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辛夷一早,便到寿安殿,等侯姬夫人一道前往祖庙。
出发前,姬夫人向栾姬询问祭祀之事,栾姬禀报,一切准备妥当。
于是,众人浩浩荡荡,孙周的安车在前,接着是姬夫人,众姬的马车在后。
而臣工早己在祖庙相侯。
辛夷坐在车上,有些紧张,适才见着孙周,她不敢直视他的目光,甚为愧疚。
半个时辰,众人己到祖庙,祭祀开始,一切都是那般有条不絮,辛夷算着时辰,想着公女恐己出宫。
接着,工祝请出神尸,年老的神尸蹒跚着步子而至,然而,还未走上祭台,突然目光呆滞,手脚抽搐,复尔倒地不起。
众人皆惊,面面相觑。
神尸是与天神相通之人,具有极高的地位,与巫同等。
孙周立即上前去查看,正在这时,突然风声大作,卷起尘土沙石袭来,让人睁不开眼,众人纷纷以袖相遮。
这一情景,似那般熟悉,如孙周昔日受刺。
四周护卫见此,急急抽出长剑,“保护君上!”,于是纷纷护在孙周左右,辛夷大惊,朝孙周奔去,子袄紧跟其后,四下一片混乱。
孙周一把搂上辛夷,“你怎么样?”
辛夷摇头,“发生了何事?”
两人这般互相在意,栾姬透过飞沙看过来,只觉胸口绞通,眼中是深深的恨意。
瞬间,适才还明亮的天空,黑了下来。
众人一阵惊呼,开始抱头鼠窜。
孙周紧紧握住辛夷的手,一边令众将点燃火把,片刻,有了光亮,众人不至于那般混乱,尔后,人群发出一声惊呼,“日食。”
众人开始跪地膜拜,这时,神尸惊醒,嚎啕大哭。
唯孙周与辛夷抬头看向天空,但见日光被遮,心中骇然。
此像继续片刻,天空开始出现光亮,接着,一切如常,阳光艳丽,光芒四射。
然,众人仍惊魂未定。
孙周立即下令回宫,并宣巫觐见。
朝庭之上,有臣工奏言,日有食之,乃正常之像,而巫却认为日有食之,不用其行,乃大凶,众臣皆惊。
孙周令其占卜,巫拿出龟壳,焚之,众臣皆瞪大着双眼,片刻,只听巫言道,“日者,君象也,日而无光,预式国中将有大事。”顿了顿,“然,此卦却是兵患。”
“兵患?”
众臣纷纷议论,一片凝重之色,这时韩厥上前问道,“晋败楚,获大胜,何乃患?”
巫道,“敢问君上,近三月,国中可有出兵之策?”
孙周惊鄂,几位众臣也面面相觑,的确孙周有攻打郑国的计划,然,其详情,知道之人甚少,而巫却能占卜而得。
连着韩厥等人,也一时哑然。
巫又言,“此战恐有危机,会连累都城受灾。”
众臣战战栗栗,再次议论开来。
孙周问道,“可有解?”
巫观测龟壳上的裂痕,回答道,“此解来自东方……”言毕,摇了摇头,一幅不解的模样。
“如何?”孙周再问。
巫道,“此卦甚为奇怪,明明有解,却又横生枝节。”顿了顿,“敢问君上,近日宫中可有嫁娶,且来自东方之国。”
“然,确有此事。”
“若是如此,此凶己解,然,这嫁娶偏偏生出异端,中有贼子作乱,才令天有异样,乃示警也。”
众人皆知,公女出嫁杞国,乃东方之国,如此应了天意,而巫所言异端又是为何?
正在这时,突然小厮来报,公女失踪,众人哗然,巫所言之事,一一应证。
孙周猛的从位上起身,脸色难看。
消息不胫而走,宫中有奸细作乱,公女被劫,乃凶兆,日而食之,乃天神示警,若解,须与东方之国联婚,晋才能永保平安。
晋宫,前朝,人心惶惶,不仅如此,连着新田百姓,也陷入恐慌之中。
孙周大怒,急寻对策。
辛夷未曾想到,会是这般严重结果,助公女离去,引来天神之怒。
她感到一些好笑,站在回廊上,抬着一片苍穹,果真住有天神?
