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郎被送回内院,此时晚池收到丫鬟通禀,在韶颜楼门前候着,她白日没有跟去伺候。自向大小姐剖白心里话后,她觉得自己只知道伺候大少爷,从来没有为他的将来长远考虑过,沈小姐的到来真切的让大少爷变化了,她不想再去碍眼,便没去打扰他们。
宋青书看她愁容满面,上前拿了两个馒头给她:“晚池姑娘一整日忧心大少爷,还没吃晚饭吧!”
晚池看着两个热乎乎的馒头,诧异道:“先生从哪里拿来的?”
宋青书憨厚地笑道:“夜里睡不着,去小厨房找了点吃食,里面什么也没有,就自己搅了面粉蒸馒头,你尝尝?”
晚池抬手接过来,歉声道:“太太在前院设宴,丫鬟婆妇们都去帮忙,这里也没多少人,我没去管着,只怕都怠懒着没做晚饭,赶去哪儿玩了,害得先生挨饿。”
宋青书摇头摆手:“许久未做过了,晚池姑娘尝尝,我做的如何?”
晚池轻咬了口,酥软香润,她点头笑道:“味道很正宗。大少爷爱吃零嘴儿糕点,自个便常跑去小厨房做,最爱做太太爱吃的玉露糕,后来沈小姐来了,他听说她爱吃桂花糕,就跟着厨房妇人学,做的有模有样的。他前儿说中秋节到了,要做月饼给沈小姐吃,晚上就往厨房跑,也不知学会了没,但他认真做起事来总比得过别人。”
她边说着,边细嚼慢咽地吃着馒头。
宋青书怅然地道:“你伺候大少爷这么多年,他知道你爱吃什么糕点吗?”
晚池呐呐地收住了话,宋青书笑道:“大少爷资质确实不凡,我除了会画画外,其余的都不会,要说会的便是蒸馒头,还是跟着我娘学的,晚池姑娘喜欢吃吗?”
晚池拿着馒头的手一震,顾左右而言他:“我倒忘了向太太提及,明日过中秋,先生也应放个假,回家陪伴父母,待太太回了,我就跟太太说这事。”
宋青书哑然一笑。
晚池脸色尴尬,正打算说什么,丫鬟们说大少爷回了,她忙将馒头咽下,赶过去帮忙,回头看了眼宋青书,见他已转过身离去了。
萧元郎被扶回房里歇下,晚池忙要丫鬟备热水,穆眇眇跟进去帮忙,被晚池拦住道:“穆小姐,天色黯了,您还不归家歇息吗?”
穆眇眇按着额头的伤,毫不客气地道:“我受了伤,侯爷夫人同意我在萧府住几日,你去给我安排间厢房,我就在内院住下。”
晚池欠身道:“韶颜楼没有多余的厢房,还请您去别处找间厢房。”
穆眇眇横眉瞪眼:“你就是挪也要给我挪间厢房,我今日便是要住在这里!”她气息一提,额头又开始犯疼,见这丫鬟还不动,她咋呼呼地吼道,“你还不去!”
“好吵……”躺在床上的萧元郎嘤咛了声,翻了个身睁开眼来。
晚池忙往里去,被穆眇眇拽着往门外去:“我照顾他,你去给我挪间厢房来,我现下头痛,要是倒在这里,你知道好歹的。”
几个丫鬟眼见此,忙拉着晚池劝道:“听穆小姐的吧,大小姐是让穆小姐照顾大少爷。”
晚池眼神幽暗,转过身走开。
穆眇眇哼了一声,让丫鬟们都在外面待着,她走进屋里道:“你清醒了吗?”
萧元郎抱紧了身上的薄被,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我睡觉,你出去。”
穆眇眇端了盆水在旁边,搅了毛巾要给他擦脸:“你不是很爱干净吗,我帮你擦。”
萧元郎躲开身子,满满挣扎道:“走开,不要碰我。”
穆眇眇脸上的笑容褪去,对视他清透的眸子,迟疑道:“就这么不喜欢和我玩?”
萧元郎埋着脸,心里很难受:“惜墨,惜墨帮我擦。”
穆眇眇听他还在唤着沈惜墨的名字,心中腾生起怒火:“你忘记答应我的事了?”
