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絮不动声色的低眉,清淡一笑道:“宫人闲极无聊的嚼舌,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上心的。”
漪澜殿内一阵静谧,铜壶滴漏偶尔响起“叮铃”的声响。宣顺夫人眸中尽是探究之色,眯目细不可查的打量着她。苏絮恭谨的垂首,面上极尽从容坦然。二人仿佛陷入了一场静谧的对峙中,各怀心思,各有各的思量。半晌,方听宣顺夫人长长的唔了一声,漠然道:“无论是皇长子还是怡妃等人,都不能再留着了……”她微微语顿,又补充道:“本宫是为了你往后的前程才提醒你。”
苏絮恭恭敬敬的颔首应道:“是,臣妾晓得夫人待臣妾的心思。”
宣顺夫人随手拢了拢微散的发髻,低垂眼睑,半晌方幽幽道:“退下吧。”苏絮默然不语的将双手持在腰间,对着宣顺夫人款款一福,旋身出了漪澜殿。
她心里亦是别扭,更说不准是从何时开始,她事事总免不得要忌讳着柳氏。自从元慈帝姬一事后,她每每瞧见柳氏,心里便无端的压抑烦闷。协理六宫的这几日,也总是别别扭扭的样子。这会儿四下无人,苏絮难免将自己的心绪外露了出来。
白檀瞧在眼里,小声与苏絮道:“娘娘还因为帝姬的事儿,心里不痛快?”
苏絮摆首,眯着一双杏目,眸色幽沉道:“到并不是因为帝姬的事儿,我,我说不清,可总觉着,宣顺夫人待我,不过是看在景怀皇后的面上。她在一日,便如子樱她们一样,势必要处处盯着我,处处制肘着。”
白檀闻言,不由开口问道:“娘娘可想过,不再依附宣顺夫人,受她把控。”
苏絮对白檀这番话似懂非懂,她揉一揉眉心,闭目叹道:“谈何容易。况且,我能到今日,全赖宣顺夫人当日搭救……”她心间一转,也不再多想下去,微微牵唇道:“罢了,往后的事情千头万绪,这些烦心事便先放一放吧。”
白檀会意的点头,道:“虽说娘娘与宣顺夫人之间偶有尴尬,可如今到底也是同仇敌忾之人!”
苏絮低低的唔了一声,方开口小声道:“让春如安排一下,入夜我要去趟冷宫瞧瞧蒋氏!”白檀喏喏应了,主仆二人便一路无话的回了长乐宫。
夜幕低垂,这一晚乌云蔽月,半点星光不见。这是苏絮第二次进冷宫,世事无常,她实在想不到自刘氏之后,自己竟还会为林氏一事,出入冷宫。风灯在夜色中映出一团微弱的暖黄,人影重重,森然如鬼魅一般投射在宫道与暗红的朱墙上。
不晓得是天冷的缘故,还是蓦地想起了刘海若。苏絮方踏入冷宫,周身便不觉被一阵阴森森的冷风拢着。她紧了紧披风,也不让春如去叫门,径自上前推开了蒋氏所在的房门。
不过几日的功夫,蒋墨舞面上便已经苍白无光,枯槁憔悴的样子,竟无比惨淡。此刻瞧见是苏絮进门,蒋氏有些许的恍然,立刻跪倒在苏絮的脚边,痛哭的哀求道:“求昭仪娘娘原谅嫔妾,嫔妾知错了,往后再也不敢存坏心了,再也不敢陷害昭仪娘娘!求娘娘救救嫔妾,让嫔妾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吧!”
蒋墨舞比起刘氏圆滑许多,自也晓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她身在冷宫,尚不晓得怡妃已经翻身的信儿,这会儿瞧见苏絮自是想都不想的向她哀求、告饶!
苏絮冷然抽回双脚,挪动玉步,行至桌边的圈椅旁。春如见状,用绢子为苏絮垫着。苏絮双手向后一摆,将狐裘往上提了提,盈盈告坐。蒋墨舞膝行着上前,悔不当初的痛哭道:“嫔妾往后再也不敢忤逆娘娘,必定唯娘娘马首是瞻!”
苏絮漠然勾唇,嘴边蓄着讥诮的笑意道:“你如今被废黜,困在冷宫,还如何能忤逆本宫,如何唯本宫马首是瞻?”
蒋墨舞匍匐在地,毕恭毕敬的开口,“嫔妾任凭娘娘差遣,只求娘娘将嫔妾救出去。”
苏絮抚掌而笑,手指托着三寸长的护甲,微垂的眼眸正透过泛着清冷银光的护甲边儿审看着蒋氏。“若是本宫当真救你出去,你对本宫又有什么用处呢?”
蒋墨舞闻言立时抬头,眼中隐隐泛着精光道:“有许多娘娘不知道的事儿,嫔妾都清楚的很。”她亦发笃定苏絮的来意,故意卖着关子道:“若非嫔妾尚有利用的价值,娘娘何必还要踏足冷宫!”
