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终国国君嘉父,生女数十,儿子却只有两人,太子乾,公子坤,二人都并非王后所生,公子坤不满太子仅比他早出生半个时辰,便能享受尊贵,自小到大,便与之争宠,太子乾也并非泛泛之辈,因而二人之间,明争暗斗,各自手段百出。
深夜,一切阴谋便缘于此时,公子府。
公子坤责骂一通其手下众人,“尔等,连一不及冠的小儿,也不能寻到,留着何用?”
众人唯唯喏喏,不敢出声。
一白衣公子,静立于屏风后,冷漠的神色,带着诡秘的笑意,身后一人,在其耳边言道,“公孙扬干坠马之处,有一条支河,甚浅,我等一路寻找,未见尸首。”
白衣人颌首,片刻,从屏风内走出。
公子坤立即屏退众人,上前行了一礼,“让楚王子见笑了。”
此白衣人便是刑午。
但见他朝公子坤还了一礼,笑道,“公子可有派人沿支河一路寻找?”
“这……”公子坤顿了片刻,“支河下流,便是代郡之地,而太子乾经君父同意,己派人前往,我若再去,定会被人怀疑那日袭击之事……”
刑午笑道,“贵国国君本意归楚,楚便支持公子,却因太子阻饶,如今犹豫不绝,试想太子若真与晋国合盟,说动了国君,那么公子在无终国的处境,某为之担忧呀。”
刑午的话戳中公子坤要害,但见他紧皱眉头,一幅忧心之色,“王子之言,我该如何?”
刑午上前,在其耳边小声低语,片刻,公子坤抬起头,眉目己然舒开,露出一丝笑容。
同时,太子府。
太子乾与其师商平,一起商议要事。
再说这商平,乃晋人,却是六年前,栾书之幕僚,因不受栾书重视受到排斥,深知栾书与孙周之争,必败,恐自己受到牵连,并逃至山戎,投入太子乾门下。
果然,栾书莫明失踪,栾氏败落,商平心里明白,乃孙周之手笔,按理,他可归晋,然,当时太子受公子坤压制,为报太子乾知遇之恩,便留下辅助于他。
后,国君嘉父贪恋楚之财物,几次在晋边境骚乱,公子坤得楚支持,又得嘉父看重,便献计让太子投晋,须得晋支持,才能保住地位,正遇魏绛出使。
商平言,“十五个部落便有一半愿投楚,若公孙扬干出事,公子坤便会在国君面前进言,晋与无终国结仇,太子危也。”
“如此,该如何?”
商平道,“必找得晋国公孙,再者,还要派人保护晋国使者。”
太子颌首,“我便把魏将军接于府内。“
无终国内部也是风雨密布,国君左右摇摆,大臣也是一分为二,归楚还是归晋?两边都开出十分诱人的条件,山戎本是游牧之族,四海为家,而晋国许以土地,并开通商道,却是极大诱惑。
嘉父便向晋偏移,可又不愿放弃楚,楚许之,南北相应,共享天下,虽然有些猖狂,但对好战的山戎而言,又挑起了他们的狼性。
嘉父便静观其变。
*
扬干的伤逐渐好转,整日百无聊奈,他不能出屋,姝儿说,近日,外间多了许多陌生人,只有珵儿陪着他,珵儿话多,什么都问,他只觉烦闷。
那位不出面的姑姑引起他的好奇,姝儿说,阿姐喜静,不见外人,他每日只能听到那屋中,“吱吱”的织布声,向珵儿打听,珵儿只道,“姑姑好看”便也问不出一二来。
这日,扬干睡到日上三竿,只听珵儿叽叽咋咋的声音,挑开帘子,便见她独自一人,蹲在树下,拿着叶子喂一只白兔,她说,那是封人送给她的,她时常谈起封人,还说,他对她极好,每次来,都会带她喜爱之物,还说,封人要娶姑姑为妻。
娶妻,五岁的小儿懂得什么,不过堂堂一城之主,居然要娶一村妇为妻,怕是为妾都不够资格吧。
莫是那姑姑美若天仙?便是如此又如何?娶妻当娶辛夷那般聪慧,又勇敢的女子,思此,扬干又叹了口气,不过对那姑姑的好奇心越发重起来。
但见珵儿自言自语,扬干只觉好笑,转身之际,突然瞟见侧屋窗前有一人影。
扬干便蹑手蹑脚,躲在窗台之下,悄悄抬起头,窗户有一个细缝,只见女子,窈窕的身影,背对着他,而她旁边正是姝。
“你当真现在就去?”姝道。
“嗯。”那女子轻应一声,“你也知村中有外人进来,恐是山戎细作,原以为他们不会这么快寻来,我必得通知封人,不可再等,让封人来接他。”
姝点点头,“不过,此时天色己暗,恐有大雨,此处离吴邑城还有数十里,再者,若你遇上那些细作。”
“无防,我一妇人,他们不会怀疑,我走快些,天黑之前,便可来回。”
姝还有些担心,那女子便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你留下照顾他们,小心,若有异,便藏于后山之中。”
扬干听到这里,好生感动,也一心想看看那女子模样,可始终只有一个背影。
“嗯。”只听姝应道,“如此,我们要离开之事,你可有告之封人?”
