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偃返回营帐,只听见智赢惊鄂的声音。
“什么,君上要回新田?”
中行偃步伐微定,朝孙周看去。
孙周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见不着情绪。
中行偃又看向韩厥,一向淡定的他,神色也十分惊讶,智赢脸都白了,他急行两步,来到阶下,“君上,大战在即,将帅离营,可动摇军心呀。”
言毕,竟跪了下来。
智赢也起身跪在中行偃身侧,“国中是否出事?需要君上亲自返回。”
孙周仍背对着他们,不言语,不过,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让二人看出他的犹豫。
韩厥见此,上前两步,“如此,就让微臣替君上回国,君上乃联军主帅,若此番回国,让他国将士见了,怎不能寒心?他们都是相助晋国,相助君上而来。”
“君上阵前离开容易,往后,若再想号令诸侯,可就难了。”
说完,深深一揖,中行偃也是一番劝说。
三人目光期盼的看着孙周,希望他能改变心意,然而,孙周缓缓的转过身子,严峻的看着他们。
“彭城久攻不下,这是楚军之策,我等数万将士围于这方寸之地,风雨,疾病,粮草那一项不是危胁?齐鲁几国,抱怨众多,将士早己身心疲惫,无心念战,若这时楚军反攻,联军危也。”顿了顿,“因而,寡人心意己决,今晚就此拔营,待回到新田,休养生息,他日再战……尔等通知各国,点齐人马,若有违令者,定斩不赦,至于宋国,寡人会去说明。其余各国,寡人仍会感谢相助之恩。”
说完,不再解释一句,拂袖进了内室。
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拔营返国的消息,迅速在整个大营流传,赵武正在前方督练士卒,听言,来不及交待一声,迅速寻孙周而去,直到黄昏,才见赵武垂着脑袋,一声不响的出来,众人知道,君上的命令谁也改变不了了。
然,宋国华元,焦虑的迈进大帐,对他而言,没有晋国支持,桓氏三人,迟早会攻入宋都,宋国政权也会落入楚国之手,他定要说服孙周,那怕是丢了这条命。
孙周大帐,灯火辉煌。
而帐外,己有人开始拔营。
相比晋国的好战,其他诸侯国,听闻此令,皆是一片喜悦,他们离家数月,早己归心似箭,鲁国正卿却是半晌没有回过神来,最后直直的摇头,感叹,孙周此棋差矣。
齐国军营。
公子重猛的起身,“什么,拔营?今夜?”
传令兵拱手一礼,说了孙周之令,然后,退出了大帐。
公子重又重重坐回席位,看着堂下几位将士,抿唇不语。正在这时,幕僚领一身黑衣的刑午进来,公子重令将士退出,急急问道,“王子可知,孙周之举是何故?”
反观刑午却是呵呵一笑,目光阴鸷,当然,公子重自是瞧不见。
“如此,倒费了我一番心思。”
公子重道,“重正欲去孙周大帐,按王子所言行事,献计两日后,夜攻彭城,重再突袭孙周大帐,与楚军两相夹攻……想不到,孙周却要拔营?”
刑午道,“晋国有大事发生,孙周?一国之君,却也如此感情用事?”
“晋国有事?”公子重不解,“重未曾听闻。”
刑午瞟他一眼,“这是孙周秘事,外界不知,他也不可能告之他人,只是……”顿了顿,“孙周这番,太让我失望。”说着冷笑一声,“还以为他如何利害,也不过如此。”
公子重疑惑,刑午又道,“让孙周逃脱,我实为不甘,势必要给他重重一击。”说着,语气带着一股子恨意。
公子重一怔,问道,“王子之意是?”
刑午又在他耳边一阵低语,“数万大军突然拔营,必乱……”
*
天很快黑了下来,鱼石站在城墙上,看见前方,联军大营一片混乱,他正奇怪着,鳞朱与向为人匆匆走来,“阿兄,令尹宣见。”
三人一道下了城楼,赶回大帐。
帐内一位五十左右的老者,身着铁甲,威风凛凛,此人正是楚国令尹(相当于宰相)子重。
各自施礼后,几位围在一张地图前,只听子重言道,“据谍报,联军拔营,准备遁走。”
众人听言,惊鄂之下,又是一阵欢呼。
子重也面露喜色,片刻,又道,“然,绝不让孙周如此轻松离去。”众人纷纷表示,愿出城挑战。
子重又道,“突然拔营,走得如此匆忙,联军必乱,这正是我等时机。”说完,看着桓氏三人,“联军此番遁走,据报孙周领两万晋兵,己两个时辰前先行,栾黡随齐军从右翼遁,宋鲁等国从左翼而遁,赵武压后,赵武虽英勇,然,只有区区一万兵卒,孙周此番安排,是为防止追兵,以形成左右相呼应,然而,他却算错了,分散兵力,是大忌,而那右翼的齐军。“顿了顿,“齐国早与楚国暗结同盟,当战鼓敲响,齐军并不会支援孙周。”说完看着众人,下令道,“向为人,你领兵五千向右,助公子重,势必活捉栾黡,鳞朱领兵二万向左,战宋鲁等国,鱼石与坐下众将,领兵五万战赵武,势必活捉孙周,韩厥,中行偃,智赢等人,老夫就坐阵彭城,等你们的好消息。”
“喏,”众将领命。
夜己深,天空星光闪烁,苍穹之下一片宁静。
突然,一声巨响,原是彭城城门大开,接着马蹄声震天,鱼石等众楚军将士,帅着兵卒,鱼贯而出,片刻,大军分三路朝着不同的方向进发。
马驹开路,战车随后,楚军个个精神抖擞,一手持火把,一手持武器。
对他们而言,这反攻一战,即是立功建业的好时机。
仅一盏茶的功夫,鱼石帅领的五万兵马,己踏平联军驻营。
此时,营地己是一片狼藉,数个时辰,数万军士遁走,速度极快,也是孙周本事,鱼石暗自想着,随即,又冷笑一声,凭他生了翅膀,也难以逃脱。
于是手臂一挥,鱼石帅先朝前追去,身后跟着千军万马。
约追了二十里路,未见动静,但一路上竟是联军抛弃的旗帜,及一些辎重物品,鱼石心下一喜,楚军来到一平地,突然面前出现一队人马,约一万左右,为首一人,战甲披身,骑赤马,持长戟,跨弩箭,傲然挺直。
鱼石大吼一声,“来者可是赵武?”
