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萧元郎已被穆眇眇叫醒,在寝房里,穆眇眇要帮他穿衣服,萧元郎忙捂在被子里瑟瑟地道:“我自己穿。”
穆眇眇看他大清早睡眼朦胧的样子十分可爱,她捂着嘴笑道:“听话嘛,你这大傻子平日肯定是丫鬟们伺候着穿衣,我来帮你不好吗?”
萧元郎脸颊泛起羞红,撅着嘴道:“自己来,不要你帮。”
穆眇眇见他一副委屈惹人怜的样子,怡然笑起来:“好吧,那你自己穿。”说着,转开脸去。
萧元郎见她不肯出去,捂紧身上的被子,好像生怕被她看了去。
元英进门见到这幕,和声笑道:“眇眇,你先出去吧,我弟弟他就是个别扭的小性子,看你一直站在这,他会害羞的。”
穆眇眇笑着朝萧元郎眨眼,点头答应了声,退出门去。
元英坐到床边对萧元郎道:“来,长姐为你穿。”
萧元郎抿紧唇,摇头道:“自己来。”
晚池在旁拿着衣裳,适时插话道:“这些日子,穿衣穿鞋都是大少爷自个来,倒不爱让奴婢们伺候了。”
元英知道他这是听了惜墨的话,随即轻笑一声,抚摸上他的脸颊,刚碰到他的头发,他身子向后仰的避开,元英惊诧顿住手,看着他困倦的脸,慌了神地问:“怎么了?都不和长姐亲近了?”
萧元郎捂着被角,埋下头不做声。
元英见此心中剧痛不已,抓着他的手急切道:“你是怎么了?要闹脾气也别跟长姐闹啊!”
萧元郎听到这怒声,身子颤抖起来,坐在床里角,直接把脸埋在被子里,紧紧地盖住。
元英被唬了一跳,忙压低了声音歉意道:“都是长姐的错,元郎听话,今天和长姐出府玩好不好?”
萧元郎埋在被子里,一句声响也没有,元英吓的脸色发白,连连道:“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长姐惹的你不高兴了,还是……还是你想见惜墨?”
元英说完这句,萧元郎颤的更厉害,翻身躺下,把头蒙在被子里,嘤嘤地哭起来。
元英听他哭泣,怕他又会心口痛,急的也是眼泪直掉,轻轻拍着他身上安慰道:“元郎你别哭,大夫说哭多了对你身子不好。都是长姐的错,你别跟长姐生气好不好?长姐看你哭,心口也是痛。你听话,你想要什么,想说什么都跟长姐说,别闷在心里难受。”
她越说,萧元郎捂在被子里哭的越是激动,元英生怕他心病发作,忙对晚池道:“你快去把惜墨请来,快去!”
晚池看情形不对劲,忙疾步走出去。
外头穆眇眇见晚池慌乱地跑出来,侧身拦住她,欲言又止的小声道:“昨晚……对不起了。”
晚池抚了抚脸颊,伤肿已褪,她恍惚地说了句没事,径自往西厢院去。
留下穆眇眇直跺脚,她都低声下气向个丫鬟道歉了,她还板着脸是个什么意思?原以为晚池被她打记耳光会去告状,她几个庶出妹妹都爱这招,先拿话激她让她动手,再去背后告状,她就被罚。可侯爷夫人和萧太太好像还不知情,料想晚池什么也没说,她才会张口道歉,可这丫鬟还不领情,让她又气又厌。
等晚池请来了沈惜墨,穆眇眇还站在门外,一见到沈惜墨,她脸色就变得难看,出言不逊地道:“我忘记同你说,大傻子答应我日后只同我玩,不想再见到你。”
沈惜墨想到厢房里元郎和她的那番话,再看她额头的伤口,她心念一动,眼睛直视着她,冷冷地笑道:“穆小姐,我不知你是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听你的话。但他不是玩物,你要玩男人,去外面找。”
穆眇眇听得嗔目结舌,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外表文静的人会说出这样粗俗的字眼来,她瞪大眼珠子道:“你……你才是玩男人!”
