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恋爱中的女子,会变得糊涂,辛夷直接忽视他后面一句话,纠结于孙周娶妻,是否早有“预谋”。
子袄很快冲了进来,扶起辛夷,“美人,可是有刺客?”
辛夷靠在榻上,挥了挥手,“无,适才口渴取水,见一硕鼠,吓住了……”她有气无力的说着。
子袄狐疑,他是武士,警觉极强,而适才却睡得极熟,幸得换班之人将他呼醒,尔后又听到她屋内的动静。
他拿着剑冲出了屋子,误会有刺客撞入,听此言,将信将凝,辛夷又道,“你们都退下吧。”
子袄见她无事,松了口气,暗忖着是否向主子禀报,这事有些蹊跷。
众护卫退出,“子袄。”辛夷唤住他,子袄转过身来,躬身立于门处。
辛夷张了张嘴,知道这人不似荚那般好说话,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君上,近日如何?”
子袄垂着双眸,他对她并没有恶意,她是主子心上人,也算他半个主子,只是她是郤氏之女,主子对她用情太深……
近些日子的相处,他见她为主子茶饭不思,时时追问主子的事,那担心的神色,是骗不了人的,而他却只能感叹命运作弄。
以前主子假意宠栾姬,她便吃很大的醋,如今却亲眼见主子娶妻,心里定是不好受的,在这事上,主子没有错,而她也没有错。
子袄暗叹一口气,“君上近日国事繁忙……待过了这一阵,君上会来看望美人。”
辛夷淡笑,“是因娶亲之事吗?”
子袄不言,辛夷又道,“你们从不告诉我,还有几日?”
“嗯?”子袄抬起头来。
“婚娶在何日?”
子袄瞧见她眼中的失望,又低下了头,“还有五日,杞国公女己在路上。”
听言,辛夷眼无焦聚的看着他,半晌才道,“在这之前,我想见他。”
“这……”子袄有些犹豫,正不知如何回答,辛夷又极快的说道,“算了,等这么久,何须这几日了,你退下吧,我要睡了。”
言毕,己扯起被子,盖在身上,子袄应了声喏,赶紧退出了屋子。
她便是这般为他着想,不管刑午说的是真是假,她要证实,也不是这个时侯,即是真的,如今,又能如何?
他本就要娶妻的,只是他这种行为着实她让感到失望,此刻,她脑子好似一片空白,又乱如麻。
刑午没有再出现,行宫的护卫又添了三层,辛夷认真的数着日子,仿佛回到大牢那段时日,她对他永远都是等待与期盼,有时也觉得很累了。
外面是何情况,她一概不知,她甚至觉得自己被孤立起来,除了樱,没人和她说话,便是子袄,也是懒懒几句,公女更不用说了,仿佛哑了声,她本是陪她,为她解心结,如今,她的心结谁为她解?
她的神色日渐消瘦,胃口也不好了,吃得极少,还直冒酸水,她瞒了下来,心想是心情所至,她要挺过去,只要过了这一遭,以后,便没有什么能击倒她。
*
不管她愿不愿意,这一日,终究来了。
杞国公女到了清源,休整一日,清晨从清源出发,数百人的送亲队伍,再之赵武带领的晋军,上千人,蜿蜒在官道上,安车骏马,庶妾孽孽(赔嫁女美貌),庶士有朅(护卫英武),乐工一路弹奏歌唱,声势浩大。
至黄昏,队伍到新田,行驶于大街上,全城国人,争先恐后观望,随着车队奔跑,小儿唱起歌谣,赞美杞国公女的美貌。“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诗经》”。
虽然他们不见其面容,但见那豪华得无法形容的安车,能嫁入晋国国君,定是美如神女,借此来表达喜爱之情。
整个街道,整座城池几乎沸腾,笑声,歌声伴着灿烂的晚霞,随着和绚的春风,飘入了宁静的行宫内院。
辛夷站在亭下,“樱,你可听见了?”
“美人说什么?”
“歌声。”
“奴没有听见,何处来的歌声?”
辛夷仰起头,喃喃道,“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之子于归,宜其家室,之子于归,宜其家人。《诗经》(祝贺嫁女之歌)”
樱听了,心酸,“美人……”她不知该如何劝说。
辛夷身子挺得笔直,看着天空红得似火的霞光,“孙周,你欢喜吗?”
此时,孙周一身礼服,站在祖庙的高台上,等侯他的新娘。
歌声由远及近,传令兵己报,队伍己近数百米,众臣不由得仰起脖子,众姬也盛装出席,见证着这一刻。
姬夫人高贵,面色冷峻慈祥,栾姬面带微笑,大度得体,一向冷漠的宋姬也随着人群望去,眼神有几分期盼,又有几分失落,其心思让人着摸不透。
片刻,队伍己至,安车来到祖庙广场上,士卒下马行礼,随行官员下车行礼,安车帘子挑起,万众瞩目,一身大红艳丽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不得惊呼一声。
“玼兮玼兮,象服是宜,鬒发如云,副笄六珈,玉之瑱也,委委佗佗,如山如河,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诗经》”
礼服多么的华美灿烂,文彩光耀,稠密乌黑的头发像乌云,插着玉簪与步摇,两鬓旁垂着耳瑱光闪闪,看她的举止从容仪态万方,稳重又窈窕,方正的额头美丽的容颜,竟然有如此美貌的人啊,这真是全国绝世的美人!