夏姬告诉她,那是胡扯。
可巫的地位崇高,占卜之术在众人心中,是至高无尚,便是孙周也相信吧,然,不管他信与否,至少在国人心中,却是置信无凝。
如今朝上朝下,一片动荡,于国不利。
而此事,她万万没有想到,会牵扯到自己。
姬夫人气凶凶的来到舜华殿,迎面就给了她一个耳光,樱大呼一声,准备去寻孙周,被姬夫人所带的护卫拦下,而子袄更是被护卫们围攻。
子袄大吼一声,“你们这是何意?我乃君上之人。”
子袄的身份,众护皆知,有些犹豫,姬夫人冷笑,“我是君上之母,难不成,治不了你这等妖奴。”
“夫人?”子袄被围动弹不得,只得跪下,“君上令奴保护辛美人。”
姬夫人不理会他,她早知,辛夷身边有人,这才令护卫随她前往。
她看向辛夷,辛夷跪在她脚下,姬夫人厉声道,“公女不见踪影,可是你所为?”
辛夷咬着唇,“妾不知夫人所言,公女不见,怎会是妾所为?”
“好一个贼子,死在临头,还要狡辩,公女近日,从未见过他人,却往你瞬华殿来过两次,你二人闭门长谈,却是何事?”
辛夷道,“公女不想出嫁,妾只是安抚而己。”
“安抚?”姬夫人冷笑,“安抚需要屏退众奴吗?”
辛夷心惊,又道,“闺房之事,自是不需外人得知。”
“胡言。”姬夫人厉声,“你与公女素来有隔,她为何找你相谈?”
“夫人即知她与妾不合,试问,妾又怎能相助于她?”
“你……”姬夫人被呛得无言以对,“老妇知你伶牙俐齿,然,昨日,公女最后所见之人,便是你,你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你目的何在?误晋,杞之婚盟,引天神之怒,是要灭我大晋?”
“夫人之言严重也,妾一妇人,有何能奈?天神之怒,本是无稽之谈,日而食之,与四季轮回同理,皆为自然之像,早在商,夏,皆有此记载,也不见有何危害?”
“呵呵。”姬夫人冷笑,“无危害?商夏之灭,不是危害?”
“商夏之亡,皆由当政者之过失。”
“住口,当政者之过失?也因妇人狐媚,你如此说来,倒是提醒老妇,你莫是要做那妹喜,妲己之人?”
辛夷听言大惊,猛的抬头看着姬夫人,见她怒目圆睁,一幅气极败坏的模样,辛夷暗自恼怒,怎能如此不慎定,当真被那一巴掌气晕了头。
她正欲开口否认,只听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阿母之言,莫是认为儿子,是那些无道之君?”
孙周的话冷列,威严。
姬夫人哑然,但见孙周急冲冲的大步走来,他瞟了一眼跪于地上的辛夷,与她目光相遇,随即移开。
孙周朝姬夫人一礼,姬夫人高傲的抬着头。
“阿母当然不是此意,然,辛美人与公女失踪,决对脱不掉干系。”
“阿母可有证据?”
“这还需要证据吗?”
“自是。”孙周道,“儿子的新政己施数月,治人罪者,须得有证,儿子自当尊从。”
姬夫人不高兴,“你与阿母谈律法?”
“便是这后宫之事,也得讲究凭证,阿母处理后宫,难道只凭喜好?”
孙周声音不大,带着对母亲的尊重,但言词也有一国之君的厉色。
姬夫人冷笑一声,“如此,甚善……你要袒护这妇人,阿母无话可说,但愿我儿不悔。”
说完狠狠看了辛夷一眼,忍住心中那份怒气,拂袖而去。
一众人很快消失,孙周站在辛夷面前淡淡的看着她,辛夷迎上他的目光,“君上……”
孙周脸上的怒气这才显露出来,他长袖一甩,进了殿。
樱过来扶起她,十分担忧。
辛夷紧接着回到大殿,见孙周背对着她,站在屏风处。
荚朝她使使眼色,意为,君上怒火正盛,让她小心。
辛夷垂下双眸,屏退众人,顿了片刻,她上前从身后搂上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声音柔和,“你生气了……”
孙周咬咬牙,猛的转过身来,“人可是你放的?”
辛夷放下手,低着头,己默认。
孙周气得胸口起伏,紧紧的盯着她,半晌,“如此,我真是太宠你了,让你这般无法无天。”
“我见公女可怜……”
“这天下,可怜之人甚多,你能处处怜惜?你可知,这后果如何?”
