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被小奴带入客房,还为她准备了食物,可她那能咽下,整颗心都悬着,外面雷声隆隆,偶尔一记闪电让她的心猛的纠紧,狂跳不止,北地干燥风沙大,极少有这样的天气,是否预警着什么?
吴至离开有一个时辰了,辛夷坐如针毡,她拉开房门,站在屋檐下,天空灰暗,这雨恐要下一整日了,突然有琴声转来,伴着雷雨,铿锵有力,犹如战场上万马奔腾,有气吞山河之势,辛夷一时沉陷于那琴声之中,暗自惊讶,弹琴之人有睥睨天下之气概,鸿鹄之志,忽尔,琴声由强转弱,竟是那般柔情,如三月春雨,缠绵,冷清,孤寂,辛夷心中一跳,再强悍的人其内心也有一片柔软。
辛夷好奇,寻声而去,穿过一个回廊,来到一小院拱门前,突然回过神来,自嘲一笑,这是怎么了?竟会被这莫明的琴声吸引?她转身,正欲离去,一个熟悉的声音转入耳里。
“哎呀,这天气,怎么了得,主子旧疾又该发了……”
辛夷大吃一惊,赶紧退到回廊拐角处,一颗心咚咚直跳,她紧紧的捂住嘴,那声音,分明就是荚,尖锐而细腻,五年了,她仍记得清晰,怎么会是他?她愣了半晌,如石化一般,一动不动,直到琴声止,她才回过神来,急步朝回走,然后便奔跑起来,一路气喘息息回到屋子,“咚”的一声,把门紧紧关上。
原来那贵客便是孙周,竟是孙周,他在吴邑?
辛夷一阵恍惚,大脑一片空白,她靠在门上,泪水便忍不住流下……
五年了,原以为不会再有交集,他却近在咫尺。
她真的忘了他,近两年,她便没有想过他,她的心静如湖水,除去孩子,她再无牵挂,便是珲弟,他要复仇,那是他的责任,她无法阻止,也不能阻止。
孙周救公孙扬干而来,如此甚好,转眼又想,便是他在面前又如何?她与他己是陌人,她放弃了复仇,与他便无一丝瓜葛,可为何心跳如鼓,心口猛的一痛?
惊鄂之后,辛夷紧紧抓着领口,有些虚脱的走到几前坐下,强忍着身子的颤抖,突然知道他就在这里,让她手脚无措,暂容自己伤心片刻,便坚强的拭去泪水,不断的告诉自己,五年了,有什么不能放下?便是与他相见,也能做到,心如直水。
然而,有些事并非你想如何,便能如何。
强烈的压下那份情绪,辛夷趴在几案上,只觉身心具惫,可不管如何逃避,仍有孙周的影子,好似五年来,她该有的思念都聚集在这一刻,迷迷糊糊,似回到了从前。
“奴愿随周子入晋。”
“奴愿为君上谋士。”
“辛夷与君上不离不弃。”
“孙周,我活不下去了……”
接着耳边是风声,呼声,一声巨响,她坠崖落地……辛夷猛的惊醒过来,眼角还挂着泪水。
原是梦魇了。
她揉揉酸痛的手臂,撑起身子,发着呆,往事历历在目,像约好似的,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甩甩头,仍无法想像,孙周在此,是真是梦,心中还是那般慌乱,天己黑,雨己停,回廊上点起了灯火,屋子里晕晕暗暗,辛夷打开房门,深吸一口气,清新的空气,让她平静了许多,正遇小奴走过,她唤住他,小奴有些惊讶。
“姑娘还未休息?”
“封人可有回来?”
小奴道,“大人回来了,正在贵人院中。”
辛夷吐了一口浊气,把孙周抛之脑后,如此明日便可辞行离去,却听小奴又道。
“大人受伤了,府中护卫也有伤亡。”
什么?辛夷大惊,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发生了何事?”
小奴摇摇头,“奴不知。”
“那大人伤势如何?”
小奴见她神色慌张,连忙道,“姑娘放心,大人无碍,正与贵人商议要事,姑娘先休息,大人明日会来看望姑娘。”
言毕便离开,辛夷站在门口,一颗心七上八下,吴至受伤,难道是受到山戎袭击,那么扬干,姝儿与珵儿呢?辛夷匆匆朝那小院走去,她自是不会踏进院子,但见里面灯火辉煌,人影窜动,她心急如焚,必要等到吴至。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只见院门打开,走出几个府内随从,然后是吴至,他己换了一身行装,行色匆匆,辛夷本欲唤住他,又见一人出来,是子袄,辛夷屏住呼吸,躲在暗处,待子袄进了屋,吴至出了院,远远跟在其后。
“谁?”她被发现。
“大人,是我。”辛夷从暗处走出,吴至挥手制止随从抽刀,来到她面前,“你怎在此?”但见她焦急的神色,叹了声气,“对不起,我去晚了。”
去晚了,这是何意?辛夷咽了咽口水,“蛛儿与珵儿呢?”
