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席上那个面色青白之人睫毛颤了颤,眼睛猛然睁开,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那眸光中带着些茫然之色。
她睁着眼,怔怔的躺在席子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和脸。
指尖先是毫无知觉,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感觉到一股冰凉之气,没有半点温度,十分碜人。就像是冬日里的皑皑白雪,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而且似乎,和平日里滑腻柔嫩的触感不太一样。摸起来的感觉,比平日里的手感略粗糙了些。
身下也不知道垫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硌得慌。
席上那人试着伸手摩挲了一下,险些被那杂乱的东西扎破手指。
指尖吃痛之下,那双茫茫然地眸子像是忽然现出生机,焕发出极为明亮的神采。
那人手心一紧,用两边手掌撑住身子,一下从席子上坐了起来。
自己这是,回来了吗?
做阿飘的那段时间,阿晚记得自己是感觉不到疼痛的。
可是现在,她竟然能感觉到了!感受到指尖传来的那一点儿痛意,阿晚心中忍不住一阵欢欣雀跃。
以前她很怕疼,现在这种疼痛,却成为了她终于回到身体的证明,这怎么能不让她激动呢?
只不过,自己现在这是在哪儿呢?
阿晚打量了一圈四周,现在所在的地方,居然是间茅草搭成的屋子。
原来还有用茅草做的屋子呢,以前倒是都没听说过,这回倒是长见识了。
阿晚又低头看了一眼,垫在身下的原来是一张破破的草席,也不知用过多少时候了,蒙上了一层脏污的颜色。那草席边缘早就烂透了,支棱出几根参差不齐的蒲草,而那几根蒲草,正是方才刺痛她指尖的罪魁祸首。
看着那脏兮兮的草席,阿晚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舒服地别开了眼。
她伸着脖子往外头望了望,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忽然一阵冷风袭来,整间茅草屋都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阿晚被那声音吓了一跳,只觉得整间屋子都摇摇欲坠,好像下一刻就要砸下来了。
阿晚心中一个激灵,赶紧从那张草席上爬了下来,圾着地上一双破草鞋,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了屋子。
果不其然,就在阿晚跑到屋子两丈之外,扶着一颗老树喘气之时,只听得一阵狂风呼啸而过,轰隆一声,那茅草屋便十分壮烈地灰飞烟灭了。
一下子,只剩下了纷纷扬扬地茅草在风中四处乱舞。
阿晚扶着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只闪过一个念头,这茅草做的屋子,果然是不如木头的结实啊。
“嗳哟,这是怎么了?”
就在阿晚发着愣的时候,忽然从背后传来一个有些尖利的女人声音。
阿晚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从树后头走来一个方脸的中年妇人,那妇人穿着一身青色粗布衣服,胳膊挽着一个竹篮子,竹篮子里头装了些绿油油的菜。
那方脸妇人走到她身边,看了看那已经彻底消失的茅草屋,状似惋惜地长叹了一口气。
“二丫啊,婶儿早跟你说了,这茅草做的屋子呀,不结实。这下可不,随便来阵风,就给吹倒了。”
“可怜这如今都深秋了,晚上凉的很,没个地方住可不成啊。不如今儿个,你跟着婶儿先回去住下怎么样?”
张婶子早在远远地看到那倒塌的茅草屋时,心中就有了这个打算。
这会儿都不需思量,叽里咕噜地就说了出来。这二丫平日里虽然是傻了点,性子却是倔的很,怎么都只肯呆在自个儿的破茅草屋里,哄都哄不走。
这下子茅草屋没了,自个儿雪中送炭一把,还不得让这二丫感激不尽?趁这个大好的机会把她哄骗回家里,等在家里住个几天,村子里流言蜚语传得快,自家儿子可不就白捡了个媳妇儿了嘛。
张婶子越想越觉得这桩事儿能成,想着这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儿,那张有些皱的方脸都笑开了花。
阿晚听着她莫名其妙的话,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完全陌生的方脸妇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人是谁啊,怎么一副看起来跟自己很熟的样子?
不过,阿晚默默地觉得,这人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啊。
而且她口中所说的什么二丫,又是谁?
阿晚此时正一肚子疑惑呢也没应声,那妇人见她这般模样,以为她还在犹豫呢,忙凑过来拉她的手,想将她带回家去。
阿晚平日里最不喜陌生人碰触了,见到方脸妇人伸过来的胳膊,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了摆手。
“不用不用。”
说出来的声音却是吓了自己一跳,听着有些木愣愣的,一点儿也不像平日的清亮嗓音。
而且刚才那句话,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的,颇有些费力。
而方才朝着妇人摆了摆的手,也就是眼前这只黑黑瘦瘦的手,根本不应该是她自己的!
