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真带着干粮,在临安城外赫连锦的山庄底下,等了五天。
困了就睡在山庄底下那间小屋里,山上山底下的人早就跑光了,没跑的,也被凤允恭下令捉了起来。
她从华夜楼大掌柜那里,打听到一个消息,大掌柜说,杜非玄半个月前派他到最近的海边运了几大桶海水回来,运到山上给碧水用。
碧水吃了药之后,哪怕能化为人形在街上行走,与人类无异,可总要回到海水里修养一段时间的,就像人离不开空气,人鱼,就是离不开海水。
碧水不会离开临安城的,一定不会离开。
如果离开了,那她就不眠不休赶到南海,请求人鱼族给她一片鳞片,她要救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哪怕是累到昏厥猝死,她也一定要求到鳞片。
第五天傍晚时,她坐在小屋门前,照旧是盯着山上看,眼睛被夕阳的光照得都要瞎了,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半山腰处。
那两个龙神卫买来了干粮,走到她这里,给她放下了两个包子,转身又回到离她不远的那片竹林里,两人一起进到里头吃晚饭去了。
竹林里有个小屋,也不知是不是赫连锦他们建的,夏天睡在里面,一定是凉爽异常。
她抓起一个包子,心不在焉地想着,继续扭头盯向半山腰。
就在这时,她忽然发觉,半山腰的石径上,有一道人影闪了过去。
她一口包子还没咬下去,愣住了,含着站起身来,站起来才发现,有个人确实站在石径边上的树林子里,正低头看着她这里。
她一看那双碧绿的眼睛,眼眶一酸,差点喜极而泣。
谁说守株待兔不会成功?这就给她守到了!杜非玄能等到碧水,她为何不能等到?上天不会对她这么不公平的!
“上来。”她看到碧水朝她露出这两个字的口型。
正好那两个龙神卫在吃晚饭,她如果在此刻离开,他们一定不会发现!机不可失!
她转头,看了看那片竹林,并没有看见他们出来,心猛地跳动起来,抓起剩下的一个包子,便朝碧水狂奔而去。
碧水见她上来,嘴角勾起一丝笑来,等到云真奔到面前,一手拽住她的手腕,拉着她便往树林深处跑。
两人直跑到天色昏暗,跑出这片树林,跑到一个小小的山洞入口时,才停了下来。
云真大口大口喘着气,撑着自己的胃,望着碧水,忽然笑了,朝他伸手,给他递了一个包子。
“云真,你可真傻。”碧水撇着嘴角摇了摇头,却还是接过了她的包子。
“难道你不是故意等到他们吃晚饭的机会,出现在我面前的吗?”她虽累得几乎要瘫在地上,却还是笑着回道。
碧水将包子递到嘴边,优雅地咬了一小口,慢慢嚼着,嚼完了才不急不缓道,“我看你实在可怜,若是我不出现,你准备等到何时呢?”
“你再不出现,我就要去南海了。”云真喘着气答道,又将手里的另一个包子也递到他面前,“一个够吗?不够这个也给你。”
“简直是笑死人了,你以为你去了南海就有用吗?”碧水嫌恶地推开她的手,鄙夷道,“且不说你能不能找到我的同族,即便是找到了,下场也只是死路一条。”
“不试一试又怎么能知道呢?我若是不试,又怎么能等到你出来?”
“看来你倒真是对楚玉情真意切啊。”碧水听到她这样回答,也不知道为何,脸上的笑忽然淡了一些,“你要的,我会给你。”
云真见自己还没求他,碧水便自己同意了,不由有些吃惊。
愣了几秒,随即毫不犹豫地趴在地上给他磕了个两个头,“感谢活菩萨!感谢!感谢雪中送炭救命之恩!”
“我平时见你挺有骨气的,怎么有时候给人磕头下跪这么不含糊呢?”碧水忍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你先别急着给我磕头,我救楚玉,是有代价的。”
“你想要什么?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我所有的钱财都给你,你想回南海我也尽力去给你办到!”
“我现在到不急着回南海,要想回去我也不是没有办法……你以为,赫连齐就这么容易能抓到我吗?连凤允恭都得不到的东西,他能轻易得到?”
云真听着他漫不经心的话,不由得愣住了,如果她没理解错,碧水的意思是,他是故意留在赫连齐身边的?
