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温衍终是瞧出些端倪,调笑的表情微微敛了分,“云绯,你这是怎么了?”
云绯压住心底的恐慌,可“师娘”两个字就像是刻在脑中一般,抹不掉,蹭不掉,挥之不去。
“师傅……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过了半天,云绯才低声开口,却是这么一个问题。
这问题让温衍也有些愣怔,他看着云绯精致的面容,只觉得心里头似乎有什么波动了一下。
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温衍不知为何,心底也默默地问了自己一声,接着,心头先是浮现了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然后,又被另一副艳丽容貌所覆盖。
而后出现的那模样,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占据了他的整颗心。
“师傅?”似乎因为久久等不到温衍的回答,云绯不由得又问了一遍。
温衍猛然回过神,只觉得月色之下,云绯那勾魂夺魄一双美眸,似乎带着难言的蛊惑,亮透了他的心。
“这样吧。”温衍收回情绪,微笑转了话题:“爱徒若是不嫁人,为师也便不娶,如何?”
闻言,云绯猝然抬眸,直直看进他那双宛若深潭的眼里,在深墨之中转出一道水色光芒,“那如果……如果云绯一辈子不嫁人呢?”
看着云绯隐透坚决的眼,听着她如此认真的话,温衍心里似乎被什么拨了一下,荡出了一圈一圈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框住了他的心。
温衍没有再答话,只是隔着夜色看着眼前这个这个陪着他过了多年的女子,微微挑了下眼角,眸里似乎落满了星光。
看着第一次说不出话的温衍,云绯心忽然跳地极快,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的心意呢?这般良辰美景,还不将心意说出来。
这个声音一直重复,一直重复,云绯只觉得自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鬼使神差的开了口:“师傅,云绯喜欢你啊。”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落入而中,温衍只觉得心头一颤,脑子里猛地一片空茫。
夜凉如水,月色如纱。
许多的画面从脑中划过,似乎很多年前,也有个女子,曾经笑颜如花对他说了这么句话,可是后来呢……
“云绯。”温衍回过神,唤了她一声,接着,他脸上又露出了往常那无所谓的笑容,“方才夜色惑人,为师什么都没听清。现在天色已晚,回去吧。”说着,温衍站了起来。
云绯心口一悬,跟着站了起来,脱口道:“师傅!你真的不信我的心意吗?”
温衍身体一顿,垂在身侧的长袖被风吹起,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在两个人之间划出了一道无法跨越的距离。
“你不可有这种想法,这是违背伦理的。”
“我不介意!”云绯急忙表态。
“可是,为师介意。”温衍的回答明明很淡,却字字敲在云绯心里。
云绯深吸一口气,慢慢道,“师傅你这么随性的人,也会在乎这些世俗伦理吗?”
温衍没有说话,却代替了所有的答案。
夜色中一片沉默,许久过后,温衍才开了口:“你若是喜欢疏白……”
“我只喜欢你。”云绯截断了他的话,对他的称呼也变成了“你”,“我认定了。”
温衍只觉得指尖一颤,那颤抖顺着血脉传到心口,连带着心也颤了一颤。
“此事勿要再说。”温衍终于板起了脸,“不可能。”
三个字,似乎要断了云绯所有的念想。
云绯只觉得心口有什么碎掉了,碎了一地,碎成粉末,好似再也粘合不起来。
“……好。”
云绯素来洒脱,也不是善于纠缠的人。而以她对温衍的了解,温衍这么说了,便是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既然如此,她除了认了,还能怎样?
方才明明很温馨的画面,一瞬间仿佛被冰冻住。师徒俩一前一后地下了屋顶,一前一后地走着。
“师傅?师妹?”简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这座宫殿,看着两人下了屋顶,不由得唤道。
云绯抬头看了他一眼,径直往前走去。简疏白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连连追了几步,却被身后的温衍叫住了。简疏白回过头,见温衍的表情是少有的凝重。
“师傅,是不是徒儿这次把师妹伤到了?”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记得,温衍对云绯特别宠溺,若是他将云绯伤得太深,怕是会被自己的师傅好好修理一顿。
可是,出乎简疏白意料的是,温衍没有如往常一样调侃他,而是默默地看了云绯的背影半晌,才低声道:“或许,是为师伤到了她。”
简疏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觉得温衍看着云绯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夜色深浓中,温衍看着云绯那一身红衣,宛若盛开在夜色之中的曼珠沙华,是他无法揣摩的的业障因果。
“什么?温先生拒绝了你?”
