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真说完这些,沉默了一阵,又抬头勉强笑道,“大家都吃啊,我只是留在宫里,被封为郡主这是喜事,大家都开心一些!”
几个丫头都抬头看向她,陆陆续续拿起碗筷,闷声不吭地吃了起来。
直到她们吃完,炎叔还坐在那里,独自一个人喝闷酒,云真亲自盛了一大海碗的好菜,堆满了他爱吃的椒盐鸭架,走到他身边坐下,把碗递到了他手边。
炎叔没理她,她想了想,拿走他手里的酒葫芦,把碗筷硬是塞进了他手里。
其余人知道云真有话要单独跟炎叔说,收拾完桌子,都识相地退下了,关了后门。
云真用手从他碗里拈了块鸭架,送到嘴边咬了一口,边嚼边低声道,“红柳这丫头做的东西可是越来越好吃了,炎叔,你说是她做的鸭架好吃,还是我做的好吃?”
炎叔忽然叹了口气,抓起筷子,终于闷头吃了起来。
云真见他终于愿意跟自己说话,不由松了口气,又轻声道,“炎叔,是我对不起你们楚家,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很恨我,可做到这个地步,已是我能做到的全部了。”
“我也不知怎么才能让你原谅我,可雪娘从小就离开了爹娘,她对你,像是对自己的亲爹一样,倘若她有了想嫁的心上人,还请炎叔把她当成是亲生女儿一般,替她拿主意。”
炎叔听到这里,吸了下鼻子,还是没回头看她,将头别到一旁,闷闷答道,“知道了。”
“是炎叔自己允诺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别忘了今日答应我的话,我留下的财物,都能做雪娘的嫁妆,我可是把雪娘和店铺都交给炎叔了。”
炎叔终是忍不住,伸手擦了下鼻子,同时闷声抱怨道,“自己的丫头自己不管,非要麻烦别人!”
“我若是能管也就管了。”
云真说着,长叹了口气,“我明日回来给你亲手做只烤鸭,外面做的总是没有自家的好吃,皮都不脆,里面的油也太肥了,要不瘦不肥的烤出来,才将将好。”
炎叔最爱吃她做的烤鸭,这是从外面买回来的,鸭架是红柳加工过不是她亲手做的,她知道炎叔就好这一口。
“把人的嘴也养叼了,便忽然说要走,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炎叔连吸了两下鼻子,似乎真的哭了。
“不还有红柳和雪娘吗?好多菜我都手把手地教过她们两人,她们都会做,多做几回,也就能做出那味道了。”云真假装不知,笑着回道,“你啊赶紧吃,待会跟我出去一趟。”
“出去做什么?”炎叔吐掉嘴里的骨头,扭头问她。
“我带你进内城去,我们两人去楚府。”
“去楚府做什么?”炎叔更加惊讶。
·
炎叔熟悉楚府的布置,也知道侍卫都会在哪些时间定点巡逻。
二更天刚过,带着云真两人,偷偷地从一处矮墙处溜进了府里。
“方才老奴已经进去查看过一圈,三小姐不在,将军亲自给爷喂了碗药,已经回房了,只有门口守着一个侍卫,待会老奴去引开他,小姐尽管进去。”
他又压低声音朝云真嘱咐了一遍。
“好。”云真点了点头。
幸好楚玉爱清静,府上没有多少下人,云真跟炎叔两人,很容易就悄悄来到楚玉房间附近。
“你去那里。”炎叔朝云真悄悄指了个靠近楚玉房间的地方,看着云真走到那里,想了想,径直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忽然有人前来,随即戒备道,“谁在那里?”
