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午来给栾姬把脉,片刻,收拾好药箱,“美人身子己无大碍,不过……”刑午故意话留一半,看着她。
栾姬明白他的意思,“刑城主有话直言,这些寺人不会乱嚼舌根。”
众奴听言,都低下头去。
刑午目光一暗,她这是要与他拉远距离?他心中不悦,既然如此,她不在乎,他又何须在意。
于是刑午说道,“美人这是心病,心病须心药,若韩……”
“住口。”栾姬立即阻止。
刑午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他如此说,总有一些报复之感。
栾姬屏退众人,单留蘋一人。
栾姬叹了口气,“午,何须如此?”
刑午自嘲一笑,“我本不愿如此,然,妍如今还在想着韩无忌吗?”
“没有。”栾姬立即否认。
刑午目光摄人,紧紧的锁住她,“如氏己殁,我随时可以安排你出宫。”随之眼神柔和下来,上前拉着她的手,“你也不用再受栾书威胁了。”
蘋见此,大吃一惊,急急上前,护着自己的主子,“城主,你就放过美人吧,美人己是君上的妃子。”言语急迫,还带着请求。
然而,刑午并未把她放在眼里,而是看着栾姬,他在等她的回答。
慢慢的,栾姬抽回了手,刑午为之一愣。
栾姬摇了摇头,“我不走。”
刑午惊讶,“为何?”
“君上对美人好,美人为何要离开?”蘋在一旁解释,刑午一记厉眼,蘋赶紧噤声。
在刑午面前,她总有些害怕,他过于冷漠,又是那般强硬,君上温和,自是比他好了许多。
“你先退下。”栾妍吩附。
蘋拍拍胸口,大出一口气,喏喏的退出,她不担心刑午会对主子不利,她知道,这个男子也是极爱主子的。
栾姬眼神有些躲闪,“对不起,我不想离开。”
刑午失声一笑,“你可知,韩无忌快娶亲了。”
什么?栾姬猛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刑午又道,“韩无忌欲娶其奴婢,然,韩厥自是不同意,韩无忌放言,如此,将终生不娶,此事,众朝皆知。”
娶一婢女,娶一婢女,怎会这样?
“听闻那婢女是他贴身女仆,你或许见过。”
栾姬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清秀的面孔,难道是蒹葭?
曾经与无忌见面,她都会陪在无忌身旁,曾经,她写信让蒹葭代传,曾经,蒹葭在她面前说过,她与无忌极配。
曾经,她见过无忌为蒹葭拭汗,曾经,她见过无忌看蒹葭的眼神温柔,曾经,她见过无忌对蒹葭大发脾气,只因她帮她代传书信……
原来一切早有征兆,只是她傻,她没有看清。
她只知无忌待她极好,可竟会好得娶她为妻?
他拒绝自己,难道也是因她?
栾姬说不上什么心情,颓废,暗然,虽然己放下他,但听到这个消息,仍十分难受,心里突然空荡荡的。
“如此,你还要等他?”
栾姬摇了摇头,“不,我己经不喜欢他了。”
“哦?”刑午挑眉,有些不敢相信,但见她神色,难过之余,又变得十分坦然,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复尔高兴,“那你还留在宫做甚?”
栾姬没有说话,脑子里又浮现出孙周的模样,他的笑容,他对她的关心,他的体贴,在她艰难时,他对她的安慰,一直是他陪在自己身边,即便他说是因同盟之约,但她能感到,他是真心。
栾姬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不可查觉,但刑午还是查觉到了,不由得调侃道,“莫你也喜欢上了孙周?”
本是无心之语,却见栾姬脸色一变,低头不语,刑午顿时愣住,一股怒气又拥了上来。
“当真。”他倾身上向,紧握她的双肩。
栾姬“嘶”的一声,他弄痛了她。
刑午踉跄一步,愤愤的看着她,栾姬偏过头去,有些心虚。
刑午一声低吼,猛的上前,捧着她的脸,狠狠的吻了下去。
栾姬一惊,去推他,他吻得狠绝,把她双手束在身后,最后,栾姬用力一咬,他才放开。
嘴角有淡淡的血腥味,她终是没有狠心。
刑午抚了抚嘴角,扬唇一笑,“你对我并非没有感觉。”
栾姬瞪着他,“午,我早己说过,我不喜你,你何须一直纠缠?”
“不,栾妍。”刑午缓缓说道,“这世上只有我对你是真心,韩无忌要娶的是她的婢女,孙周?后宫美姬数众,他怎会把你放在心上?”
“胡言。”栾姬立即反驳,“他对我与对她们不同。”
“为何不同?”
栾姬不语,生气的转过身去。
刑午从身后搂上她,在其耳边说道,“你是我的。”
栾姬身子一颤,刑午随即放开她,呵呵一笑,“你且等着,你会留在我身边。”
栾姬听言,虽不能瞧见他的神色,但能感到此刻,他眼中的阴鸷,片刻,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他随即转身离去。
栾姬仍站在原地,心跳如鼓,暗忖着,不,我不是你的,绝不是。
*
永巷。
衡在一井处,洗衣,寒风将她双手冻得红肿,身旁的脏衣堆集如山。
然,她不觉得辛苦,宦者令告诉她,只要能扳倒陈姬,他会带她出宫,与他的阿父团聚。
她不知他为何要对付陈姬,跟随陈姬两年,她受尽了责打,让她反戈,是看到阿父的那封信,阿父说曾寄了无数家书,为何她一封未回?