赵武打马上前,“正是。”
鱼石哈哈大笑,不由得上下打量他,“听闻赵将军威武,能以一敌十,然,仅凭这些兵卒,能阻我五万大军?还是快快受降,某可留你性命。”
“咄!”赵武冷笑,“汝乃宋国叛臣,赵武鄙之,岂能降于尔等小人?将士可战死沙场,赵武今日若不得保全,也会留名青史,贼子虽胜,也是遗臭万年,你且放马过来,赵某奉陪到底。”
鱼石听言,心中怒火拥上,但他并非鲁将,自知敌不过强敌,也不称匹夫之勇,长臂一挥,令先遣部队,冲向敌阵。
顿时,喊声震天,战车轱辘,双方人马开始嘶杀。
鱼石知道,这是赵武故意拖延时间,以便孙周遁走,他不易与赵武多做纠缠,带领众人势图冲破这道屏障,然,赵武果真勇将,横戟一扫,在他周围的楚军,都是东倒西歪,抱头窜去,七七八八,戳倒人马无数,众士卒将他围住,却又不敢上前。
不仅如此,赵武手下之将,也个个英勇不凡,一当十,十当百,竟生生让楚军寸步难行,鱼石大怒,再次长臂一挥,位于后侧的大队,排山倒海扑来。
晋军开始败退,赵武杀红了眼,身上皆是血迹,双眼猩红,他回头一看,许多晋军倒了下去,于是长戟一收,大吼一声,“灭火,退。”
随着调转马头,向后飞奔,一路左右挥戟,硬杀出一条血路。
晋军且战且退,士卒纷纷扔掉火把,隐于黑暗之中,却也死伤无数。
鱼石见了,冷哼一声,“追。”众将士朝晋军逃跑方向一路狂追。
然而,来到一岔路口,鱼石停了下来,前方斥侯来报,赵武等人往左边逃去,鱼石寻路望去,路旁盔甲,长戟,丢了一片。
鱼石跳下马来,蹲在路边,看着地面道道车印,突然,伸手指向右侧,“走此路。”
一楚将打马上前道,“赵武明明往左,将军为何向右?”
鱼石冷笑道,“赵武往左,然,区区数千晋军,奈若何?他这是引开我等,你且看这路面,车道纵横,脚印凌乱,孙周大军必是向右而行,且极为匆忙,真想得知,晋国发生了何事,令他如此?”
楚将听言,心中明白,号令众将士从右追击。
五万大军,眨眼之间,己远去,片刻,赵武从一山坡走出,朝着敌军的方向,脸上挂着一丝冷笑,而在他身后,一排排小土坡上,隐藏着众多晋军,并非刚才那一万将士,竟是密密麻麻,至少二万余人。
一位年青将领,打马来到他身旁,“将军,君上好计策。”
赵武颌首,严厉道,“不管鱼石选择那一条路,都将有去无回,出发,去彭城。”
“喏。”年青将领一声口哨,那些隐藏的将士纷纷冒了出来,悄然无声,迅速的朝彭城而去。
*
此刻,刑午在赶往晋国的路上,他让陈公留下,随时助战,自己与鱼,还有数位随从,日夜兼程,务必尽快赶到刑城。
路间,只闻一阵喊杀声,刑午停了下来,回头望去,远处,火光闪闪,鱼说道,“主子,定是鱼将军与赵武对上了。”
算着时辰,也该如此,刑午双眼充满嗜血的光茫,“孙周不战而退,便是不能活捉了他,他也败了。”
鱼听言,鄙视一哼,“早知红颜祸国,这晋国国君,与夏桀,商纣有何区别?”
刑午又道,“辛夷只是原因之一,令他撤兵之由,恐是深知,此番两军胶着,对晋不利。”
刑午极愿不想承认,孙周离开是因为她。
言毕,刑午沉思,他突然想到那人,羁于大牢,少不了吃皮肉之苦,而他此番回去,为了洗脱自己嫌疑,还有她的,陈公相言,不可放弃在晋国数年建树,而内心深处,竟有一个声音,三年前,他没能救她,三年后,是否该弥补回来?竟让他抛弃这大战时刻。
心中莫明一阵纠痛,即恨又怒,那人总会给他找麻烦。
刑午高举马鞭,狠狠一抽,马儿吃痛,朝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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