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一直侯在门外,不敢进入,只听里面有哭声,接着又安静无比,她徘徊不前,最后去麒麟殿禀告君上,那知君上去了军营,她又去寻辛夷,辛夷在宋姬处,暂不得见。
蘋怏怏而回,却见栾姬己坐在寝室的榻前,愣愣发呆。
蘋松了一口气,欲上前劝说,栾姬却挥了挥手,令她退下,然后又躺回榻上,闭上双眼。
蘋虽觉主子举止奇怪,认为是身上伤口所至,也没怎么放在心上,默默退出。
第三日,栾姬才从榻上起身,这一睡竟是两日时间,期间有医者来把脉,均说是体虚,连刑午也这般认为,蘋见着主子醒来,自是高兴,忙着询问主子情况,栾姬朝她一笑。
“蘋,近日辛苦你了。”
“奴照顾主子是应该的。”
蘋退下,突然觉得主子有些不同了,那神色,那笑容,可又说不上来,她摇摇头,欢天喜地的准备美食而去。
*
辛夷担心孙周,担心前方战事,然,后宫消息蔽塞,她有心无力,她想到韩起,这日从太史寮出来,直直去了鹿囿。
谁知,却见着韩起与姬妤吵架。
辛夷转身欲走,姬妤眼尖,看见她犹如猛虎见着食物,张牙五爪的就“扑”了过去。
“你站住。”
辛夷暗吐一口气,只得转身朝她行礼。
姬妤冷哼一声,“见了公女,好生无礼,来人,给我掌嘴。”
可是却没有人动。
微轻轻拉着主子的衣袖,“公女,她是女祝。”
“呸。”姬妤说了句粗语,韩起不悦的皱起了眉头,来到两人中间。
笑道,“原来堂堂一国公女,这般粗鲁。”说着一手抚着下颌,“韩某可真要告诉赵武……然,赵武又怎会不知呢?还望着你能有所改变,啧啧。”韩起摇了摇头,“恐难。”
“你说什么?”听他提到赵武,姬妤又把目光看向韩起。
“赵武希望我……”
韩起道,“大家闺秀不适合你,市井小人倒配。”
姬妤双眼一红,她知道与他斗嘴,永远赢不了,并且这人还敢对她动手,可是,如今这晋宫,谁也不管她,姬妤颓废的垂下了头,心情沉沦到极点。
韩起朝一旁微递了眼色,微明白,劝说着公女离开。
韩起得意一笑,只听辛夷说道,“你对她倒有法子。”
“那是,十几年了,还对付不了一个小丫头。”
自知言语有误,韩起转过头来,瞧见辛夷精明的双眼。
他立即收敛笑容,恢复以往的性子,“你来找我?”
“嗯。”
“赵武近日没有书信传来。”韩起说道,随即又认真的打量着她,“你是喜他,还是君上?”
辛夷一惊,未想他问得如此直白,韩起笑道,“赵武那小子什么都招了。”
“君上看你的眼神,啧啧……”他瞟她一眼,“真不明白,你长得又不好看,居然还能让君上为你决斗。”
辛夷跨下脸来,暗忖,你就不能虚伪点吗?
韩起看着她的尴尬,噗嗤一笑,“说吧,找我何事?”
辛夷定了定神,这才说起来意。
原来竟是这般,恐孙周要亲自出战。
陈蔡两国真会相助吗?辛夷摇了摇头,心情十分沉重。陈蔡二姬,一殁,一遣,两国颜面尽失,还会一心随晋?
辛夷虽然明白,诸侯国的联婚不简单,看似无关紧要,一到关系时刻,才会显示作用来。
可是,孙周为了她……,他有想过后果吗?若陈蔡二姬能得孙周宠爱,笼洛二国,二国能放任,楚国攻占了彭城?不用孙周派使前往,二国便会主动出战。
儿女私情在天下大事面前,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通婚虽然不是联系两国关系的主要手段,却是重要一步。
辛夷离开鹿囿时,脚步竟是万般沉重。
再者,楚晋之争,郑国是关键,郑国是楚通往中原的屏障,如今郑国归楚,晋国有危。
而这也是孙周继位以来的第一战,她不想他败,他必须得胜。
辛夷闭了闭双眼,却见远外,另一条道上,郑姬众人走过。
只见她神色哀哀,似是受了极大委屈。
郑姬从美人降成良人,郑国助楚攻宋,这有关联吗?
