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的阿母,栾姬并不待见他,言语之间,暗藏讥讽,对于栾书失势,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栾书岂能不知,他端坐在席上,斜眼一瞟,声音不大,威严仍在,“家族失势,你在宫中岂有好日子?”
栾姬冷笑一声,缓缓持起酒樽,抿了一口,“女儿是君上恩人,君上重情重义……”顿了顿,“阿父若想让女儿求情,女儿或许可以试试。”
“呵呵。”栾书听言,一阵轻笑,心中却暗骂道,小贱人,终究还是嫩了些,随即又叹了口气。
“便是君上对你有恩情,然,后宫女子皆身份高贵,你该明白,后宫前朝惜惜相关,君上若宠那位女子,不会不看中其身后势力。”
“那位辛美人,就是例子,不管君上如何喜爱,终究把她送出了宫,而迎娶杞国公女。”
“若你阿父在朝没有地位,君上会忘了你,便是与诸多姬妾相处,你又有何优势?那份感激之情,便会随着时间而消失怠尽。”
栾姬听言,明知有理,却不承认,孙周对她是不同的,便是不喜她,也不会弃她不顾,但是……她不由得想起那两日,孙周虽然宿在关雎殿,却没有碰她,甚至还言,她若要出宫,随时可以。
心中是羞辱,是痛。
栾书一直观察她的神色,见之忧郁,又道,“当初,妍儿与阿父交易,前朝后宫要互相协助吗?”
栾姬愣了愣,但见栾书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几案上。
“这是熏香……然,不比常物,十分珍贵,此香有催情之效。”
栾姬惊鄂,只听栾书又道,“若要在宫中立足,还是子嗣为重,再者,你即是君上恩人,如此,便可无忧了。”
栾姬瞪大着双眼,看着那个盒子,突然心跳如鼓。
“此香,看似与寻常无异,无人可查出,其功效……你试试便知。”
栾姬脸色红了红,栾书见了,十分满意,理了理衣衫,“以后,君了除了关雎殿,恐不会再去别处。”说完,呵呵笑了两声,又见栾姬不解,低声道,“此香若常用,会成瘾……不过,你放心,对身体无害,阿父这般助你,也是希望,你能在君上面前,为阿父美言,便是阿父归隐,朝中还有你的阿兄,栾氏荣,对你是有利无害的。”
栾姬明白了,复尔露出不自然的笑容,“阿父心意,妍感激不尽。”
栾书起身,不在乎她态度的突转,只道,“此香,阿父会定时送来,你酌情而用。”
栾书己出,栾姬看着案上的盒子,小心翼翼的拿起,放在鼻端闻了闻,只觉清香扑鼻,让她的心尖跟着跳了跳。
栾书上了马车,身边幕僚问道,“美人可会相助?事成后?”
栾书冷笑,“若说出实情,她自不会相助,此女己与我生隙,然,以子嗣为借口……她是聪明人。”顿了顿,“若事成,我自不会留她。”
*
刑午听说辛夷出了宫,心中莫明一丝喜色,最后又冷笑一声,“孙周终是要放弃她了。”
陈公听言,别有深意的看了看他,“城主打算如何?”
当日陈公从乱军中逃出,后来遇上楚国子尹的残余楚军,随着去了楚国,楚王并未因此事责备,而是让陈公速速回到刑午身边,助他之力。
刑午自是感动不己,楚国受了重创,短时间内不可再战,他只有蛰伏起来,再作打算。
“打算?”刑午露出些笑意,此刻,他却很想知道她的心情,心里着摸着,“或许,我该去去行宫。”
“嗯?”
正在这时,宦者令急匆匆的进来,“主子?”他来不及行礼,从怀里掏出一封帛书,“今晨,奴在屋内发现。”
“哦?”刑午接过启阅,随即脸色大变,帛书飘落于地。
陈公与宦者令皆大惊,宦者令这次不敢私自拆封,但见陈公拾起帛书,他也好奇凑近一看,顿时两人也愣住。
良久,陈公才啧啧说道,“当年郤氏灭亡,别有隐情?这是真是假?这送信之人又是谁?”
