被那么多事压着,不病也要累病了。”
但这清净日子没过多久,家里就闹出事来了,霍灵璧没告诉她,是她听几个小孙儿说的,薛荆和林氏的长子霍葱跟薛子桢嘀咕:“父亲把母亲骂了一顿,把母亲给骂哭了。”
薛子桢觉得讶异,就叫了丫头去打听,这才知道,原来这阵子林氏都在和薛荆闹矛盾。
当初薛荆左右不肯成亲,后来他自己相中了林氏,这才娶进门来的,夫妻俩一向恩爱,怎么突然会吵架呢。
薛子桢问了霍灵璧,霍灵璧刚开始还支支吾吾的,可能是不想让她烦心,到最后见薛子桢起身要去问,这才说了:“你把管家理事的大权交给了杜氏,林氏就不太高兴,当初我们说准了要把棠哥儿立为世子的,那么林氏就是世子夫人,她不想让杜氏帮着她管家,但这个话她也不好说,就和棠哥儿闹,夫妻俩这才拌嘴了的。”
薛子桢不禁叹气,她就知道,这妯娌三个关系一向不错,若是有龃龉,多半是因为这个问题。
霍周虽是大少爷,但大家都知道他不是嫡出,而是私生子,他没想过继承国公府,霍灵璧也没想过把国公府交给他,年前,霍灵璧就当着大家的面说好了的,由薛荆来继承国公府,大家也是心知肚明,霍周和杜氏也一早商量好了要自立门户的。
毕竟不是一母同胞,霍达夫妻俩可以理直气壮的住在国公府,即便是白吃白喝白拿钱,也没人敢说一句,因为他是薛荆的亲兄弟,薛荆都不在意,别人更没资格说什么,但霍周不同,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好是一回事,但妯娌之间可不是亲的,面上是一样的亲热,背地里可是分亲疏的,比如林氏,明显就和苏氏的关系更亲密,而她们俩,对杜氏这个大嫂也仅仅是客气罢了。
薛子桢能看得出来,但一直没当一回事,毕竟没什么血亲,不亲也很正常,反正面上客客气气的就是了。
但如今居然闹了起来,可见她们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小了。
薛子桢先把薛荆叫了过来问话,薛荆满脸的羞愧:“都怪儿子没管好媳妇,母亲骂我就是。”薛子桢淡淡道:“你又没做错事,我为什么骂你?就是要理论,也该找你媳妇才是,不过我也懒得找她,你去把你岳母找来,我倒要问问她,她是怎么教导的女儿,公婆还在呢,就敢这么闹了,杜氏管家的事我是点了头的,难不成是对我不满,有意指桑骂槐?”
薛荆登时冷汗淋漓,这事若是闹到了林家,只怕林氏真要背负一个不敬婆母的罪名了,他忙不迭的求情:“她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薛子桢冷笑:“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她,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兄弟情深,就是再深的感情,也禁不住几句耳边风,现在她敢挑唆你出面抢管家理事之权,将来还有什么事不敢做?到时候你是向着你大哥,还是向着你媳妇?”
薛荆忙道:“我知道这是她糊涂,所以也说她了,她以后不敢了的。”
薛子桢疲倦的挥挥手:“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替她开脱,罢了罢了,你回去吧,我也乏了,禁不住这么闹,倒不如早早的把家给分了,如今你大嫂挡着她的路了,她就这么抱怨,以后我这个老不死的挡了她的路,还不知怎么着呢,趁早分开单过,各自也清静些。”
薛荆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他膝行几步,抱住了薛子桢的腿:“母亲,您怎么说这样的话啊,我不向着她了好不好?她是做儿媳妇的,您该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我绝无二话,我带着她给大哥大嫂赔不是去如何?”
刚才母亲说那样的话,他只觉得心如刀绞,在母亲眼里,大哥跟他跟三弟都一样的,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他们这样起了嫌隙,母亲肯定是最伤心的。
薛子桢也没想让儿子难堪,把他扶了起来:“我知道你也为难,一边是媳妇,一边是兄弟,你都想护着,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薛荆擦了擦眼泪:“我知道,母亲也觉得为难。”
薛子桢笑道:“我为难什么?都是一样的儿媳妇,我之所以让你大嫂管家,是因为她是长嫂,毕竟还没分家呢,我越过她让你媳妇管家,她心里又该是怎么滋味儿?若是传出去,只怕大家都会轻视她,慢待她,连带着你大哥也没有面子,再者说,你们也落不了好名声啊,多半会说你们苛待兄嫂。更何况,你大哥早就和我说过了,将来要分出去单过的,只是父母健在,不好分家,大家再多忍耐几年罢了,难道你们连这几年的功夫都等不得?”
薛荆听的连连点头,林氏说要管家的时候,他也觉得不妥,所以才驳回了,但林氏说的也有道理,大嫂只是管家几年没错,但这几年,足以让府里的人都变成大嫂的心腹,到时候她接手管家,却用着大嫂留下来的人,岂不是膈应?若是把人都换了,只怕也要得罪大嫂,倒不如一开始就丁是丁卯是卯,本来亲兄弟还要明算账的,大哥大嫂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他觉得也有道理,就犹豫了,估计就是这一犹豫,让林氏以为这事可行,就骄纵起来了。
可薛子桢的一番话却让他下定了决心,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如果事事都听林氏的主意,这个家还不如直接姓林了呢,母亲生气不是因为他和大哥相争,而是因为他耳根子太软了,一次两次的,小事虽然不打紧,却会纵容了林氏的野心!