辛夷抬头,“你也相信,那些无稽之谈?”
“我相信与否重要吗?重要的是国人相信,臣工相信,晋将攻郑,日而食之,将兵败,我还如何出兵?军心不稳乃大忌。”
“巫言,可与杞国联婚而解决,虽公女不在,还有宗室之女……”
孙周冷眼看着她,“杞国虽小,岂能用宗室之女配嫁太子?你平素聪慧,能想别人之不想,此番,怎这般感情用事?”
辛夷听言,眨眨眼,上前拉着他的手,心中愧疚,又有些堵气的说道,“如此,该如何?莫不成,要你迎娶?”
她本是随口而说,却见孙周冷哼一声,甩开她的手,侧身不理。
辛夷一愣。
只听孙周淡淡说道,“适才,我己下了聘书,令智赢前往杞国。”
什么,辛夷听言,倒退数步,“你……你是要娶杞国公女?”他的话,如晴天霹雳,又如冬季的寒风,刮得她一身刺痛。
孙周闭了闭眼,转身看着她,语气也柔了几分,还有一种无奈与痛苦,“这是安抚国人,臣工最好的法子。”
辛夷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几乎瘫于地上,孙周急急扶上她,神色是尴尬,“你怨我?”
辛夷流下泪来,心情复杂,是苦涩,是痛伤,是后悔,她能怨他吗?一切都是自己的过失。
“我不知会是这样,虽然早知你会娶妻……可我心痛,很痛。”
她缓缓的抬头看着她,有些恍惚。
孙周猛的把她搂在怀里,她这幅模样,让他难受,“智赢还未出发,我这就下令,让他回来。”
“不。”辛夷拉上他的手,纠结而矛盾,“怨我……我让你为难,我未考虑周全,低估后果,国之大事,妇人当真误国。”
“辛夷。”瞧着她的悲痛,孙周心如刀割,“你知我心即可,便是娶了杞国公女,我也只宠你一人,给我三年时间,我定让你成为这后宫之主,你信是不信?”
辛夷怔然,几不能语。
“你信是不信?”孙周重重的问道,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他,不许她一丝逃避。
辛夷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信……”她艰难的回答,“我不要后宫之主,我只要你,一心一意的你……”
她再也忍不住的哭倒在他怀里。
*
关雎殿,刑午按例来为栾姬把脉。
栾姬见他,脸上带着喜悦,“你的伤怎么样了?都好了吗?”
刑午左右一顾,栾姬了然,屏退了众人,起身来到他面前,“上次在渭河,也未来得及问你。”
“你是真的关心我?”刑午眼神微冷。
栾姬一愣,“自是。”
刑午冷笑一声,“我在府邸休养多日,你何时问侯一声?”
“你知,我出宫很难。”
“若是有心,有何难?”
栾姬哑然,垂下双眸,复尔又抬头,“你知我心意,何须相逼。”
“哼,”刑午冷哼一声,讽刺一笑,复尔脸色难看,“昨日,祭祀之事,可是你为之?”
对于他突然转移话题,栾姬先愣了半刻,不明其由,“你说什么?”
“你以为,凭此就可离间孙周与辛夷,恐得不偿失。”
栾姬这才听懂他话中之意,认真的看着他,突然呵呵一笑,“刑午,你如此高看我,我若有呼风唤雨之本事,定向孙周下咒,让他一生只爱我一人。”
“你……。”刑午目光一暗,旋尔又道,“日食之像,或许凑巧,那巫之言,可是你授意?”
栾姬瞪着他,“我一深宫妇人,巫能听我之言?”
“你若找栾书相助,未必不可。”刑午有些咄咄逼人。
栾姬心中又怒又恼,“利用巫的话,让孙周与杞国联婚,娶杞国公女,我会笨得为自己再找来仇人?”
刑午听言,心中一窒,是了,一心急,却是忘了这一点,难道真不是她。
栾姬打量他的神色,“你此番前来,并非为我把脉,而是责问昨日之事,是因为辛夷吗?”