于恒府上,碧嫣抱着茶,看着坐在对面神情难得一见的萧瑟的云绯,有些讶异地问道。
云绯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晚之后,云绯为了尽早地缝补自个儿受伤的心,尽量避免和温衍见面。可是,两人住的殿本来就离得很近,难免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因此,为了离得远远的,云绯只好逃到了碧嫣这里。都说女人敏感,碧嫣一看见她就知道事情不对了,云绯想了想,现在大约除了碧嫣,她也没有可以倾吐的对象了,就全招了。
可是,听完这些的碧嫣耸了耸肩,很好心地表示,不是她太敏感,是云绯这样子,就差在脸上写三个字:不,开,心。
对此,云绯无言以对,只能暗暗揣度难道自己的神情就这么明显吗?
看着云绯失了光泽的眼,碧嫣安抚了一会儿后,深刻地表达了自己的不可思议之情:“不应该啊,我觉得温先生对姑娘,明明是有感情的。”
“或许是有吧,只是,他更看重伦理道德。”云绯苦笑道:“再怎么说,他也是师傅,我是徒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话只要是个人都知道。”
碧嫣闻言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他是怕坏了你的名声。”
云绯眼角微动,暗淡无光的眸子里,似乎终于落了一丝光。
“你看啊,你比谁都清楚,温先生是个完全不在意任何条例的人,他素来肆意,不受约束,比姑娘还洒脱。怎么会单独对这一件事这么在意?因为根本都不是他在意,而是他为了你在意啊。”
碧嫣这话说完,云绯有些呆滞。她的视线没有目的地投向远方,其实半天都没看进任何东西,满脑子都在循环放着碧嫣的这句话。
他是在意自己?在意自己背上违背伦理的罪过?
仔细想想,似乎……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自打她认识温衍以来,他明明是个什么都不在意的人,随意地就好像下一刻死了都不会皱眉头,这样的人,真的在意这么一个“伦理”?这似乎太不像是他的作风啊。
何况,若他真的在意,就断不可能容他们之间有半分亲近;若他真的在乎,那日月下之吻为何对他没有任何影响?若他真的在乎,就不可能将她从山上接回来时,一直牵着她的手。
男女大防,师徒伦理,温衍若是真的在乎,这些事绝对绝对不可能。以温衍的性格,上不怕天,下不怕地,怎么会独独在意这么一条呢?
所以,他真的是为了自己?
脑子里的想法越来越清晰,云绯的视线也越来越清晰,终于看清楚自己视线停留的地方是个藤蔓架子。接着,她忽地站了起来,吓了旁边的碧嫣一跳,以至于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摔了出去。
“姑娘?”碧嫣小心翼翼地唤了声,生怕她把自个儿绕了进去,想不开了。
云绯眨了眨眼,抬手指向远处的藤蔓架子:“那是什么?”
碧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些纳闷她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老实回答道:“是葡萄架子。”
“葡萄架子?”云绯放下手,脸上难得地浮现出笑容:“那夏天的时候,可以来你这儿蹭葡萄喽?”
云绯的跳跃性思维让碧嫣一时没跟上,她愣愣地看了云绯半天,才点了点头:“对,对啊。”
“如此说来,实在是太好了。”云绯轻轻拍了下掌,嘴角带笑,一扫之前的阴郁,“碧嫣,谢谢你啦,我该回去了。”
碧嫣又愣了会儿,慌张地站了起来,“姑娘,你这就走了?没事了?”
云绯回头冲她一笑,明媚动人,“没事了,我想到法子来证明你说得是不是对的。如果不对,也正好让我下定决心。”
如果不对,那么,她也应该学学温衍,洒脱一回。这可是她跟温衍学得最好的功夫。
碧嫣看着云绯离开的背影,见她步履轻快,一点儿都不像来的时候背着百斤重大石头的样子了。
“云绯姑娘走了?”
身后响起的声音让碧嫣微微回过头,诧异地发现于桓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这里。她放下茶杯,见于桓走到近前,自然地揽上她的腰身。
“你们刚刚说得话,我基本都听见了。”于桓淡淡说道,一点儿都没有窃听了墙角的羞愧,“我觉得你说得有理,在我这些日子和他们师徒的接触看来,温先生对云绯,确实不太像一般的师徒之情。”
想想第一次见到温衍,温衍看着云绯的目光,对她的举动,都不是一般师傅对徒弟的感觉,那个时候开始,他就觉得有问题了。
直到之后再在宫中重逢,他看着温衍和云绯的相处,愈发觉得有些问题。而今日听见碧嫣和云绯的谈话内容,他终于知道问题在哪里了。
这对师徒,都不是只将彼此当做师徒啊。
碧嫣微愣,而后笑了笑,道:“原来你也发现了。那你知道,云绯说的法子是什么吗?”
于桓低低一笑,很有深意:“我猜……我知道了。”
云绯站在一座人声鼎沸的楼下,眯着眼打量着大楼门口的牌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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