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是被冻醒的,她抬起头来,天刚朦亮,她急急朝榻上看去,没有他的身影,屋子里冷冷清清,她打了一个寒战,如置身于冰窖之中,从身至心,没有一丝温度。
她有些恍然,昨日他还对她微笑,两人还相拥在一起,他说晚上来看她,他失言了。
就因她与刑午见面吗?她记起来了,他问她是否对刑午有情,他怎知她对刑午有情?即便有也是过去。
她回答了他,他不明白她的心思?
辛夷心烦不己,从来没有过的焦虑,她呆呆的坐着,思绪混乱,她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事,他定是误会了什么,如果……她不敢想如果,对这段感情,她刚懂得付出,难道就要结束?
她突然感到心里空空的,她不想这样,她要说清楚,既然他不来寻她,那么,她就去找他,就如以前,对待刑午那般。
辛夷平静了心情,静静的等待时间流失。
他该上朝了……他该下朝了……他是否在接见臣工?他是否在书房?
与其这般猜测,不如一往。
辛夷整理一番,拉开了房门。
樱侯在门外,见她,急步迎上前来,“我以为姑娘还未醒,因而不敢打饶。”
辛夷敷衍的应了一声,抬步朝外走去。
“姑娘,去何处?”
辛夷怔了片刻,“我欲见君上一面。”
樱目光闪烁,“姑娘不能去。”
“为何?”
“君上传话,不许姑娘踏出房门一步。”
什么?辛夷惊讶不己,这才发现屋子外除了樱还多了两个禁卫。
“这是何意?”
樱不敢言,辛夷目光一暗,“说。”
樱咬咬唇,“我也不知为何,君上令樱看着姑娘。”
辛夷转身就走,然而,那两位禁卫如铁塔一般的站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辛夷回到屋子,“咚”的一声关上房门。
至夜,孙周未至,听樱说,姬夫人病了,栾姬病了,后宫之事,如今是郑姬打理。
这一夜之间,竟变化繁多。
次日,孙周仍未来,她心急如火,盼来盼去,宋姬来了。
樱瞧着姑娘脸色不好,想着平时里宋姬也来过两次,或许能给姑娘安慰,再者,君上并未交待不准他人来探望,因而迎宋姬进了屋。
宋姬见她,立即说道,“刑城主被关进了掖庭狱。”
辛夷大惊,“为何?”
宋姬说道,“姬夫人身子不适,请刑城主诊治,然,不得好转,君上一怒之下……”她看了看辛夷,“我不知前因后果,只来相告一声。”
“如此。”辛夷有些心慌,缓缓坐了下来,“我知道了。”
宋姬欲言又止,上前拉着她的手,“那夜,恐有人看出,君上对你……你要小心,这后宫之中,步步惊心,就如栾姬那般,即便她的阿父是栾书,仍避不开这些争斗。”
宋姬离去,辛夷唤樱进来,“你去告诉君上,我要见他。”
“姑娘?”樱有些为难。
辛夷说道,“你告诉他,他若不至,我便一日不进食。”
她在威胁他,但她没有法子。
入夜,孙周终于来了,他屏退众人,荚与子袄也远远的侯着。
屋内烛火昏暗,她坐在窗下,抑头看着他,两日未见,他眼下有青色。
她也如此,两眼带着红丝。
然而两人都没有说话,孙周瞟了一眼几上未动的食物,皱了皱眉,他在她对面入坐,脸黑如炭。
准备了两日的话,瞬间忘记。
“寡人来此,并非因你的威胁。”他终于开口了,“寡人只想知道实情。”
实情?什么实情?
“你心里的那人是否是他?”他目光炯炯,辛夷被逼得低下了头。
“然……”
瞬间就听见孙周呵呵的笑声,那笑声带着自嘲与愤怒。
“校场马棚,你是因她而哭?”
“然。”
“你与他早己相见?”
“然,但是……”
“住口。”孙周小声吼道,“你梦中所唤也是他?”
辛夷抬起双眸,梦中所唤?何时?她懵懵的摇了摇头,孙周又呵呵一笑,却是失望。
“寡人一直以为是赵武,寡人真是糊涂,或者,你一直在看寡人的笑话吧?”
“不是这样……孙周……”辛夷急急辩解,孙周似没有听见,又道,“如此,你宁愿暴露自己的身世,也要保他?”
“你知道,他与栾姬不可能,栾姬不能有事,她是安抚栾书……”
“寡人不想听。”说着,孙周勾了勾唇,“你自以为是为寡人着想,你可知,寡人最讨厌你什么?”
辛夷愣了愣,他讨厌她。
“每次你为寡人出谋划策,每次与寡人谈论国事,寡人都会认为,你留在寡人身边,只是为了你的家仇,你可真心看待寡人对你的情意?”