沈惜墨毫不退缩地上前一步:“你若是真心喜欢他,别对他用那些卑鄙手段!”旋即推开她拦住的身子,轻脚踏进屋里。
晚池垂头掩唇,也未料到沈小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见穆眇眇眼睛里冒出愤怒的火束,她微微笑着走进去。
沈惜墨进屋听到元郎低声啜泣,她心头一塞,只觉白茫茫的积雪堵在心里化不开,她绕过屏风,看到元英焦头烂额地坐在床边,泣泪如雨。
元英见到她,抹了眼泪劝道:“元郎,惜墨来了。”
“元郎。”沈惜墨毫不迟疑地走去床边唤了声。
听到沈惜墨的声音,萧元郎抖了一下,迟钝的从被子里把头探出来。他双眼哭的红肿,睫毛打湿了粘黏一起,眼睛都睁不大,等看清沈惜墨的脸,他颤颤哽咽地叫了一声:“惜墨……”
他想把手伸出来,可是看到穆眇眇走了过来,再看他长姐哭泣的脸色,手缩了一下,复又把自己脸蒙住。
沈惜墨看他这样子,一时蒙了,目光投向元英,却瞥到穆眇眇,心里变得沉重。穆眇眇当即拉开她的身子,趴到床边道:“好元郎,你快别哭了,你不是说你是个大人吗,再哭就是小孩子,你听话,睁开眼来,我给你变个戏法吧!”
萧元郎听到“听话”两个字,身子又是一颤,却没再哭出声了,由着穆眇眇将他头上的薄被褪下来,那张粉嫩白皙的脸哭成了大花猫,整个脸因为捂紧,雪白的脖颈上涔出了汗液,头发也全湿透。
穆眇眇伸出双手在他眼前晃动,手势变幻奇快,跟着手里凭空冒出张手帕,她嘻嘻一笑:“好玩吗?你要喜欢,我可以教你。”她拿着手帕替他擦汗,他又挣扎了一下,穆眇眇道,“听话,我再给你变个戏法。”
元英见他稳定下来,深吸了口气:“元郎,你不要再让长姐担心了好吗?”
萧元郎睁着眼不言不语,任凭穆眇眇给他擦拭。
元英看着两人这番景象,回头瞥了眼沈惜墨,沈惜墨感受到她冷淡的目光,再看元郎那样的神情,她眼睛泛酸的别过去,见晚池在旁看着她,她低下头,慌乱地踏出屋子。
萧元郎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嘴角噏了噏,抿紧唇瓣,难受地闭上眼睛。
晚池追着沈惜墨跑出去:“沈小姐,你难道没看出来,大少爷被穆小姐胁迫了,他在委屈自己。”
沈惜墨停下脚来,她当然知道是这个缘由,可元郎不同她说,元英又对她不善,她要怎么解决元郎和穆眇眇的心结?
晚池走上前轻言道:“今天晚上外面有灯会,大小姐会陪大少爷出去,沈小姐也跟着去吧,我到时候让大少爷悄悄去找你,你跟他把话说清楚。”
沈惜墨心下惊愕,她这会看不清晚池的心态了。
晚池抚摸着被穆眇眇掌掴过的半边脸,低迷道:“不知昨日在前院出了什么事,可大小姐让穆小姐住在韶颜楼,还默许她陪着大少爷,我只怕她会伤害到大少爷,晚池恳请沈小姐能竭力保护他。”
沈惜墨痛惜慨叹,原来晚池对萧元郎情义至此,甘愿默默守护在他身旁,不愿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将至黄昏,萧家安排妥当,府里小姐少爷们一同出去逛灯会。整个集市上万家灯火高高挂起,满城街巷如同白昼,通天的灯火辉映,说不尽的万千气象,好是一幅良辰佳节的昌荣画卷。
沈惜墨下了马车后,见得街上玲珑百灯,花红柳绿,人潮熙熙攘攘,诸般杂耍,当真是热闹朝天。苏月在她旁叽叽喳喳兴奋不已,说是从来没见过帝都灯会盛景这样气派。
沈惜墨无暇去看灯会,目光从下车后就盯着萧元郎的方向。他和元英、穆眇眇同坐一辆马车,早在前面下了车,已逛进灯会里,望不到人影。而她则和四秀、五凤同坐,三清身子不适没有出门。其余萧家的少爷们则坐在最后面一辆马车上。
萧二郎下车后走上前来道:“表妹,你看这灯会上的灯笼,喜欢哪个,我给你买下来!”
