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云真站在后边廊下,轻声问他们道,“倘若是客人就请进来啊,都在门口站着做什么?”
话音刚落,染绯忽然往边上闪开了一些位置,门口的人往前走了几步,静静望向云真,“真儿。”
走廊上的两盏灯笼,被风吹得不住摇摆,微弱的光,却映得楚玉那一张苍白的脸格外清晰。
云真看着楚玉,如遭雷击,微张着嘴,错愕地愣在原地,不会说话,也不会动了。
隔了也不知多久,她的脑子才开始转了起来。
楚玉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来找她?他疯了吗?现在全城都在搜索他的下落,很容易就能找到她这儿来!
况且她跟赫连锦之间的事,难打楚衡没有告诉他吗?他为何还要用这种眼神望着她?
他这样看着她,更加让她觉得自己肮脏无比,简直无地自容。
“你……”她犹豫了半晌,才轻轻挤出几个字来,“赶紧回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说完,随即强逼着自己转身进屋。她怕自己再多看他几眼,就会动摇,就会毫不犹豫地扑到他怀里。
可是这样的她,又怎么能对楚玉还存有妄想?
“真儿!”楚玉在她身后,又叫了她一声。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摸向自己怀里揣着的那个荷包,深吸了两口气,才狠下心,微微扭头回道,“我这里,不是楚相该来的地方,楚相若是有了难处,就去城西谢府,谢大人会帮你。”
“凌波,送客。”
“小姐,可……”凌波也有些不忍,低声反驳道。
云真不等她说下去,立即狠狠回道,“要留也可以,你们若是想害死他,那就让他留在这里,等着官府来查!我们边上可就是应天府!”
他们这里,确实不怎么安全,炎叔望着云真背对着他们,快步走进书房,犹豫了一下,也轻声劝道,“爷也看到云夫人完好无损了,赶紧回吧,趁雨大路上行人少。”
楚玉的眼神有些落寞,在原地呆立了半晌,忽然扭头,朝身后两个跟来的侍从轻声道,“你们先回吧,天亮雨停之前,我自会回去。”
“爷!我们这里不是藏人的地方啊!”炎叔也急了,匆忙回道。
然而那两名侍从却是唯命是从,楚玉话音刚落下,两人就迅速离开,消失在了大雨之中。
“你们不用管我,做你们自己的事去便好。”他抿了下干燥的唇,勉强笑道。
说着,拎着斗笠,一步步走了进来。
这时,炎叔瞟见对面人家的门开了,心中一惊,随即无声地掩上大门,可还是压低了声音劝楚玉道,“爷还是赶紧走吧,趁人还没发现!不然这后果咱们怎么能担待得起?”
楚玉没吭声,而是慢慢走到前院里,又穿过前屋,走到云真书房门前,就站定在了那棵古松底下,望着书房里微弱的烛火。
“爷,您伤得这么重?怎么能在雨里淋着呢?”炎叔继续跟着,给他撑了伞,不知厌倦地劝着,“倘若伤口化脓就不好了!”
楚玉任凭他说再多,岿然不动,只是望着书房。
炎叔说得累了,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住地叹气。
“你不必陪我,她今日不出来见我,我便不会走。”许久,楚玉扫了他一眼,轻声道。
炎叔无法,让染绯替楚玉撑着,自己走到书房门前敲门,却发现云真已经将房门上了锁。
“简直是两个痴人!老头管不了了!”他恨恨地骂了一句,用脚踹了一下门,云真却只当没有听见,门里没有任何动静。
凌波站在廊下,静静地望着楚玉站得笔直的背影,心底却是在不断翻涌着。
惠娘走了,如今真正理解云真的人,或许只有她一个了。她知道云真为什么不肯见楚玉,不仅是因为云真已经把身子交给了赫连锦,还因为她们身上背负的使命。
她想劝,却知道劝了云真,只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可就这样看着楚玉等在云真门前,她更加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左右为难,倒不如不去看。
她低着头绕过楚玉,到后头去给云真准备洗澡水,可洗澡水烧了又凉,凉了又烧,她拎着两桶热水走到前面一看,楚玉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站在那里,等着云真出来见她。
她默默叹了口气,走到门前,敲了敲门,轻声问云真道,“小姐,水烧好了,要现在洗吗?”