韩起告诉她,郑姬的阿母是郑国夫人,郑国当权者子驷是郑姬的兄长。
厉公在时,郑国亲晋,如今叛晋,隐隐与姬夫人有关。
想不到韩起竟知这般详细,姬夫人原本是嫁入郑国,却是郑国国君娶了她的庶妹,两人交恶,后来孙周成了晋君,姬夫人抓住这个机会,为难郑姬,自然,郑国夫人为女不平,于是私人恩怨,上升为国事。
说来皆是妇人误国。
辛夷想了想,朝寿安殿而去。
姬夫人对镜补妆,近日,她越发在意自己容颜,着装也鲜艳起来,眉梢,眼角透着一片春色。
妕透过铜镜打量着她,“夫人肤色越发细腻了。”
姬夫人听了高兴,却神色含嗔,“老妇老了。”
妕笑道,“夫人不老,宫中美姬不及夫人一半。”
姬夫人笑出声来,适才呵斥了郑姬,心中不悦一扫而光,她小心翼翼的摸着那眉,那眼,十数年前,在洛邑城,谁不知她的美貌,如今,染上了岁月痕迹,终究不再年轻,她轻叹一声,又将发上金钗一一取下。
“夫人?”妕不解。
姬夫人道,“太重,压得头痛。”
妕噗嗤一笑,这时,寺人来报,师玉来了。
姬夫人嘴角露出笑容。
走出内室,师玉己行礼于堂下,姬夫人来到他面前,“你起来吧,以后在寿安殿,你无须多礼。”
“多谢夫人恩典,然,礼数不可废。”
姬夫人笑道,“你是我的恩人,我允许你……可随意些。”
师玉抬眸,看她一眼,“喏。”
姬夫人旋尔回到席位上,“今日打算弹奏何曲?”
师玉答道,“隰桑。”
“隰桑?”姬夫人愣了愣,而这边师玉己经弹奏起来。
……洼地桑树多么美,枝叶色深绿油油。已经见到那君子,
情深意笃愈加深。心里把他爱极了,何不对他把话讲,内心深处藏起来,什么时候能忘掉……
喜她,想她,念她,朝思暮想,如熬如煎,茶饭不思,心思力乏,然,喜不得,想不得,念不得,是苦涩,如此,何不放在心里,保持那份美好。
这首曲的意境便是这般。
姬夫人浑身一个哆嗦,这首歌,她曾听郑公弹奏过,她以为是弹给她听,后来才知,是为她的庶妹,他对庶妹求之不得,因此而歌,虽然最终他心想事成,却如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
“住手。”姬夫人厉声打断。
师玉抬起头来看着她,“夫人不喜?”
姬夫人愠怒,“以后不可再弹此曲。”
“喏。”师玉垂下双眸,“然……”他又抬起头来,正欲开口说话,有寺人来报,辛夷求见。
姬夫人瞬间平静心情,师玉垂下双眸,安静相侯。
辛夷进了大殿,姬夫人微眯双眼打量着她,“女祝因何事而来?”
辛夷瞟了师玉一眼,“辛夷有事告之夫人,还请夫人借一步说话。”
姬夫人也看了看师玉,笑道,“无防,你但且说来。”
辛夷微微诧异,踌躇片刻,上前两步道,“请夫人恢复郑姬美人封号。”
什么?姬夫人突然撑起身子,惊鄂的看着她。
师玉微微抬眸,目光放在辛夷身上,深沉一片。
只听辛夷说道,“楚郑攻宋,占彭城,彭城失,晋吴建立的通路被阻断,晋必夺回彭城,若能得郑反戈,楚国必忌惮,但让郑国反楚,还须郑姬出力……”
“大胆。”辛夷的话还没有说完,被姬夫人严厉打断。
“你只是一介女祝,却过问国家大事,谁给你的胆子?”
“郑晋两国本是姻亲,郑姬的阿母是郑公夫人,夫人若让郑姬书信一封……”
“住口。”
“夫人是君上阿母,君上因战事劳心,夫人应以怀柔之策,为君上解忧……”
“来人,掌嘴!”
辛夷并未因姬夫人严厉呵斥而停下,数次打断,仍晓以厉害,她觉得,即便姬夫人与郑国夫人交恶,然,此事关系晋国安危,她应该抛下私怨,从姻亲角度与郑交好,这才是作为母亲应该做的。
然而,辛夷想错了。
立即,从殿外进来两个寺人,压着辛夷,就扇了两掌,顿时,辛夷感到脸颊一片火辣疼痛。
妕见了有些不忍心,暗自给她使了眼色,让辛夷示软,然,此刻辛夷脑子一根筋,迫切的想说服姬夫人,姬夫人再令寺人动手。
就在这时,厅上却响起了琴声,原本紧张似火的大殿,犹如注入一股清泉,姬夫人愣了半刻,又厉眼瞪着师玉。
师玉双手抚在琴上,朝姬夫人说道,“夫人,容师玉一言。”
姬夫人颇不情愿,虽有怒火,却也允许道,“说。”
“女祝主祭祀,祭祀乃社稷,国事关系社稷,师玉认为,女祝本是女官,关心国事其心善可嘉。”
“哦?”姬夫人挑眉冷笑,“如此,我倒要嘉奖她不成?”
师玉又道,“女祝虽心善可嘉,然,终是女子,又处后宫之中,实为僭越了,听闻女祝是叔向弟子,又曾救公孙一命,夫人可饶其之罪,适才掌嘴,己作教训。”
辛夷听言诧异,转头看着他,他居然为她求情?
姬夫人眉头微皱,听到那句曾救公孙一命,却也长吐一口气,她平浮一番心情,看向辛夷,
“如此,念你救公孙的份上,此事作罢,然,下不为例,即便是君上姬妾也不可干涉政事,况且,你并非……”说到此处,姬夫人想到什么,又微眯双眼打量着她,突然问道,
“数日前,公孙在君上寝殿,见一女子,可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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