吴至看着她,有着愧疚。
“如何?”
“我等到了村庄,四处皆是大火,赶到屋子,那位贵人未见身影,便是姝儿与珵儿也不见了。”
“可有四处寻找?后山可去过?”
吴至道,“去了,毫无踪迹,只有一些村民的尸首。”
虽然在听闻他受伤那一刻,便己猜到,然,辛夷还是一个踉跄,吴至及时扶住了她。
“你放心,我会把他们找回来。”
辛夷摇摇头,眼眶红润,声音哽咽,“都怨我,我若早些来寻你,便不会如此……”
“你无须自责,你又怎知详情?”顿了顿,“那贵人正是朝庭之人,前些日,朝庭派使者出使无终国,他便是其中之一,然,路上受袭,幸遇你所救,如今,那贵人兄长寻来,便是小院贵客,适才,我与他商量对策,你放心,此人甚有权势,必会搭救。”
为了安辛夷之心,便谈起那贵人,只是未言明其身份。
辛夷又怎能不知,她定了定神,“如此,可有法子?”
吴至想了想,“我等要去无终国。”
“我随你一起。”
吴至一惊,诧异的看着她,一口否决,“不行,这是朝庭之事,你一妇人……”顿了顿,“你安心在府等侯。”他己然把她当成了自家人。
辛夷未在意他话中之意,摇了摇头,“我自不管什么朝中之事,我只要寻得她们,她们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坐视不顾。”
“堇?”
“你不同意我去,我也会自行前往。”她在“威胁”他,她知孙周有法子,但孙周不知姝儿,珵儿,如何保她们安全?她也知吴至担心她,便利用这份担心要挟。
吴至又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抚上她的发,她此刻的模样似赌气,倒有小女子的娇态,是他从未见过的,辛夷尴尬,低下头,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
“你要如何前往?”吴至故意问她,想让她知难而退。
辛夷道,“代郡有商贾前往无终国,我便去寻商队,愿为奴,到了无终国,再想法去驿站寻晋国使者,见机行事。”
吴至的手一顿,再次惊讶,不由得想到适才君上所言。
“寡人去无终国,不得泄露行踪,便扮着商贾即可,听闻,中原最大商人乃秦人漪裕,南来北往,在各国经商,家财万贯,与各国公子,贵人皆有关系,如今此人正在代郡,寡人便利用此人前往……”
想不到堇的想法与君上一致,她只是一个妇人,却有胆有识,不由得认真的打量着她。
初见时,她拿着织好的麻衣,来吴邑换食盐,一剑客的马受惊,在街道狂奔,她不顾性命,救一小儿于马下,他在酒肆亲见这一幕,她的善良与勇敢便深深打动了他。
后来,得知她居住在城外村庄,便忍不住寻了去,她在院内逗着珵儿,她的笑容很好看,让他怦然心动,他的发妻离逝三年,他再次有了成家的意愿。
以后的接触,她不喜言词,正是他所喜,他原本厌恶那唠唠叨叨之人,她礼节周到,他暗自惊讶,她不是那无知妇人,且,她能识字,他好似认定了她,一个家族便需这样的女子持家。
他便提出迎娶,谁知,她拒绝了他,她要为他亡夫守孝一生,他感概她的坚贞,从此,其她女子便入不了他的眼。
此刻,他又重新认识了她,有情有义,还聪慧,便更加欢喜,可是……
“堇,你当真想去?”
辛夷坚定的点了点头,吴至暗忖,若不允许,她自行寻去,岂不更加危险?还不如放在身边,两人本相处较少,这便是一个机会,若救出姝儿珵儿,说不准,她便会答应嫁他。
于是,吴至点了点头。
这夜,辛夷一夜无眠。
翌日,吴至去寻漪裕,两人一起回府,去了小院,与孙周等人秘谈。
辛夷不敢再去小院,呆在屋内,等吴至消息,直到黄昏,吴至来告诉她,一切准备妥当,明日就将出发。
商队本有女仆,煮饭打杂,因去无终国,商人漪裕除了带自家奴仆剑客外,还召了一些山戎剑客,及山戎女子,他们虽是外族人,但代郡地处北方,地理特殊,两族人,早有交往,便是代郡城内,也有山戎人居住,这些外族人,不愿以游牧为生,或是逃避战乱,而拥入中原。
虽不多,但却是北方边境,特殊之现像。
吴至便把辛夷安排在山戎女子之中,他的本意是放在身边,然,辛夷与他并无婚约,有意避开,吴至也不勉强,只得依了她,而对辛夷而言,远离了吴至,便是远离了孙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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