“先放在外头。”隔了许久,云真才低声回道。
凌波扭头,见楚玉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也忍不住走到他身前,劝道,“楚相,小姐今日是铁了心不见你,你还是回去罢。”
楚玉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了几分,轻声回道,“不走。”
炎叔骂得对,两个痴人,一个比一个倔,谁能管得住呢?
她有些无奈,想了想,独自又走到后头,越过几丛灌木,走到书房后窗处,轻轻敲了下窗户,“小姐。”
云真听是凌波的声音,凑到窗前,将窗扇开了条缝,随即低声朝凌波道,“他若是不肯走,你就让炎叔打昏他,把他送到谢原那里去。”
“谢大人那里就一定安全吗?”
也是,谢原那里,也不见得是安全的,谁知道赫连锦有没有派人在那里埋伏着,就等楚玉上钩?
她顿时没了声音。
“小姐,不如,你就出去见他一面吧?听他想说什么,他要说的说完了,自然会离开,不然依奴婢看来,雨不停他是不会走了。”
“不行!”云真一口回绝道,“我绝不出去见他!”
“可他在雨里淋了这么久,不说这大冷的天会不会着凉,他还一身的伤,淋坏了怎么办?”
云真一想楚玉那张脸,又不由得捏紧了那只荷包。
可她若是心软第一次,肯定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为何就不能断的干脆一些呢?
“你也不用再劝了,让炎叔他们都去睡吧,一屋的人围着他转,明天还要不要干活了?都睡吧。”她咬着牙狠心回道,用力关上了窗扇。
索性今天也不洗了,就这样睡了。
她关上窗户的同时,倚着墙头,慢慢滑着躺了下去。
他等不到,自然也就回去了。她就不信这场雨能继续下一整晚。
这样想着,外面雨落在屋檐上的声音,竟然真的渐渐转小了。
她又听到炎叔和染绯朝楚玉轻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后便没了声音。
应当是走了吧?她走到房门前,想要开门,手都已经碰上了门锁,却还是猛地收了回来。不行,她还是不能出去,如果楚玉在外面还没走呢?他若是想多等她一会儿呢?
她来来回回走了几趟,走到桌前,一口气吹熄了蜡烛,假装自己已经睡下了。
又无声地坐回到了床沿边,脱了鞋子,掏出荷包里的磨喝药,将自己抱成一团,安静地坐在那里,盯着它看着。
“你怎么就是楚玉呢?”她无声地朝手里的磨喝药,念叨了一句,“哪怕是赫连锦也好啊。”
她想要蹭掉上面沾着的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蹭掉一层干米粉,里头一层还是有渗进去的暗红色的色泽。
她想,血渗进去得这么深,他在天牢里受刑的时候,一定将它揣在了怀里。
“傻子,我有什么好呢?我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普通人罢了。”她搓着搓着,又忍不住无声地念叨了句,鼻根也有些发酸。
她屏住呼吸忍了许久,面目狰狞地把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伸手狠狠揉了下眼睛。
她也不知自己在床上坐了多久,屁股根都麻了,又听到外面开始下起了雨。
“睡吧,明天早上我还得进宫当值呢,你也睡吧。”她小心翼翼将磨喝药放进荷包,放在枕边。
正要脱衣服躺下,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咳嗽声。
她一愣,又坐直了身体,隔了几分钟,又听得外头传来几声刻意压抑住的咳嗽声。
楚玉还没走!他怎么还没走呢?她以为雨一停他就该走了,下大雨连侍卫都不愿意出门搜人,雨一停可不就危险了?
可没想到他竟然还没走!
他当真疯了吧?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她手忙脚乱地穿上了鞋,快步走到门边,又猛地停住,想了想,重新转身走到床边,抓了那荷包,丝毫不做停顿地打开了房门。
她尽力让自己做出冷漠而又疏离的表情,打开门狠狠摔了开去,望向站在面前不远处的楚玉。
他果然还没走。
之前雨停了,炎叔又陪了他一会儿,以为不会再下雨,又对他无可奈何,所以便留了楚玉一个人在院中。
此刻他被淋得浑身都湿透了,站在那里,身形瘦削单薄,只看了一眼,云真便控制不住地心疼他,可还是逼自己站在原处,定在那里,冷冷地撇着他。
楚玉见她出来,脸上随即露出一丝笑意,迈开脚,朝她这里缓缓走了几步。
他张口,雨水便顺着风灌进他的嘴里,他狼狈地伸手抹了下脸,笑道,“你……”
“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不干净了吗?”她不等他说话,便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沉声反问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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