苏絮哼笑着曼声开口,“你倒也不是个笨的。”她话落,将双手拢进狐裘里,悠然道:“可,若是本宫此行,是为了出一口气,要你死呢?”
蒋墨舞面上一愣,不觉闪过一丝骇然之色。但旋即回过神来,“若是娘娘真想要嫔妾的性命,当日又何必为嫔妾向皇上求情?”
苏絮厌烦的别过脸道:“本宫最不爱看你这幅自作聪明的样子,而你自以为是的那些利用价值,于本宫来说,倒也是可有可无的!”
蒋墨舞面上微微变色,一时没了应对的言语,磕磕绊绊的问道:“那……那……娘娘,就,不想知道,嫔妾,背后的人……”
苏絮轻挑眉梢道:“你真以为,有些事儿是本宫懵懂不知的吗?”她语顿,缓缓开口道:“你许是还不知道,林嫔已经被皇上恕出了毓秀宫,又复了妃位。”
蒋墨舞面上且惊且惧,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如此说来,你……你已经晓得,从前种种,是怡妃与惠贵嫔害你。那瑾婕妤也是你的人?不然,你如何会那般轻易的瞧出我的计谋,就是因为瑾婕妤向你通的信儿对吗!”
苏絮不置可否的扬起唇角,“所以,你没有资格跟本宫谈条件,本宫若救你便救你,若想你死,便会轻而易举的让你死!”
蒋墨舞知道这是她唯一翻身,从冷宫活着出去的机会。她与怡妃、上官贵嫔打了这样久的交到,她们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最清楚。从前刘氏获罪,被贬入冷宫。怡妃与上官贵嫔便弃如敝履,更是逼着她在冷宫放火,把刘氏活活的烧死。如今她被废入冷宫,原本还妄想过她们能施以援手。却终究想不到,是苏絮派人守着她的安危。纵然她晓得苏絮不过是为了利用她,可她也唯有抓住苏絮心里、她的这一点用处,否则便只能步上刘海若的后尘。
“嫔妾还晓得一些娘娘必定不知道的事儿!”她语落,心里不觉打着鼓。
苏絮斜睨着她,眼眸中尽是疑色,“说出来!”
蒋墨舞细细的思量着,方摆首拒绝道:“现下嫔妾不能向娘娘言明,待嫔妾从冷宫出去,真正的安然无恙,才能告诉给娘娘!”
苏絮将信将疑的睨着她,“本宫怎么晓得你是当真知道,还是诓骗本宫。而且,本宫如何辨别,你知道的事儿,又到底是不是我该清楚的!”
蒋墨舞微眯双目,胸有成竹的凝着苏絮道:“荣修媛小产那回,并非是怡妃授意,实则另有旁人指使。后来荣修媛因着小产一事,被激的险些去长杨宫私自处置娘娘,也与怡妃、上官氏无关。”
她这番话委实说进了苏絮的心里,她忽然想起在永巷的那一晚,夏氏指着她信誓旦旦的那些话:
“你敢说,回宫在船上的那些时日,你无心谋害李容华的胎……”
“为了讨好你,为了得到你的重用,我一步一步沦落至此……”
红药的话,苏絮仍旧言犹在耳,她这样想着,只怕自己当日气急,把许多事都错怪在了怡妃的身上。如今想来,红药与海月的话,委实有许多可疑的地方在其中。她微微抿唇,凝着蒋墨舞开口道:“那红萼究竟是怎么死的,是谁下的手?”
蒋墨舞缓缓摆首道:“红萼的事儿,嫔妾实在不知道。”
苏絮想起红萼惨死,不觉气的咬牙切齿起来,“不知道?那日明明是刘氏与你向靖夫人告发。”
蒋墨舞辩解道:“当时刘氏被怡妃重用,嫔妾却有许多事儿都不被允许接触。而荣修媛小产的那件事,说来也是嫔妾无意间撞破的。刘氏死后,怡妃才乐意重用嫔妾的。”
苏絮见蒋墨舞并没有因着求她施以援手,而胡乱诓骗她红药与荣修媛一事,难免在心里信了她的话。苏絮微微抬手,示意她起身。静默半晌,才不疾不徐的开口道:“本宫姑且信你,若是你敢诓骗本宫。本宫能将你救出来,自然也能让你比在冷宫惨烈百倍!”
蒋墨舞被苏絮眼神见的肃狠厉之色吓得微缩了缩脖子,又连声叩头道:“嫔妾万不敢违逆娘娘,一切但凭娘娘吩咐!”
苏絮唇边蓄着三分笑意,让她起身附耳过来,缓声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蒋墨舞连连点头应下,心里又惧又怕。苏絮瞧着她的惊惧神色,也无意嘱咐太多,约摸一炷香的功夫,该说的话说完,苏絮便起身离去。
出了冷宫的门,苏絮自是要让春如好好打点侍卫一番。她在冷宫外的暗处等着春如,这一抬眼,正瞧见曲宝怜的妹妹宝珍提着宫灯往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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