薛荆回去后冷了林氏好几天,还特意把从小服侍他的一个丫头抬成了姨娘,林氏原本依仗的就是薛荆的宠爱,这下子可算是蔫了,哪还敢提管家的事,想尽办法把薛荆的心拉拢回来还来不及呢。
薛子桢却不觉得这事算解决了,和霍灵璧商议了一下,还是决定趁着他们健在就把这个家分了,也省的死后兄弟反目,那才是到了黄泉路也闭不上眼呢。
找了个机会,薛子桢和霍灵璧把三个儿子和三个儿媳叫了来,说了分家的事。
薛荆头一个反对,但霍周和杜氏却都是沉默不语,他们迟早都是要离开这个家的,之前因为管家的事已经是出力不讨好了,所以轻易不肯表露态度,而霍达和苏氏夫妻俩都有些发蒙,他们成亲没多久,也没有孩子,都像长不大的孩子一般,真要分家了,只怕也养不活自己,所以霍达也紧随其后的表示了反对,除了自己不会当家的理由外,更重要的是,父母健在,他们却要分家,这可是大大的不孝。
霍灵璧道:“你们也别吵了,既然做了决定,这个家是一定要分的,早分晚分都是分,倒不如当着我们的面说清楚,将来也省的攀三扯四的。”
薛子桢道:“霍周如今也是大将军了,原本就该另开一个自己的将军府才是,至于薛荆,要继承霍家,那就留在国公府,而霍达是小儿子,我想把他留在身边,让他来奉养我们。”
霍周道:“母亲,我是长子,论理该我来奉养您和父亲的。”
薛荆却急红了眼,争着道:“应该我来奉养的,大哥,我既然继承了霍家,那么奉养父母本来就是我的责任,你就别和我抢了,至于三弟,他还是个孩子呢,哪能照顾好父亲母亲呢,更何况这么大一个家,原本好好地,热热闹闹的,一下子都走了,冷清清的还有什么意思?”
霍达不发表意见,反正他是听父母的,父母让他如何,他照做就是。
争来争去,薛荆又是跪又是求的,薛子桢这才松了口,同意分家,但还是住在一起,就是日常过日子的花销用度分开。
霍家的家产,除了一些祭田和祖产由薛荆这个未来的国公爷继承外,其余的田庄店铺和金银古董,一分为三,三个儿子一人一份,而属于霍灵璧和薛子桢两个人的私产,除了一个儿子补贴两万两银子外,其余的一分未动。
而霍家的宅子,也一分为三,薛荆一家住在中路,霍周一家住在东路,霍达一家住在西路,薛子桢和霍灵璧则搬到后面那一溜老宅去,那边的宅子大都是年久失修,之前霍灵璧找人把这些旧房子全推了,在原地修了个园子,就是给他和薛子桢养老用的,如今正好用上。
这个家分了有半个月,把一切东西都掰扯清楚了,账册上把一切都细细的写清楚了,就是再过十年八年想计较一草一木,也是记录在案,有账册可循的。
不过这样过日子也好,三家人也不凑在一起吃饭,各人有各人的小厨房,吃喝自主,月钱什么的也是自己做主,不过给薛子桢请安问好的时辰倒是没变,没了争纷,这日子也过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最起码,杜氏脸上的笑容就多了。
薛子桢看着三个儿媳妇似乎又恢复了以前的亲热,很庆幸早早的把家分了,要不然只怕就变成了虚情假意,相互算计了。
不过虽然分了家,薛荆得到的东西也最多,但他是最不高兴的,林氏当家理事,也没那么高兴,原因就是和薛荆的关系冷淡下来了,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薛荆都是一副探究的样子,仿佛在揣测她的用心,有意防着她似的,为此,林氏的心里很不好受。
不过这也是结什么因,种什么果,她也许没想过拿捏薛荆,但她的所作所为却伤了薛荆的心,薛荆可是跟着薛丹臣习权谋之术长达十几年的人,薛丹臣去世后,整个薛家都交给了他继承,他的心思可没那么简单,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就是父亲母亲和两个兄弟了,但林氏却闹腾的分了家,伤了彼此的情分,他也没办法再像以前似的对林氏交心了。
不过这妻子是他自己选的,也没法去抱怨谁,不过是相敬如宾罢了。
他越是不理会林氏,林氏反倒越发的忐忑,想尽了办法要抓住他的心,遂夫妻俩面上不显,关起门来可闹腾的厉害呢,薛子桢听说了也权当不知道,反而和霍灵璧:“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做一回聋子,任凭他们闹去吧。”
霍灵璧冷笑:“林氏还算懂事,没敢闹到你跟前来。”
薛子桢笑道:“她要是敢到我跟前闹,只怕棠哥儿更不理会她了。”随即又叹道:“当初分家,我可没想到会让棠哥儿夫妻离心,这还真是阴差阳错,出人意料啊。”
相比薛荆和林氏,霍周和杜氏的日子就过得很美满,两年后,霍周在边关立了大功,被封为镇远侯,于是搬出了霍家,正式的另立门户了,而薛荆和林氏,吵吵闹闹,倒也平安无事的过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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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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