萧元郎听罢,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乖巧地仰起面孔让她擦脸,低弱地道:“我听话。”
穆眇眇看他口是心非的样子,拿了毛巾胡乱地给他擦拭,忿忿道:“我只是想陪陪你,你怎么总是要躲着我呢?”
她下手有些重,磨得他细嫩的皮肤泛红,她坐去床上,双手捧着他的脸,轻轻地擦着他的脸,从眉毛到眼睛,再到鼻子下巴,她心口直跳:“你有一张永远也看不厌的脸孔,一双童真清澈的眸子,还有一颗善良单纯的心,你的手很冰冷,但心却很温暖,我能感受的到……”
她碰到他时,他身子轻微一颤,闭上了眼睛。
穆眇眇握上他冰冷的手道:“我娘很早就去了,我爹总是很忙,压根儿不关心我,他纳了很多妾室,我家里有八个姊妹,只有我是嫡出的,可她们总爱背地里说我的坏话,还陷害我。在那个家里,我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常往外面跑,扮成男装和别人打架,爹爹知道后,罚我闭门不出,还让我去织绣馆敛敛脾性。我是因为你才去的织绣馆,哪想爹爹又说要将我送进宫里选秀,可进了宫就再也出不来,我不愿进去,我该怎么办呢?”
她问萧元郎,可萧元郎却像睡着了般没有动静。
穆眇眇看他沉静的面容漂亮的不似凡人,长长卷翘的睫毛闪着点点泪珠,她轻轻拨弄着他的睫毛,他却敏感地颤了颤,像个小兔子般缩了身子。她捂着嘴巴笑,仔细看着他白皙的脸颊,轻轻地抚摸着,一点点描摹着他精致完美的五官。
她张嘴轻声道:“我知道有个法子,许了亲就不用选秀,可我没有喜欢的人,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好像就喜欢上你了,你愿意娶我吗?”
没有听到回应,她的指尖碰到他粉嫩的嘴唇时,心里突然跳的奇快。她咬着下唇,忍不住慢慢地一点一点靠近他,她脸颊一热,呼吸变的急促,连嘴唇也是紧绷绷的,闭上眼,慢慢地贴近他的唇瓣……
感受到他颤动的身子,还有温热的呼气,她睁开一只眼,两人近在咫尺,鼻尖轻轻触碰,却见他眉头紧蹙,眼睛紧闭,她按住他的双肩,嘴唇又贴近他……
“穆小姐!”突然的推门声吓的她一惊,忙缩回了身子,故作镇定,却又满肚子火气。
晚池冲进去,看大少爷被她抱着,她愁眉深锁:“厢房已备好,请穆小姐前去休息。”
穆眇眇放萧元郎躺平,极为不满地呵斥道:“你方才说没有厢房,这么快就备好了,你个丫鬟胆子倒大,拿话来敷衍我。”
晚池只道:“大少爷要歇下了,请穆小姐去厢房歇息。”
穆眇眇见她不将自己放在眼底,甩手便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丫鬟都敢蹬鼻子上脸了,你们萧家还有没有规矩?”
这一巴掌,晚池分毫未躲,就那样结实地挨了一掌,她眼中一片寒冷的萧瑟,嘴角抿成上翘的弧度,含笑望着她。哪怕脸颊上慢慢起了殷红的巴掌印,她也眉头未皱,不痛不痒,好像打的不是她脸颊。
穆眇眇惊诧地抬起手,看着自己手心的红肿,忙收回了手,她平日最见不得丫鬟在她跟前横气,才怒意难消地动了手。
晚池半边脸红肿,依旧面不改色的重复道:“请穆小姐去厢房歇息。”
穆眇眇看屋内的丫鬟越来越多,皆是副责怪的眼神,她才记起这里是萧家,不是她穆府,她觉得尴尬,仓促地迈着步子走出门。
“晚池姐。”紫苑忙去扶她,紫蓉去端温水来,拧干毛巾递给晚池。紫苑窃声道:“晚池姐,敷敷脸吧。”
“你们出去吧,我伺候大少爷更衣。”晚池拿着毛巾转身擦去萧元郎头上的汗渍,正要帮他解开上衣的扣子,萧元郎却突然睁开眼,看着晚池的脸问道:“疼不疼?”
晚池愣愣片刻,低声道:“大少爷没睡着?”
