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芝微征,愣了半晌未有所动,随后,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清了清嗓子,冲着殿外高声道:“进来吧。”
香兰低垂螓首,踱步而入,走至殿中央方才盈盈一拜,“奴婢香兰,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灵芝有模有样地走至她跟前忽悠道:“起来吧,皇后娘娘心情不佳,不愿见人,若有要事禀报,便隔着屏风说吧。”
香兰沉吟半晌,思忖着并非机密之事,也不再顾及,“回娘娘,奴婢打听一番方得知,皇上已是不顾群臣谏言,废黜巫马氏贵妃之衔,将其打入冷宫。终生不得重见天日。”
灵芝微张着唇,虽是晓得这等惩治对于毒害皇子的嫔妃而言已是法外开恩,可,巫马晴儿无法等同而视,一国嫡公主,何其尊贵的身份,一夕之间却是沦为人人皆可轻贱的泥泞。
‘砰’
一道脆响伴随着香兰话音一落而随之响起。
屏风后,床幔内,莫雨又何尝不是如灵芝般讶异,如此明晰的朝政关系,灵芝都晓得其中利害,枉论莫雨。
是以,她方才失手将床榻旁烛台打落。
香兰闻声,吓得险些直奔入内查探,好在灵芝及时上前制止。
“里头究竟发生何事?灵芝姐姐快些去瞧瞧吧。”香兰轻咬着下唇,她自知晓得这段时日来,莫雨因‘丧子之痛’不愿见她,是以他并不勉强。
灵芝连连点头,对香兰道:“我自是晓得,你快些回去吧,殿外无你守着,娘娘也是不安心的。”
香兰无法,只得离去。
灵芝亦是不敢耽搁,忙越过屏风走入殿内,却见莫雨怔怔地瞅着毯上的烛台碎片。
灵芝忙上前蹲在莫雨身前,将莫雨拉至一旁,“娘娘您快些起身,若是不小心碰到这些碎片,皇上定是要……”
莫雨怔怔地接过话:“定是要怪罪你们是么?”
灵芝连连点头,心下却是困惑不已。
“便是你们都晓得,皇上是何等珍视我,然而却只有我一人始终是云里雾里。”莫雨抬起眸子,那昔日流光溢彩的眸而今像是被蒙上一层薄雾一般。
昔日,离枭为了阮云烟将她禁足凤鸣宫,当时的她确实是伤怀了一段时日,否则也绝不会如此任性、决然地离宫。
她原以为,离枭心中,比她更为重要的是辰国子民,是这万里山河,可如今,她废黜巫马晴儿这一决策却是叫莫雨不得不重新审视此事。
灵芝笑着宽慰:“皇上待娘娘,从来便是一往情深,娘娘尚在局中,自是瞧不透,可奴婢们却是瞧得真切。”
莫雨怔怔地瞧向窗牖外,宫闱内四四方方的天幕。
她从前只觉,这深宫便如牢笼,而涉入宫廷之中无疑皆是笼中鸟雀,前世的她是,离天亦是。
牢笼以最奢侈地外观,诱惑着停驻于此的鸟雀,便如养心殿中那一把交椅,诱惑着天下杰出男儿。
前世,这看似华丽的牢笼葬送了她以及林家上下千千万万条无辜的性命,这一世,她依旧身陷囹圄,却也是这牢笼解开她的心结。
——
天幕好似被墨砚渲染,泼墨般的漆黑。
宫灯如昼,烛火燃得正旺。
珍珠帘幕逶迤倾泻,帘后,莫雨一袭胜雪白衫,盘膝坐于蒲团之上,身前搁置着古筝,纤纤玉指起落间,琴音流淌,时而似幽涧山泉泠泠作响,清脆悦耳,时而又似一股强流冲破层峦叠嶂,激昂顿挫,入注波涛翻滚的江海,终是一切趋于平静,只余下泛泛清音。
起落地玉指骤然停下,莫雨抬眸瞧向珠帘外,那藏匿多时的影子,“既是宫外之人,便无需拘宫中之礼。”
闻言,那人方才从珠帘后踱步而出,一袭纯白布衣,青丝由一根骨簪随意挽成妇人髻,玉面未施粉黛,却也是白皙动人。
她微微福身,施了一礼,“民女见娘娘弹琴弹得入神,不敢上前打搅,再加上,民女亦是被娘娘这动人琴音感染。”
莫雨款款起身,来至她跟前盈盈笑道:“如今已是尘埃落定,此次多亏你冒死入宫,否则,本宫与皇上只怕要被那巫马晴儿玩弄鼓掌一辈子。”
她笑着摇头,“娘娘与皇上聪慧过人,即便无民女,终有一日也会发现其端倪。”言罢,她顿了顿,迟疑着道:“不知娘娘能否将民女的孩儿归还民女。”
“自然。”莫雨领着女子走入内殿,触发殿内机关,倏然间,本该是装横着丹青书画之处,竟是现出一扇门,莫雨示意女子在此等候,她一人走入密室。