女子微顿片刻,“此去,便告之。”
“封人定是不舍,他欲娶你为妻。”
那女子又沉默片刻,正欲说什么,扬干只觉手被一小手拉住,低头一看,却是珵儿。
“你要这里做甚?偷听我姑姑说话?”
扬干大吃一惊,做了一个噤声手势,嗖的蹲下身子,然而,极快,屋子的门被打开,姝与那女子走了出来,扬干瞪大眼睛,可那女子却带上一顶纱帽。
扬干好生郁闷,又很尴尬的挠了挠头,笑道,“我……什么也没听见。”
但他能感到,纱帽之下,那双眼直直的盯着他,让他渗得慌,像作错事的孩子,便是手脚无措,目光闪烁。
那女子并没有指责,而是朝姝点了点头,便大步朝门外走去。
扬干追到面前,行了一礼,“多谢恩人相救,知恩人要去吴邑城,然,我伤己好,可自行前往。”
“不行。”女子果断打断他的话,复尔柔声道,“外面危险,你安心侯于屋内,封人会来接你。”说完,不再看他一眼,跳上一辆牛车。
扬干愣了半响,那声音,那口气,怎么与辛夷相似。
小路不好行,辛夷一路颠簸,天色越来越沉,云层似乎就在头顶,空气中窜着闷热,若是降雨便也罢了,偏偏,这天色绕得人一阵心慌,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辛夷抬头看着远方,倒是一片明亮,她高举牛鞭,狠狠一抽,朝着那光亮而去。
约三个时辰,城门终在眼前,突然一记响雷,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顿时狂风乍起。
辛夷赶紧进城,大雨落下之际,她来到了邑府门外。
小奴知她,引她入内,走在回廊上,但见一群女婢端着食鼎,朝正厅而去。
“府内有客人?”
小奴回答道,“正是。”
“我来得不是时候。”
小奴笑道,“姑娘能来,大人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是时侯?奴先领姑娘去偏厅,便去禀报,然,这位可是贵客,恐姑娘要多等时候。”
辛夷心中着急,“不知是那位贵客?”
小奴摇了摇头,“奴也不知,昨日来的,有十几人,不过,大人对其极为恭敬,还把府内最好的院子让了出来。”
辛夷颌首,不再言语,此时狂风大雨,要回程己是不便,只得由小奴领着进了偏厅,小奴禀报而去,辛夷便把纱帽取下,放在几上,侯了片刻,仍不见人,而外面雷声阵阵,不由得想起珵儿最怕打雷,每次都会往她怀里钻,嘴角便勾起一丝笑容。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门被推开。
来人正是封人吴至,一身淡蓝华服,剑眉星眸,也是一介美男子,他的美与他人不同,孙周美中带着儒雅,刑午带着冷漠,公孙稷带着邪,赵武带着静,韩起是媚,而吴至有着英气。
吴至年长辛夷数岁,曾有妻,数年前因病而殁,吴至只是代郡一小家族,为人正直,能文能武,受韩氏提拔,将代郡吴邑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条。
吴至一见辛夷,便露出笑容,“未想你会来……可有进食,我让小奴去准备……”
“等等。”
辛夷立即制止,“我有要事。”
“哦?”吴至惊讶,却也了然,若没有要事,她又怎么来寻他,吴至心中叹息,他数次求娶,她都没有答应,她是瞧不上他?
分神之际,但见辛夷来到门口,望外探试一番,又回到他面前,神色严峻。
吴至定了定神,正色道,“发生了何事?”
辛夷小声道来,“前日,我在支河救起一人……”她未说出,扬干的身份,只道看衣着似贵人,然,那人一直晕迷未醒,便在屋内养治,后来,又见村中来了外人,虽作晋人装扮,却是戎人,于是感到害怕,因而来报。
一直以来,吴至只当她为寻常妇人,因家乡受雪灾,流落至此,辛夷在他面前,总是低调,甚至“木纳”,怎么也想不到,会被他相重,还以妻位求娶。
她便说,她要为亡夫守丧,终身不再嫁人,谁知吴至却十分虔诚,虽未相逼,却关怀照顾,令辛夷甚是为难。
此时吴至听言,大吃一惊,询问那人长相如何,辛夷一一道来。吴至便知,那人恐是公孙扬干,于是安抚辛夷,他这就亲自前去。
辛夷拉着他,“我与你一道。”
吴至看看天,“外面狂风骤雨,你不会骑马,我与从人快马加鞭,此事耽搁不得,你且在府内等侯。”
“可是……”辛夷还要坚持,吴至己拉开房门,急促的朝外走,又吩附小奴好生照看姑娘。
辛夷却也松了口气,这天气,她跟去,恐只会连累到他,罢了,等他归来再走,反正,她还要向他辞行。
吴至来到正厅,脚步匆匆,那贵人坐在正位,己进完食,正与府中管事谈话,问起这边境之事,见他便笑道,“封人欣喜而去,这番匆匆而归,是为何事?”
适才那小奴来报时,便说,堇姑娘求见,贵人自是听见了,便随口一问堇姑娘是何人?
吴至也不隐瞒,一一告之,贵人淡笑,令他只管前去,不用相陪,这番匆匆归来,忍不住调侃一番。
吴至急步来到贵人面前,“禀君……贵人,公孙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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