说完,孙周眉目冰冷到极点,眸中怒意勃发。
什么?辛夷听言,身子瞬间瘫了下去,不是这样的,她摇着头,极力想为自己辩解,或许,当初是,可如今,她心中有他。
孙周紧紧的盯着她,片刻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己是一片清明,“你不用向寡人求情,寡人不会对刑午如何,寡人也欣赏他的医术。”顿了顿,“但是,他为了自保,能把你推出来,寡人治他,是告戒他,是对他的失望,他与他的父亲相差甚远,甚至还不如他的兄长。”
辛夷默默的听着,心中一片凄凉。
孙周看她两眼,缓缓起身,再次瞟了一眼几案上的食物,毫无情感的说道,“你若再以绝食威胁,寡人也不会再来。”他转身离去。
听到脚步声,辛夷才反应过来,“君上?”
他驻足,背着她,辛夷端着身子,行了一礼,“我只想问一句话,君上若真心喜欢辛夷,可有真正相信过辛夷?”
孙周愣了愣,没有回答她,大步而去。
他不再在那个缠着她,偶尔耍着无懒的孙周,他又变回了晋国君主,这一夜,辛夷哭倒在榻上。
次日,辛夷醒来,好好清洗一番,令樱取来食,认真的吃着,随后,漱了口,去寿安殿拜见姬夫人,姬夫人未见,她又返回,拿出简书,认真看起来。
樱从她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不过,晚日的哭声,她是听见了,她很担心。
她的话本不多,此刻更是一言不语了,直到扬干来到,她才露出笑容,与往日一般,携着他去了鹿囿。
一切如常,然而,一切又不一样。
刑午被关了一日就放了出来,仍在医署就职,只是更加冷漠,回到他的府邸,陈公立马迎了上来,“主子?”
刑午挥了挥手,来到几案上,挥笔急书,片刻,交与陈公,“送往楚国。”
陈公收入怀里,“辛夷姑娘之事?”
刑午想了想,“去使馆。”
*
栾姬又是一夜未眠,独坐到天明,蘋坐在她身后,陪着默默流泪,她知道,主子伤心不是因为郑姬污蔑,而是韩贵人给主子说了一番话,这几日来,主子一直是这番表情,一动不动,偏偏君上也未来看望,莫是主子失宠了?
主子没有哭,却比任何一次都还要伤心,那种伤心是出于对某事的绝望,主子对韩贵人绝望?韩贵人到底给主子说了些什么?
蘋不敢问,只能默默守着她。
阳光洒进内室,洒在她的梳妆台上,一支金色步摇,闪出道道金光,刺花了栾姬的眼。
她只觉双眼刺痛,终是流下泪来。
“妍,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我一直把你当成妹妹,如今,你己是君上之妃。”
“君上是明君,你会幸福的。”
“妍,你可有想过,你对我并非是男女之情,你只是感激我曾救过你……”
这是无忌对她说的话,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她想告诉他,她不是感激,她是真心喜欢,君上知道她的心意,君上答应放她出宫,甚至她还是清白之身……
可这些话,她再也说不出口了,一直以来的坚持是为了什么?
栾姬伏在妆台上,哭得让人心碎。
“美人?”
栾姬支撑了两日,不吃不喝,终于晕了过去,关雎殿一片混乱。
蘋跪在孙周面前,声泪俱下,“……美人是清白的,君上去看看美人吧。”
孙周诧异,“栾姬晕倒?”
蘋点点头,“美人一直挂念君上……”她的话还没说完,孙周急急起身朝关雎殿而去。
蘋愣了片刻,才知跟在身后,心里松下一口气来,暗忖着,君上还是心疼主子,只望主子不要这般固执,韩贵人不比君上。
孙周来到关雎殿,正遇医者退出,医者说了病情,乃是心病,众人皆以为是郑姬的污蔑导致,寿安殿一事,虽孙周压制,却也传遍全宫,宫人私下谈论,有的同情栾姬,有的认为栾姬终将失宠。
孙周进了内室,栾姬己然醒来,正欲起身行礼,孙周上前两步,“免了。”
蘋扶栾姬靠在榻上,自觉的退了出去。
栾姬神色恹恹,整个人瘦了一圈,孙周心有愧疚,“寿安殿之事,你可怨寡人?”
栾姬摇了摇头,“是我大意了,让君上为难。”
孙周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栾姬的“懂事”一直是他欣赏的。
“如此,你好生休养,寡人答应你的事会屡行。”
栾姬听言,眼眶一红,又有泪水盈出,“不用了……他不会娶我。”
孙周哑然,片刻又道,“有寡人的命令,他不敢不听。”
栾姬吸了吸鼻子,想起无忌的话,想起自己的处境,只觉委屈万分,“一直以来,他对我若近若离……”她开始述说与韩无忌的一切。
孙周微感惊讶,原来韩无忌的腿是因她而伤,栾姬泪流满面,从未想到,有一天能对其倾述心事的,是孙周。
“他说,我对他的情,只是出自感激,他说,我与他并不合适在一起……”
听了此言,孙周只觉胸口一闷,像是有重锤狠狠砸在心口,这样的话怎的如何熟悉,仿佛辛夷也说过,她与他不合适。
孙周闭了闭眼,紧紧握着拳头。
喜欢晋宫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晋宫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