在众人惊叹之际,杞国公女在奴婢的搀扶下,走下安车,随着众人跪在高台之下。
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下来。
只听见环佩轻响,孙周缓缓走下高台,一如往常的风姿卓越。
片刻,他便来到杞国公女面前,朝她伸出了手。
公女按着礼节,不敢抬头,搭上他的手缓缓起身,这时,乐声响起,众人欢呼。
栾姬看着这一幕,神色恍了恍,那日,他也曾这般迎她入宫,那日,他也这般笑容如风,然,她是妾,不是妻,自不能与之相比。
她的目光放在公女身上,十四五岁的少女,脸上还带着幼稚,青涩,这才是可以与孙周并肩而立的女子,她心中泛堵,却又有些高兴,她得不到的,辛夷不也是没得到吗?
况且孙周对她……她嘴角露出了笑容,她在孙周心中的地位是无人能比的,便是辛夷也不可能做到。
不由得想到,那夜,孙周激动而震撼的眸子,她相信终有一天,她会是他心中的唯一。
孙周与杞国公女走上高台,接着繁锁的祭祀开始……约半个时辰,祭祀毕,孙周与公女分别坐上安车,朝晋宫而去,真正的婚礼这才开始。
晋宫,早己布置一新,两人并例而行,沿着长长的台阶,走上高殿,于高位上端坐,大殿内一片严肃,众人纷纷立于几案侧,礼官唱起繁缛的礼词,长篇大论,就是半个时辰,接着共牢而食,寺人从几案上,同一块祭肉,取下少许,分别放入二人面前的食盘,二人取肉而食之,接着饮合卺酒,寺人取来一瓠,一分为两瓢,二人各持其半,寺人倒入美酒,二人相对而饮。
饮毕,仪式才算完成,公女即为君夫人,先退。
瞬间,乐工凑乐,大殿喜气洋洋,众人入席,美酒美食,好不喜庆。
孙周留于席上,陪众臣,各国使者,欢饮。
众人一改适才严肃,气氛变得活跃起来,纷纷向国君敬酒,孙周一一相应,但是却突然大咳嗽不止,笑言,以不胜酒力欲退,令韩厥待客,引得众人取乐。
栾书虽然离朝,仍是有声望的贵人,自然会出席国君婚宴。
他见孙周蹒跚退出,嘴角浮出一丝笑意,转眼又与栾黡目光相遇,并朝他使了眼色。
片刻,两人先后出了殿。
“阿父?”未料身后一声轻呼。
两人转过身来,但见栾姬走来,面色有异。
栾书不作声色,“妍儿?可有何事?”
栾黡讽刺道,“莫是君上大婚,心里不悦。”
栾书瞪他一眼,栾黡退离数步,栾姬这才小声道来,“阿父,女儿的东西己用完了……可是……”
“哦?”栾书问道,“可是什么?”
“君上近日身子似有不适。”
栾书微皱眉头,急道,“如何不适?”
栾姬道,“有些嗜睡……”
“可知原因?”
栾姬摇摇头,医者言,“乃疲劳所至。”
栾书听言颌首,这与他所得消息无异,原本想找栾姬证实,不过适才见孙周神色,似有异常,此刻听栾姬一言,心中更加肯定。
于是对栾姬笑道,“熏香有安神之效,你且放心,阿父过几日再给你带来。”言毕,看了看栾姬,“阿父身子不适,这就回府休息。”
“如此,妍恭送阿父。”栾姬行了一礼,见着栾书大步离去,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大殿丝竹鸣鸣,欢声笑语不断传来,栾姬朝四周望去,整个晋宫灯火辉煌,但她知道,在那黑暗之中,隐藏着无数个身影,他们目光炯炯,手持利器,利器发出噬血的光茫。
她不知孙周计划,但她知道,一场恶战即将拉开。
她选择了站在孙周一边,她出卖了自己的阿父,她,不仅爱着那人,还想为阿母讨回公道。
她庆幸,她做对了。
那日,栾书走后,她思了一夜,她是多么渴望得到孙周的宠爱,可他偏偏把心给了那人,子嗣她更未想过。
栾书的话,对她是极大的诱惑,有了子嗣她更有法码,而栾书说辞,毫无破绽,他无非利用她,想重新得到君上重视。
她未曾考虑到父亲的奸滑,却想起阿母以往所受的苦,她为何还在相助父亲?
孙周对父亲一向忌惮,她入宫时,就知,孙周终究不会容下父亲,于是,栾姬做了大胆的决定。
她本就高傲,以药物,栓住孙周,她是不屑的,她要他真真的喜欢她。
要让他知道,她的心永远向着他,便是对着父亲,对着家族出卖。
于是,她把一切告诉了他。
他自是震惊无比。
她看到他眼中的惊鄂与愤怒,那一刻,她以为他会牵怒于她,然,他却把她扶起,紧紧握着她的手,“妍……”他并非第一次这般称呼,以前是作戏,此刻,是出自真心,她能感到,他话中的柔情。
“谢谢你。”
简单的三字,她知道,她再次成功的在他心上划上印记,第一次是拼生相救,这一次是她的真情坦白。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孙周告诉她,这熏香渗有毒,毒性虽小,但常用,会身子受损而亡。
原来,父亲的目的在此。
她大惊失色,父亲要弑君,若她没有说出此事,那么孙周将……而自己也难逃一死。
这就是他的父亲。
她以为孙周会立即向父亲发难,然而,他不动声色,她知,他在布局,她懂事的不会过问,但深知,不管栾氏如何,她在宫中的地位,不会有了动摇。
思此,栾姬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空,明月高挂,耀眼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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