莫名其妙的破旧茅草屋,这妇人叫她二丫的熟稔模样,阿晚将这几件事猛然联系起来,突然醒悟到了什么。
她也顾不得这妇人叽里呱啦的声音,直接就问道,
“这是哪儿?”
张婶子一腔话被她打断,不由得愣住了,过了会儿才回答道,
“柳树村啊,你这丫头,莫不是看到屋子塌了,吓傻了不成。”
柳树村?阿晚暗自琢磨着,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似乎是京郊的一处村庄。
她斟酌了一下,又慢吞吞地开口道,“大婶,您知道怎么往京城走吗?”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成”,张婶子往茅草屋不远处的官道指了指,然后又疑惑道。
“不过你这丫头怎么想到去京城。要是你现在走过去,怕是得走到明日中午哩。”
说完,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这走夜路,多不安全啊,还是先跟婶子回去吧。”
阿晚听完点了点头,朝张婶子认真地道了声谢,就闷着头往那官道上去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张婶子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瘦削身影,不由恨恨地跺了跺脚。
阿晚沿着官道走了没多远,便见着右侧出现了一片清澈的河水。
她忽然想起来,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副身体长什么样呢。那个破破的茅草屋里,连个铜镜都没有,她也没地方得知。
所以一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从别人的身体里重新活了过来。
也不知这人长得什么模样,阿晚想了想,索性下了官道,沿着土坡一路往河边走,最后停在了清澈河水边。
她蹲在河水旁边,定睛朝着湖水看去,只见河面上映出一张黑黑瘦瘦的小脸,顶着一头枯黄得像稻草的头发。
四个字,惨不忍睹。
呜,这张脸……真的是姑娘家的脸吗?
阿晚只瞧了一眼,就万分嫌弃地闭上了眼睛。好在这不是她的身体,不然以她那爱美的性子,岂不是得郁闷死。
不怕不怕,等换回来就好了。不过怎么想都很奇怪啊,自己竟然会在这个地方,这样的身体里醒过来。
阿晚理了理头发,用手鞠了一把清水,洗了洗脸。
拨开额头的碎发,才发现额头上还有一块红红的印记。
本来就那样了,竟然还有块胎记,阿晚现在越发嫌弃这张脸了,简直欲哭无泪。
看来得赶紧回府,把自己那张美美的脸换回来才行啊。
顶着这张无法直视的脸,阿晚十分的难以忍受,当下不再耽搁,立马启程上路。
她脚下速度都快了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府中,找府里的那个林晚,把身体换回来。
那位大婶倒是没有骗她,尽管她片刻不停,也是一直到第二天晌午时分,方才回到了繁华的京城。
阿晚拖着疲惫不堪地身体,直接往林府走去。
快要走到的时候,竟然发现了前方两个人,正是柳儿和那个夺了自己身体的女人。
阿晚心中一喜,赶紧加快脚步跟上去。
可惜她一整日米水未进,又走了一天一夜,精力早就耗尽了,就算紧赶慢赶,也总是隔着几步远。
阿晚心中一急,正当要脱口喊住前面的人之时。
忽然听到那个女人问了一句,
“柳儿,周道长那边怎么样了?”
“放心吧主子,周道长说已经将那冤魂超度了,您以后不会再被那冤魂困扰啦。”
正前方,传来柳儿那丫头愉悦的声音。
阿晚前行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超度冤魂。
困扰那个女人的冤魂,难道是说的自己吗?
她瞪大了眼睛,心中忽然一阵慌乱。
是啊,除了自己,哪有第二个冤魂呢?
原来是这样。
阿晚垂着头,自嘲的勾了勾唇。
可笑之前她竟然还真的相信了这个女人,以为她绝对不会害自己。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太蠢了!
而且就在前一刻,自己居然还天真的认为,只要冲上去同这个女人说清楚,她肯定会把身体还给自己。
却根本不知道,人家早就打算置她于死地了!
而且,也已经下手了!
万分庆幸的是,方才自己没有来得及喊出声。
如今那个女人成了真正的向晚郡主,权势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而自己呢,现在不过是个村里的丑丫头,手无寸铁,能拿什么和她对抗。
阿晚有些后怕的想着,那个女人既然都能扮出一副好心模样,为她“超度冤魂”。
要是刚才自己真的冲上去,傻乎乎的将所有事情说出来,无异于羊入虎口,那女人只怕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再一次除去自己吧。
那个女人,本来就是上一世的林晚,严格来说也不算冒牌货,而且她又对自己这一世的事情了若指掌。
就算自己冒险豁出性命,指认她是冒牌货,恐怕也根本没有人会相信,只怕还会认为她这是妖言惑众。
阿晚握紧了拳头,死死地咬住了发颤的唇。
林府,只怕是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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