刑午未回答,似还在震惊之中,宦者令把上次那封信的事相告,陈公又是一讶。
“城主?”陈公再问,但见刑午眼中的厉笑。
*
孙周大婚有条不絮的准备着,各同盟诸侯国也派使者前往,孙周不分国力大不,亲自接待,在诸国又是一番美名,他未能再去行宫,除了送礼外,还隔三岔五一份帛书,述相思,叙情意。
辛夷把帛书放入盒子里,细细抚摸。
“美人,夜深了。”
辛夷回过神,把盒子放下,“然,这便睡了。”言毕,合衣躺在榻上。
樱吹灭两盏烛火,这才退出屋子。
行宫,四处有护卫巡视,子袄更是在她寝殿寸步不离,她知道,孙周在意她的安危,恐还有一层,怕她离开。
她苦笑,她即然选择留下,又怎么离开呢?至少现在不会,以后呢?她也说不清,她自是不舍他,然,她怕自己终究承受不了。
脑子里一团麻,一会儿是他的姬妾,杞国公主的影子居然也出现在脑子里,定是位美貌的女子,与栾姬相比如何?
一会儿是栾书的影子,他那双阴鸷的眼睛……
辛夷迷迷糊糊,似入睡,又像听到什么响动,突然睁大双眼,榻前居然一个人影。
她还未及大叫,己被此人捂住了嘴。
是谁?能避开众多护卫,进入她的房间。
她挣扎,却被此人紧紧压入被褥之中,辛夷伸手去抓他,被他捉住双手,“是我。”
她听言,一怔。
但见此人扯下面巾。
“你?”
刑午见她不再挣扎,这才从她身上起来,辛夷赶紧整整衣衫,被他瞟了一眼,嘴角一扯,“你便脱光于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辛夷气得面红耳赤,嗖的从榻上撑起,“你是如何进来的?”
刑午笑笑,没有回答,而是渡步到几案侧,看着那个盒子,伸手打开,辛夷冲了过去,欲阻止,自是不能。
她不知,他的身手是这般敏捷,愣了愣,其实,她并不了解他。
待看了里面的帛书,刑午冷笑出声,好整以暇的坐在软席上,不客气的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如此,因几句情话,你便迷住了心智?”
辛夷不明白,“何意?半夜三更而至,难不成就为偷看她人东西?”
辛夷站在他面前,“子袄呢?你把他怎样了?”
刑午嗤之以鼻,“一介猛夫。”
辛夷气急,“你究竟要做什么?”她来到他面前,抢过他手里的酒樽,狠狠的看着他,又想到那日,渭河边,他对她有轻挑之举,心中又是一恨,又有些畏惧。
刑午看到她闪烁的眼神,目光一暗,她的退却让他不悦,他希望她能如以前那般缠着他,便是对他恶言,也比这般疏离的神色好。
“你自言不与她人共享一夫,如今如何?”刑午冷冷说道,“孙周风光娶亲,外间何等热闹,国人无不美谈,你却孤身留于行宫,真不知,该是骂你活该,还是为你心痛?”
心痛?他会为她心痛?辛夷鄙视,“他是国君……他有苦衷。”
她不许他说他,更不许他来评价她与他的爱情,然而,听了这句话,心中却是一痛。
“你出去,若是来告诉我此事,我早己知道。”
“原来,你的爱竟这般卑微。”
“住口。”辛夷低吼道,又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的怒气,“你再不走,别怪我把护卫招来,孙周得知,不会放过你。”
原来,她也会威胁。
刑午冷笑起身,透过微弱的烛光,打量着她,她猛的转过身去,不让他看到她的狼狈。
身后他的笑声转来,“你当真为了他,什么都愿放弃?包括一夫一妻?”
刑午的话像一把刀子深深刻在心上,那里本有伤痕,此番便是鲜血淋漓。
“便是他后宫美姬如云,他的心中只有我。”她重重的说道,也不管在她面前的是谁,她需要说服自己,来接受这一切,这是她选择的路,前方即使满地荆刺,她也会踏过去,只要他爱她。
刑午冷冷听完她这番表白,有什么被打翻,满是怒意,“他心中只有你?”他不以为然,看着她的背影,顿了片刻,“看着以往的情意,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当真以为他娶杞国公女是有苦衷?”