“所以,你是故意留在这里不走?”云真吃了一惊,收了脸上的笑随即回道。
“是啊,我可以忍受十天半个月没有海水,或者是我可以随身带一壶,觉得受不了的时候,往身上擦擦,绝对能挨得到回到海里,我留在这里,不过是有一件事没有完成。”
“什么事?”
碧水望着云真诧异的表情,忽然笑了,伸手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可惜我不想告诉你。云真,我清楚知道你的身份,我也知道你可以随意掌控神器,所以,要我救楚玉的代价就是……”
云真眼巴巴急切地望着他,“你说!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去做!”
“倘若能有这么一天,你当上皇后,你必须要求你的子民,不准买卖鲛珠与鲛纱,违令者,斩。”
鲛珠,是人鱼的眼泪,鲛纱,是人鱼用水草茎编就的一种布料,虽很少见到有人买卖人鱼,但是买卖这两样东西的,似乎确实不少。
“可我,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你何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云真有些哭笑不得地回道,“这个条件开得太大,恕我无法理解,也无法办到。”
“为何办不到?赫连锦已反,他随时都有可能联合北梁,或者是藩王,又或者是蜀国,又或者是任何一个北方的部族南下,侯清晓在凤允恭手上,你觉得寅王会坐视不理吗?”
“任何一方势力助他,他都可以借此坐拥南晋半壁江山!你以为赫连锦的能力仅仅如此吗?你以为他失败了,这辈子就无法再成功了吗?当他娶侯清晓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他的将来,绝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锦亲王如此简单!”
“云真,这次若不是因为你,他的计划完全可以更完美,绝不会被凤允恭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反制住!就是因为你,他失去了楚玉和楚衡这两个关键的棋子。”
“而你,就是害得他们两人都如此落魄的真正原因!”
碧水一字字一句句,说得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可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说出这样的话来?
云真愣了半天,小心的回道,“你似乎有些高看我了。”
“没有,我既能说出这样的话,就不会毫无依据,你知道,我们人鱼是高于人类一等的存在吗?你知不知道,我们人鱼的祖先,是龙神?”
竟然还能扯到龙神!那岂不是《西游记》里的白龙马是真的了?
云真更加觉得哭笑不得,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碧水的话。
“相信我,龙神在一百年前预言,说百年后,南晋会灭亡,只因为一个女子的出现,便会搅得这天下天翻地覆!而我现在确定,你就是这个女子。”
云真瞪圆了眼睛望着他,踌躇了一会儿,反问他道,“真的有龙神吗?他是一条可以随意幻化为人形的龙吗?”
碧水又忍不住朝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什么呢!龙神只是我们的信仰,倘若真有龙神,你觉得我有必要向你提出这种条件吗?”
“喔……”云真顿时松了口气,不由得捏了把汗,她还真以为有白龙马这种东西。
“那你为何说是龙神在一百年前预言的?”
“我现在是在很认真地跟你说话,你难道不知道有祭司神坛这种东西的存在吗?佛不是南晋原本的信仰,世人也不够虔诚,所以不能跟佛的神识想通,可我们人鱼族的祭司,是可以转达龙神的神识的。”
越说越扯!云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然而看着碧水一本正经的样子,只得忍住心里的话。
她又想了想,回道,“那你可能是猜错了,我不过是个没人要的私生女而已。”
“可赫连锦却心心念念要得到你。”碧水扬了扬眉头回道,“所以,我觉得和你谈这个条件,非常值得。”
“你觉得赫连锦会成为推翻南晋的下一个始皇帝吗?”云真又慎重地考虑了一下,反问他道。
“是,我觉得很有可能,不然我也不会费尽心机让赫连齐得到我了。”
还好,只是他的猜想而已,不是龙神预言……云真看着他自信满满的脸,松了口气。
“那好吧,我答应你,如果我将来能成为皇后,一定严令禁止我的子民继续伤害人鱼,违令者,斩。”她随即举起右手,信誓旦旦地重复了一遍。
她以为她说的,不过是句当不得真的玩笑话,却从没想过,多年之后,会有这么一天,披上凤袍,亲自将这句话认真地誊写到刑册上去。
碧水满意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低声道,“那两人大约要追上来了,你跟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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