原来,阿父寄的书皆被陈姬扣住,卫姬因其子病殁,责怪于阿兄没有尽力医治,阿兄被处死,阿父被流放边境。
想到阿父那般年数,还要受苦,衡一阵心痛。
于是她狠了心,同意了与宦者令合作,也为阿兄报了仇。
思此,衡嘴角露出笑意,她吸了吸鼻子继续洗衣。
身后一阵轻咳,衡猛的抬起头来,双眼一亮。
“大人。”
宦者令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小声。
衡点点头,凑近他,“大人,我何时可以离开?”
宦者令笑道,“我特来告诉你,今夜子时,在此相侯,会有人带你出宫,你先在城内暂住一夜,明日出城。”顿了顿,“然,你须自雇车马,至于酬劳会有人拿与你。”
“嗯。”衡重重的点头。
宦者令笑笑,装腔作势的左右看看,然后转身离去。
“大人?”衡唤住他,小心的问道,“你不会不来接衡吧?”
宦者令一窒,厉言道,“把你留在宫中做甚?让人查出你我都得死。”
说完又瞪她一眼,似责她不识好歹,衡讨好一笑,朝他行了一礼。
宦者令离去。
衡继续洗衣,但有些心神不宁,她静下心来,把即将出宫的喜悦压了压,细细思考宦者令的话,‘让人查出你我都得死’衡突然一个寒战。
离约定之时,越来越近,衡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本是聪慧之人,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此刻,看着同房的小奴提着木桶走了进来,衡笑笑迎了上去。
子夜,天空挂着一轮弯月,永巷静得诡秘。
一个娇小的身影,在井旁,低着头,寻找着什么,另一道人影躲在暗处注视着她。
片刻,只见井旁那人,站直了身子,一手抚着额头,嘀咕两句,转身准备离开,然而,不知从何处突然窜出两个黑影,还未等那人惊呼,己被黑影捂住了嘴,扣住了脖子,只听“咔嚓”一声,那人身子一软,就瘫了下去。
接着,两黑影,拖起她的身子,朝井边而去。
“咚。”一声轻响,此人被丢弃于井中……
暗处的人目睹了这一切,惊得紧紧捂住了嘴。
此人正是衡,而被丢于井中的那人,是与她同房的小奴,她告诉她,她的荷包掉在了井边,而她扭伤了脚,不能前去寻找,让这个小奴帮忙,并取下头上一支钗子,小奴不愿意,但见着钱财还是动了心,谁知,这一去,竟成了替死鬼。
衡大气都不敢出,心中即怒又惊,幸尔她多了一个心眼。
泪水止不住的流下,她并非同情那个小奴,只感叹自己命运多舛,同时,心中拥起阵阵恨意,宦者令要杀人灭口。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衡瘫坐在地上,一时心思百转,待那两个黑影消失,她擦干泪水,急急朝关雎殿而去。
永巷有守卫,然,子夜正是换班时间,衡在宫中呆了两年,以往常帮陈姬游走,打探消息,对宫中十分熟悉,即便这外人从不进的永巷,她知道顺着墙角,有一犬洞,她钻了出去。
她是宫女,一身宫装,虽紧张,却强做镇定,宫中巡卫从其身边走过,竟未发现不妥。
就这般,她来到了关雎殿,敲响大门。
然而,夜深,寺人似乎己熟睡,并无人前去应门。
正巧遇蘋经过,只因每夜要为栾姬熬安神药,她前去打开殿门,见了她大吃一惊。
蘋把衡带到栾姬面前,衡“咚”的一声跪下,栾姬心善,曾为她求情,她这才找到她,告之了一切,原是想把事说出,即便是个死,也不轻饶了宦者令。
栾姬听言,惊鄂不己。
此事重大,她第一想到了孙周,她猛的起身,厉声道,“宦者令怎如此大胆?他为何要对付陈姬?”
衡摇摇头,“奴觉得,大人身后还有人支持。”
栾姬不语,紧紧的握住了双手。
蘋说道,“美人,该如何?”
栾姬冷哼一声,看向衡,“此事我不敢做主,我这就去告之君上,然,君上会如何处置,我不知,这次,你可知难逃一死?”
衡泪流满面,早己心灰,“我知,我犯了大罪,我死不足惜,然,我有一阿父,在房州,若美人体凉奴婢,就帮奴婢带个信,女儿不能尽孝,只盼来生来报养育之恩,望阿父珍重。”说完重重磕了一个头。
栾姬叹了口气,“你先别急,我会向君上求情……你先在我寝室相侯,现在己晚,我前去麒麟殿,若君上睡下,明日,我再带你去面见君上。”
衡应了个喏。栾姬又道,“不可乱走,恐露了身份,这关雎殿说不准也有宦者令的眼线。”
衡点点头,栾姬带着蘋急急离去。
栾姬一路急步,心情己是澎湃,然而,蘋的一句无心之言,却让她生生停住了脚步。
蘋说,“陈姬被遣,对美人本是一件好事,如此一来,奴又要担心了?”
“担心什么?”
“陈姬被冤,若是又被君上接回,陈姬性子嚣张,还不知以后会怎么对付美人呢?”
栾姬一窒,再也迈不动一步。
喜欢晋宫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晋宫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