“是我。”炎叔光明正大地走到侍卫跟前,“我回来看看两位爷。”
那侍卫看清了炎叔,随即恭敬地低头回道,“将军刚回房里,属下去叫将军过来。”
“咱们一起过去吧,我正好有些事想要跟将军商议一下。”炎叔说完,再自然不过地跟在那侍卫身后,一边道,“我怕门口有皇上的人监视着,从后门进来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不急不缓朝远处走去。
看来炎叔在楚府的地位并不低,看侍卫对他的恭敬程度,便可见一斑。
云真躲在树后,耐心等着两人走远,随即悄无声息溜到楚玉房门前,小心地开门进去。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灯笼,光线微弱,像是怕惊扰到沉睡中的楚玉。
她反手掩上门,站在门口定了定心神,看清楚了楚玉床所在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
屋里子生了炭火,很暖和,楚玉的肩膀和双臂都露在外面,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只是睡熟了过去而已。
她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脸,走到近前,在他的床榻前半跪了下去,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一寸寸仔细看着,不由得轻声叹了口气。
他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一张白玉般的脸因为失血过多,更显苍白,让她心疼到心似乎都揪在了一起。
她伸出手去,轻轻碰了下他,他却毫无反应,当真是跟李庚说的那样,昏迷了过去。
“都是我害了你……”她轻叹道,坐上床沿,将头轻轻倚在他的胸口,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认真地闭着眼睛,听了会儿他的心跳声。
还好,他的心跳频率很正常,胸腔里没有杂声,只是比正常人的慢了一点点,并没有衰颓的趋势。
她又伸手抓起他一只手腕,探了下他的脉搏,他体内的真气,并没有四处乱窜,他还没伤重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既然楚衡能够给他灌下汤药,那么就一定还有救。
那么她就能放心丢下他一段时间,等找到碧水再来救他,应当能够来得及。
她只有亲眼看到他摸到他,感受到他并非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才能放心。
事情还没她想的那样糟糕,她还有机会来弥补。
这是第一次在她碰他的时候,他没有回应她,伸手来抱她,用他温暖的手掌来悄悄牵住她的手,可现在也只有在他昏迷的时候,她才敢这样不顾一切地抱住他。
这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救了他之后,她就会被囚禁在凤允恭赏给她的行宫里,哪怕侯元昊来救她,她跟楚玉,也不会有以后了。
但是,他还欠她一件事。
这是他小心翼翼从来不敢做的事,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将她护着,不敢造次,似乎怕她被他吓跑,把她当成是珍宝一般对待。
可这么傻的他,到最后,伤的还是自己。
她抬起头,又伸手去轻触了下他脸上还没愈合的伤口,幸好看着都不深,应当不会毁容。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炎叔的大嗓门,“……先等一下,你确定他听不到我们说话吗?有些话,我得先跟你说明白了。”
这么快就到了约定好的一炷香的时间,可她觉得不过在这里才待了几分钟而已。
她扭头看了眼他床尾处开了条细缝的窗户,慌忙起身,可刚走了两步,还是舍不得,又转过身来,俯身捧住他的脸,对准他有些干燥的唇瓣吻了下去。
她从没吻过没有任何回应的唇,可这一秒,她觉得,无论以后会怎样,她都没有遗憾了。
几秒之后,硬是逼着自己松开了他,凑到他耳旁轻声道,“玉哥哥,你再等我几天,几天我就回来救你。”
说完,死死咬着牙,转身就走。
几乎是她跃下窗户的一瞬间,就听到房门响了。
“窗户怎么开的这么大?”她听到楚衡如此道。
“可不是,别冻着阿玉了。”炎叔紧跟着道。
云真不敢动弹,蹲在地上,死死贴在窗户底下那片墙头上,惊出了一身冷汗。
“外面有风,大约是风吹的吧。”楚衡扭头看了眼楚玉,见他还是半个时辰前的那个姿势,忍不住暗暗嘲笑了一声自己傻。
楚玉昏迷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会忽然醒来呢?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走到床尾一把带上了窗户。
云真听着窗户关紧的声音,才无声地长喘出憋住的一口气。
她听到里面的交谈声还在继续,随即爬着离开,来到先前炎叔跟她约定好的地方,冷静下来一摸额头,满是冷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怕楚衡,大约是怕看到他审判的眼神和失望的神色,她觉得被楚衡用那种神情再多看几眼,她就要崩溃了。
悄无声息地蹲在灌木丛后,等了也不知有多久,便听到炎叔走到她身后的脚步声,“小姐?”
“我在。”她轻轻回应了一声,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回去吧。”炎叔知道她不舍,低声犹豫道。
“回去。”她勉强朝他露出一丝笑,又扭头看向远处楚玉的房间,只看了一眼,便逼着自己,飞快地回过头来。
“炎叔。”两人落在围墙外的瞬间,云真忽然低声开口问他,“你跟楚家是什么关系?为何跟楚衡他们那么亲近的样子?”
炎叔松开她的肩膀,愣了下,笑道,“其实,我姓楚,我是他们祖父在外生下的私生子,一直不曾认祖归宗,族人将他们三人赶出来之后,是我一人照料他们长大成人。”
云真在黑暗之中望着他,隔了几秒,朝他跪了下去,轻声回道,“对不起。”
她伤害了他的孩子,在炎叔眼中,楚玉他们虽不是他亲生的,可这情谊,自当比亲生的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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