刑午看她一眼,只听她又道,“不错,公女失踪,是我通知姬夫人,因她近日与公女交往甚密,如此重大之事,姬夫人必责,国中谣言四起,与她脱不了干系,她为孙周带来这般麻烦,孙周必怒她,然……”栾姬深吸一口气,“昨夜,他仍宿于舜华殿。”说着,又吸了吸鼻子,看着刑午扬唇一笑,“你是吃醋了,因她被册封而来,孙周每夜必让她侍寝,便是她撞了这般大祸,孙周也护着她。”
刑午听言,脸色一白,那句夜夜侍寝,绞痛他的心,便是曾经听闻面前这人,受孙周宠爱,也没有这般难受。
栾姬还在讥笑他,他猛的抓着她的手碗,目光凌厉,“吃醋?这样的女子,怎配我为她吃醋?要吃醋也是因你。”
说着,猛的把她拉近身边,低头就要吻下去,栾姬偏头躲开,“你自己的情感,你自己不知?”
“知,我只知,我这些年来,想的是你。”他猛的把她压在席下,因小奴皆被支退,无人敢入,而栾姬不能大声呼叫,如此,名声受损的还是自己,孙周以后更不会理她。
她挣扎着,却被刑午桎酷得更紧。
栾姬大惊,“刑午,我不是她,你不可把我当她。”
“你是你,她是她,她不配入我榻,我说过,我早晚会得到你。”刑午气红了眼。
“好。”栾姬怒言,不再挣扎,“那我等着,等着你打败孙周,把我从他身边带走。”
栾姬的话,令刑午一怔,待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时,猛的从她身上起来,他喘着粗气,目光己恢复平时的冷漠,他深深的看着她,“如此,你且等着。”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
留下栾姬缓缓起身,一扫几案众物。
刑午出了关雎殿,站在殿门口,紧紧握着双拳,适才做了什么?今日入宫,无意瞟见孙周与她,相携于囿林,两人相依相言,好不亲密,他是晕了头,才认为,昨日之事是栾姬所为,且得不偿失,让他二人,如胶如如漆,这般冒然来求证,他何时这般冲动过?
刑午深吸一口气,他喜欢的是妍,妍才是他的野心,对辛夷是不甘心而己,她本是他的,便是他不要了,也不容他人染指,此人真是不知羞耻,便是孙周要娶杞国公女,她也能忍受?她曾说过,她要的是一生一世,还逼他不准纳妾,到孙周这里,就改了心思?
哼,刑午心中是深深的鄙视与不屑。
然,此事不是栾姬所为,会是谁?那位隐藏于暗的神秘人?自然不是,他还等着自己出手呢,能指令巫,这晋宫之中,除了姬夫人,便是……。
刑午惊讶不己,难道…….思此,刑午突然嘴角露笑,孙周,你当真是“用心良苦。”
*
麒麟殿。
荚送巫出了殿,返回内室,瞧着主子坐在几案侧,对着那一堆竹简发呆。
“主子。”他嘻笑着凑近道,“主子还在心恼?娶杞国公女之事,己有定数,辛美人也不会责怪于主子,恐还在自责呢?”
荚本想逗主子开心,却见孙周狠狠瞟来一眼,立即噤声。
半响,才听他喃喃说道,“见她伤心,寡人觉得,是不是做错了。”
荚道,“主子没错,否则,主子如何与杞国联婚?主子是明君,为了国事,甘愿牺牲色相。”
孙周瞪他一眼,荚又转变语气,“主子心里的苦,奴明白,主子即要为国,又要顾及美人的感受,若主子直接娶了杞国公女,美人更会难受,说不准会与主子绝别,只有这般,让美人以为是自己过失,不得不同意,主子娶妻,甘心留在主子身边,纵观诸国,没有一人如主子这般……”阴险,二字荚自是不敢说,只说道,“用心良苦。”
孙周听言颌首,“可寡人总觉得心慌,寡人己对不起她,这番还骗她。”
“只要以后,主子对美人多宠爱些便罢。”顿了顿,“奴也为主子难过,主子是一国之君,却怕一妇人。”荚嘟鲁着。
孙周突然提高声音,“寡人何时怕她,胡言乱语。”
“是,自是。”荚捂嘴而笑,献媚道,“主子是大丈夫。”
孙周不语,片刻叹了一口气,“此事,万万不能让她得知。”
*
再说公女姬妤出了宫,被韩起安排在一秘密住所。
这日,韩起打听了消息,准备带她出城,谁知,遇小厮来报,“公女不见了。”
他大惊失色,健步如飞的朝秘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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