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君上,此人乃辛夷。”刑午抬头,看向孙周,清澈的目光下隐藏深暗,孙周微眯双眼,似看他,似恍惚。
他忆起辛夷梦中所呼唤的名字,刑午?赵武?原来此午非彼武。
她口口声声说,对赵武无情,竟是这般原因。
她心中的人是他?她骗了他,她是他的故人?她怎会是他的故人?
孙周猛的回过神丝,惊涛骇浪的怒气,让身后的荚也能深深感到,只见他长袖一拂,几案上的物品,一一扫落于地,甚至一只酒樽,击中于刑午的身上,“哐当”一声,轻脆落地。
“大胆。”
君王发威,众人身子一颤,连吊而郎当的韩起,也变得严肃起来。
然而,除了荚,刑午,众人皆不知孙周发火的原因。
刑午默默低下了头,刚才的话,除了为自己开脱,为了救栾姬,还带有探试的意味,此刻,他明白了几分,孙周对辛夷,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大殿的气氛诡秘而奇怪,孙周的怒气笼罩在每一个角落,殿外的寒风也不抵殿内的寒气,不管对外臣还是对内宫,孙周都极少发怒,但,这次,他真的怒了,偏偏姬妤不知死活的出现。
“我可以做证,辛夷与刑城主私下相会。”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姬妤己来到刑午面前,大声指责道,“这是我亲眼所见。”
微小心的扯了扯她的衣袖,“公女,只是猜测,可别乱说,小心引火烧身。”
姬妤抽回手臂,瞪她一眼,“阿兄,辛夷虽不是宫婢,可也该懂礼义廉耻吧,我认为应该把她押来,与刑城主对质……”
“住口。”孙周大声喝斥,目光如鹰,“你未经传召,擅自进殿,你的礼义何在?”
姬妤一愣,这是什么情况,待还要争辩,突然双腿一软,直直的扑倒在地,“我,姬妤见过君上。”此刻,她也算聪明一回,知道自己的过失,赶紧行了大礼。
孙周冷冷的看着她,“来人,公女不知礼数,出言不逊,把她押回芄兰殿思过,没有寡人之令,不许踏出一步。”
顿时殿外走进两位禁卫,押起姬妤,姬妤瞪大双眼,不可思议,“阿兄,君上,我说的是事实,是我亲眼所见……”
姬妤被押出,其声音还响彻在大殿。
“来人。”孙周吩附,“宣辛夷。”寺人退出,孙周又朝身后的荚说道,“你去,务必……带来。”
荚领命而退,众人皆不敢言,各自猜测。
姬夫人心里有气,这事怎的越来越复杂,明明是针对栾姬,怎又跑来一个辛夷,她观察孙周神色,他面无表情,不过那表面之下该是怎样的汹涌,他一向能控制情绪,却这般失控?她心中一讶,本想责问刑午,反而不敢开口了。
这还是孙周,还是她的儿子?
栾书也侯在一侧,皱眉转动心思。
荚急急赶去大殿,路上遇辛夷与宋姬。
“唉,出事了。”
“何事?”
荚长叹一口气,低头在辛夷耳边一言,辛夷微怔。
荚道,“你自求多福吧,你与刑城主……”荚话说一半,心里也有怨,为主子打不平。
宋姬好奇的看着她,并未相问,辛夷快步朝寿安殿而去。
殿内是可怕的宁静,堂下散落瓜果酒樽,也无人敢去收拾,孙周端坐着,紧紧的盯着刑午,刑午低头垂眸。
“你且说来,你与她如何相识?”
刑午沉思不语,孙周冷笑,正欲发怒,寺人来报,辛夷求见,瞬间,她的脚步声响起,有些急促回荡在大殿上,格外突兀。
她深吸一口气,来到堂下,下跪行礼,孙周未唤起,她一动不动,却能感到头顶那锐利鸷冷的目光。
孙周未言,竟无一人开口,实怪异得很。
最后,还是姬夫人说道,“辛夷,刑城主言之,你与他是故人,今夜你是否与他一起?”
“然。”
辛夷未做思考,应声而答。
姬夫人眉头一皱,如此说来,不就证实,刑午并未与栾姬相会,只是巧遇而己。
“你说的可是事实?”
“然。”辛夷平静答道,“辛夷与刑城主乃旧识。”她缓缓抬起头来,未看刑午一眼,却是迎上孙周的目光,把自己乐女的身份简而言之。
乐易是郤氏家臣,时常进入新田郤府,偶尔会带她一道,刑午的阿母夏姬与郤府庶夫人是主仆关系,刑午幼时,也常在郤府玩耍,因而认得。
只是数年未见,又因身份尴尬,不敢相认,只得私下约见。
一切似乎合情合理,她说得坦城,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孙周,她虽然骗他,但她希望他相信,此刻的她,心中只有他。
只是众人万万没有想到辛夷身份。
辛夷又讲述了自己的遭遇,与数月前,告诉孙周的话相同。
众人听言各自沉默不语,栾书的眉头皱得更紧,她与郤氏有关联?韩起深吸一口气,姬夫人心情复杂,郑姬,宋姬惊讶万分,连郑姬身后的扶桑也愣愣的瞪着大眼,瞧着辛夷。
刑午未料到,她是这番说辞,他适才犹豫,拖沓不应孙周问话,是想等她到来,他原本想说她曾是他奴,她倒不怕牵扯出郤氏,受人忌惮。
大殿再次安静无比,片刻,只见孙周起身,缓步来到辛夷面前,俯视着她,“你所言皆实?”