萧元郎坐起了身子,垂下眼睫,糯糯地低沉道:“装的,骗她。”
晚池大为意外,却看他眉头皱成一团,情绪也很低落,她不知在前院发生了何事,可他从来是喜欢什么就做什么,不会考虑太多,更不会装着骗人,他像是忽而变了一个人。
她仔细看着他脸颊,带着颤抖的声音问:“大少爷……是不是好了?”
萧元郎垂下头,轻抿着嘴唇不做声。看晚池脸肿了,他站起身去拧毛巾,递给她:“敷敷,会好。”
晚池听着他稚嫩的声音,眼中的希冀渐退,把毛巾按在自己的脸上。
翌日八月十五,因着唱堂会闹了整日,萧家的主子们皆起的晚了,下人们也偷了会闲。
元英起的很早,她昨夜送侯爷和易茗离去后,再回内院元郎已睡,而她是彻夜难眠,天亮后便去找她娘商议事,门前偷懒碎嘴的丫鬟们见她来了,都轻脚散了。
元英进了大太太寝房,大太太刚好醒来,俩儿娘说着话,大太太就问:“你怎么让那位穆小姐在韶颜楼宿了一夜?”
“她额头受了伤,总得将养着,不便坐马车磕磕腾腾地回府。”元英笑着解释道,“她是兵部侍郎家的嫡女,穆大人官居三品,和侯爷是同僚,侯爷还得对他礼让三分,咱们总不好怠慢穆小姐,我就留她在韶颜楼休息。她写了封家书让人递回去,穆大人也不会怪罪,不是大事儿。”
大太太知道她都打点好了,她问的不是这个:“穆家那位小姐我是听说过的,极是个刁蛮急躁的性子,我听丫鬟们说她总缠着元郎,你还敢让她住在韶颜楼里。”
元英不以为意地道:“穆小姐是活泼了些,可人还不错。我看出她是喜欢元郎,不管他们是如何认识的,但有个小姐把他当成宝,也好让那位不知珍惜的人看清楚,我们元郎不是没有千金小姐喜欢!”
大太太听这语气,当下有所悟,元英这是对惜墨很不满了。
元英话意一转,又道:“娘,我知道您的顾虑,让元郎和穆小姐相处,还不是因为惜墨不愿嫁给她,等她晓得元郎的好,晓得元郎也是有女儿家喜欢的,自然对元郎起了心思,懂得珍贵。”
大太太思量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元郎那性子,怕是不愿和穆小姐相处,你早早打消这念头罢!”
元英执意道:“您就听我一言,让他们俩人慢慢磨合着来,元郎贪玩,穆小姐也爱玩闹,总是容易合到一起。元郎平日没见过什么外姓小姐,所以惜墨一来,才被她迷了心窍。若多个姑娘陪着他,他会明白哪个更好。最难得的是人家官家大小姐不嫌弃我们元郎痴傻,还甘愿陪着他,就冲这点,穆小姐也比惜墨强。要是将来我们萧家和穆家结亲,那于萧家是大有益处。”
大太太听了这话,心思变得透亮,兵部侍郎穆家世代为官,的确是高门望族,侯爷也掌管军务,要是和穆家结成亲家,不止能让萧家在燕京城的地位提升,侯爷的仕途也更为顺畅。当初让五郎读书考功名,本就打算让萧家的子孙出仕,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还是你想的长远。”大太太赞道,便一切由她做主,又问起她和侯爷的事,“我看他昨日绷着个脸,他可是好不容易来趟府,你们这是怎么了?”
元英卸下强振作的精神,疲惫地道:“他就是这样的,您还不晓得他。”
“你别拿这话搪塞我,这夫妻之道我比你懂的多,明眼人一看,便知你们出了状况。你口里总说侯爷对你好,可我这为娘的却没看出来,真要为你好,他是如何也不会答应娶那郡主,给你添堵。害得你费尽心思要把三清嫁给他。”
元英见她娘愁眉不展,因是道:“您别为我操心,侯爷再如何,我坚信他心里还有我。我在侯府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不是那么容易垮的。这一辈子,他少不了我,我也少不了他,就这么捆绑着了。”
大太太长叹气:“那三清呢,侯爷答应了吗?”
元英扬起峨眉,轻笑道:“三清是个眼浅的,怕难成大器。”
大太太摸不清她的心思,只是这女儿一向有主意,也就没再多问。元英看时辰不早,要去看元郎醒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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