半晌后,莫雨抱着尚在梦中的人儿款步而出,又一次触发机关,这一次,密室合上,又恢复如先前一般无二。
女子瞧着分离许久的亲身骨肉便出现在自己跟前,心下的激动难以抑制。
莫雨小心翼翼地将小安儿送至她怀中,淡淡道:“本宫与皇上已是对外称小皇子中毒身亡,如今,本宫将他归还于你。”
女子二话不说,屈膝跪地,重重朝着莫雨一拜,之后方才起身接过莫雨怀中的小安儿。
“本宫自嫁入宫来,已是许久未曾触碰过琴弦,如今这即兴一曲,便当是为小安儿送别,今日一别,最好再也不复相见。”莫雨轻轻抚上小安儿如剥壳鸡蛋般娇嫩的肌肤,眼中是不容忽视地不舍。
女子略显困惑,“若是娘娘想念小安儿,民女日后也可带着她进宫与娘娘相伴。”
莫雨一怔,紧接着却是正色道:“你带着小安儿离开之后,走得越远越好,至于这皇宫便是再也别回来了。”
为保皇室颜面,此事绝不容许被扯到台面上来,让这母子活着走出皇宫,已是法外开恩之事。
即便此事被暂且压下,可十年后,二十年后,难免不会被有心人翻出来大做文章……
“好。”女子轻轻颔首,“如此,民女便与娘娘就此别过。”
“等等。”
莫雨倏然制止。
“娘娘有何吩咐?”女子问道。
莫雨垂了垂眸子,“皇上为感谢你的此次冒险之举,特意吩咐本宫在此备下薄酒。”
说罢,她便坐在黄梨木茶几旁的木墩上,示意女子坐下。
女子欣然落座,可怀中始终是紧紧揽着小安儿,视若珍宝。
莫雨特意为她斟上一杯酒水,而后,又是为自己甄了一杯酒。
女子怔怔地瞧着茶几上的酒水,却是未有所动,换做任何人,此时此刻心下定也会生出疑心。
这突如其来的一杯酒,谁知是否藏着钻心毒药?
“请。”
莫雨已是不动声色地举起酒杯。
女子蓦地抬眸,极为好看的凤眸掠过一道异样情愫,唇瓣微动,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倏然,殿外一阵轻微响动,紧接着,殿外又是一片漆黑。
二人皆是抬眸望去。
“许是夜里的风将窗撞开了,吹灭了烛台……”莫雨淡淡一笑。
女子登时起身,脚下因不小心撞了一下木墩略微踉跄,“民女去外头瞧瞧吧。”说罢,便抱着小安儿走出殿外,将烛台点上,又将窗牖关上。
她定是有所察觉……
莫雨凝着她未曾动过的酒杯,一阵发神。
这万里河山繁华是否,当真需一个无辜妇孺的鲜血灌溉?
莫雨也不知是如何想的,她只知晓,女子正欲转身之时,电光火石之间,她已是将女子与自己的酒杯对调。
女子复又回到木墩坐下,在莫雨那灼热的目光下,她反倒是从容地举起酒杯,仰头一饮。
莫雨唇角轻扬,“本宫与夫人也算得上是一段缘分,若是夫人不介意,不知可否留下芳名。”
“民女许氏。”
既是唤了许氏前来,亲手将小安儿交予她,莫雨便已是为这母子备好后路,亥时时分,便已是屏退凤鸣宫上下的宫人及侍卫,且安排了灵芝为这母子从宫外雇来一辆马车,母子这人,悄悄地离开。
便如同当初,许氏被巫马江悄悄带来一般。
殿内,静谧无声,只能停下窗外冷风吹拂的呜呜声。
茶几上的酒水纹丝未动,莫雨一手托腮,美眸微闭。
沉重有力的脚步声清晰入耳,哪怕是不曾亲眼瞧见,莫雨也晓得来人是谁。
她早已屏退这凤鸣宫上下的奴才,如今,这偌大的宫殿便只剩下她一人。
“我未能将那酒水让她喝下。”莫雨低声道。
莫雨是习武之人,而那女子身子孱弱,再加上怀中抱着孩子,若是硬来,她定不是莫雨对手,是而,便只有一个缘由,是莫雨临时换了酒水。
“我知道。”离枭走至莫雨身侧的木墩坐下,言语中并无责怪之意。
莫雨侧目望着他,眸带困惑,“你不怪我?”若是日后这母子之事当真被有心之人翻了出来,只怕于他而言又是一件糟心事。
离枭又何尝不知道她心里的担忧,将消瘦人儿更用力的拥入怀中,用下颚轻轻抵住她的额头,“是朕错了,明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还让你去做不由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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