“然。”辛夷垂下双眸,对不起,我又骗了你,只是这番情况,我不能说出实情,再等等,我一定告诉你。
“如此,你对他是否有情?”
这话问得直白,众人皆惊。
“无。”辛夷有片刻的犹豫。
然,这份犹豫孙周感受到了,他冷然一笑,长袖一拂,拂过她面颊,她感到一阵冷如彻骨的寒风。
孙周背向着她,“阿母,如此再清楚不过了,一切……皆是误会。”顿了顿,又看向郑姬,“宫中不用乱饶舌根之人,郑姬,你好之为之。”
郑姬一愣。
孙周转身大步离去,未看众人一眼,栾书赶紧跟在其后,“君上。”他唤住了他,“辛夷与郤氏?”
孙周目光一暗,“那又如何?”
栾书道,“郤氏乃逆臣……”
孙周打断他的话,“她无非是家臣之后,郤氏己灭,寡人知栾卿忠心,栾卿无须与一小女子耿耿于心。”
“这……臣明白。”孙周离去,栾黡上前,“阿父?”
栾书道,“去查查此女身份。”
“儿子知道。”
孙周出了寿安殿,姬夫人的目光狠狠的瞪着郑姬,随后,挥了挥手,怒气冲冲的进了内室,殿中人各自散开。
栾姬看着辛夷,目光有着感激,见着无忌欲言又止,倒是无忌大大方方的说道,“美人可借一步说话?”
栾姬微怔,点了点头,两人不避闲,出了寿安殿,韩起跟在其后。
宋姬独自离去,辛夷与刑午一前一后,刑午看看了栾姬的背影,又转向辛夷,“晋宫,你必须离开,不管孙周态度如何,你的身份终是瞒不了多久。”
辛夷看着他,“你是故意的?”
“嗯?”
“为了救栾姬。”
刑午目光一凛,“随你怎么想。”说完拂袖而去。
殿内郑姬仍跪在堂下,“扶桑,扶我起身。”她揉了揉麻木的双腿,声音低沉。
然而,扶桑没有动,“扶桑?”郑姬转头瞧她,见她一幅呆样,“你怎么了?”
“嗯,无事。”扶桑回过神,上前扶起郑姬,“只是今日这般好的机会,仍未除去她。”
郑姬身子瘫软,有气无力,苦笑一声,“如今,我可真把君上开罪了。”
“君上如此护着她……”顿了顿,“可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郑姬想了想,缓缓走出寿安殿,“君上对那个婢子,好似格外在意,她竟然是郤氏家臣之后,我们再去一趟甘棠殿,扶桑……”郑姬转过头来,见她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
扶桑抬起头,“美人为何要去甘棠殿?”
郑姬冷哼一声,“陈姬有事瞒着我,或者,她是故意而为。”
*
芄兰殿。
姬妤寝室己是一狼藉,“为何要禁我足,我说的都是事实,为何人人都护着她?”
“不就一个婢子吗?”
姬妤扑在被褥上哭泣,微劝慰不得,这时有小奴颤颤端来热浆,放在几案上。
“公女,浆己备好……”
姬妤每夜都有饮浆入睡的习惯,殿中小奴不知寿安殿之事,按规矩送来热浆,被姬妤大声指责,轰了出去。
“滚!”
小奴吓得屁滚尿流,姬妤起身把几案推翻,突然“哀嚎”一声,倒在地上。
“公女?”
微扶起她,姬妤撑着膝盖,痛得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适才在寿安殿,也不知什么东西打到我的腿,现在还痛呢。”
“原来是这个原因,我还奇怪,公女向君上行如此大礼,以向君上求情。”
“我?”说起孙周她有些生气,“还说是我的兄长,他那有兄长的样?根本比不上先君。”
微赶紧捂上她的嘴,“公女,这样的话不能说。”
姬妤哑然,知道微为她好,如今只有微对她是一心一意。
她看着微,有些动容,“你对我好,我都记着,等我嫁给了赵武,我一定许你一个好人家。”
“公女。”微红了红脸,她的主子说话,总是不经大脑。
只听姬妤又道,“你帮我揉揉,痛死了,怎会这样……呀,都肿了……”
*
辛夷回到屋子,疲倦不堪,满脑子都是孙周怀凝而受伤的目光,他在责怪她吗?没有向他坦白与刑午相识一事?
她是想说的,她原本今晚告诉他,还有她的身世,谁知遇上栾姬一事,她再一次撒谎了,再一次骗了他。
辛夷伏在几案上,心烦易燥,他还会相信她吗?
樱进屋,就瞧见她这幅模样,她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姑娘心情不好,或许与君上有关,莫是又与君上吵架了,在她印像里,姑娘总与君上闹别扭。
她叹了口气,想解说两句,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默默退出。
这一夜,孙周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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