“你可有想过,晋杞联婚,对晋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苦衷从何而来?”
“你可有想过,他为何先提公女下嫁?”
“而公女会这般顺利出宫?”
“日食,巫那番说辞,真有那么准确?你信那些无稽之谈?”
辛夷听言,心中一紧,她猛的转过身子,“你想说什么?”
刑午又道,“你不知,宫中太史寮有专门观测天像之人?孙周或许早知那日食之像……”
“你胡说。”
“便是没有日食,神尸为何祭祀之时发癫?我是医者,我知,那是药物所至,按常规,祭祀之中,有任何异像,皆会请巫占卜,而巫那番说辞,是孙周早己授意,包括公女出宫,便是没有韩起,孙周也会作安排,如此,公女失踪,然,晋国婚书己下,自不能返悔,孙周为晋国声誉,必娶杞国公女,或许凑巧,日食一出,国之将乱,一切更加理所当然。”
刑午言毕,森森的看着辛夷,淡言道,“他骗了你,他早有打算迎娶杞国公女,为了他的霸业,他在你面前作了一出戏……真是可笑,可怜,你还认为他的无奈,他的苦衷,被人出卖,还为出卖之人说话,便是你这般愚蠢之人,他爱你也不过如此,他更爱他的晋国,他的社稷。”
“不……”辛夷频频摇头,“你胡言乱语,我为何要相信你?”
虽然,这样说着,心己慌乱,她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他选择相信他,便是他宠幸了栾姬,她也相信他。
“你是想挑拨,我与他的关系……”
刑午听言,上前两步,猛的抓住她的手碗,他目光含怒,神色有些狰狞,“然,我是挑拨你们,若他没有做过,何须我挑拨?堇儿,别把他想得那么好,他能利用公女,不在乎她的生死,名声,无非是得到你,以后他也会利用你,他对你是真心?他能把你放在这里,而去娶别人?”
辛夷己泪流满面,拍打着他,突然觉得刑午太过残忍,拿她最在意的事来打击她,她拼命为自己竖起一道防线,“是我愿意出宫,是我提出的,是我不愿看他娶别人……”
“即然你不愿意,他若爱你,可仍如此行事,足以证明,你在他心中,与那些姬妾有何区别?”
“他是国君,他是国君……”辛夷痛哭,泣不成声,几乎瘫倒下去。
刑午提起她,在她耳边狠道,“这就是他的理由?他把你玩于骨掌之中,若真在乎你,为何不向你言明,他知,若他说了,你必离,而他自私的为了得到你,占有你的身子,便是你痛苦,也再所不惜,这就是他对你的爱吗?堇儿,这样的爱,你能接受吗?”
“不……”辛夷大吼一声,一手抚着头,“别在说了,别在说了,便是如此,又如何?又如何?”
“如此,你早己有猜测?是不是?你不敢面对自己,你在逃避?呵呵。”刑午大笑起来,后退两步,“堇儿,我对你真是失望。”
说完,用力一丢,辛夷摔倒地。
他长吸一口气,“你是忍气吞声,呆在他身边,难道是为了除去栾书?”刑午看着她,见她几近崩溃,心中即怒又惜。
“他便以此为诱耳,让你留在他身边?”刑午咬牙切齿,这样的孙周当真可恶,可恨。
“不是这样……”辛夷慌张的抬起头来,她与他的感情,没有任何交易,不存在任何瑕疵,她不让他人玷污。
“你便如此帮他说话?”刑午紧握双拳,狠狠的看着她,“你可知,便是郤氏……”
“来人呀,有刺客……”
刑午的话还未说完,突闻外面一阵吵闹,伴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刑午暗自一惊,适才用药放倒了数人,相必己被发现,此刻不得不离,他大步走到门口,转身看来,辛夷坐在地上,神色恍惚,“你记得,你的家仇,并非那般简单。”言毕,拉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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