沈惜墨听他粗豪的口气,低声笑道:“看来表哥近来赢了不少银子。”
萧二郎挥着折扇直笑:“我对表妹你何曾小气过,表哥是看你来燕京这么长时间,都没陪你出来玩,今日难得有灯会,表哥要陪你好好逛逛,今日你看中什么,只管跟我开口!”他边说着,边拍了拍腰间的硬鼓鼓的钱袋。
沈惜墨掩袖一笑,后面的五凤闻声凑过来:“二哥你从来没给我买过东西,你赌赢了钱,可不能亏待妹妹我呀!”
萧二郎眼睛一挑,难得大方地道:“行,喜欢什么我给你买。”
五凤道了声好二哥,拉着四秀雀跃着挤进灯会里。
萧二郎陪着沈惜墨往里走,后面跟着萧五郎、萧六郎和萧七郎。
萧七郎显得怏怏不乐的,去年他和哥哥姐姐一起来逛灯会,今年哥哥不在,姐姐也关在闺房不出来,只有他一个人玩。
萧六郎在他旁边道:“你怎么一路不说话,你不是最喜欢逛灯会吗?”
萧七郎闷不做声,萧五郎照看着两个弟弟,温声道:“你陪他去买个灯笼玩吧!”
萧七郎听到买灯笼,这才有了精神,伸手指着挂在最高处的灯笼:“我喜欢那个!”
是个很大的玉兔捣药荷花灯。
三兄弟在人潮拥挤中走到那家卖灯笼的店铺前,正巧五凤也看中这个花灯,笑望着萧二郎:“二哥,我要那个最大的花灯。”
萧二郎挥了折扇,对店老板高声道:“把那个最高最大的灯笼给爷取下来。”
店老板摆着手笑道:“您看这四周的人都是要这盏灯的,今儿的规矩,猜灯谜,对对联,您只要解下三道题,那盏花灯一分钱不要,白送您,您看行吗?”
萧二郎知道灯会的规矩,挠头晃脑道:“五妹,不是二哥小气,这解题不是二哥的强项,咱们去另一家买吧!”
萧七郎挤进身来嚷嚷道:“我就要那盏灯,去年我哥哥可是帮我赢来的!”
沈惜墨听他提及萧三郎,神色微晃,中秋节一家团聚的日子,萧三郎却一个人在外面,不知他会如何度过?
看萧七郎非要不可的样子,沈惜墨提议道:“要不试试吧。”
她自己不太擅长,但想萧五郎和萧六郎,还有四秀、五凤皆在,他们比她懂,人多力量大,拿下那花灯应是不成问题。
她望了眼他们,萧五郎当即应了好,其余人也都答应了。
店老板说了第一道题,是幅对联,上联“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萧二郎一看这对联,就笑了起来:“这什么上联啊?朝朝朝朝的?”
一语四周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五凤望着萧五郎道:“五哥,你最会对联子了,这道题非你莫属。”
萧五郎被两个弟弟推上前,店老板拿了纸笔来,萧五郎也没有犹豫,当下拢了袖子,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一排字。
沈惜墨望过去,见他一笔苏字草书疾笔淋漓,字迹铿锵有力,又如行云流水。
店老板接过小纸,说了声好,将纸条展示在众人面前,萧二郎又高声念道:“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这都是什么联?”
众人又哄笑起来,四秀笑着解释道:“二哥,你念错了。海水潮,朝朝潮,朝潮朝落;浮云涨,长长涨,长涨长消。五哥,我说的对吗?”
萧五郎点点首。
萧二郎出了大丑,忙拿折扇遮住脸面。
店老板又出了第二道题,是个谜题,题面上写着:“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
众人皆觉得不难,纷纷提笔写上答案,店老板却摇头摆手,称都不对。
萧五郎执笔踯躅,突然传来一道柔声笑语:“我当怎么围了这么多人,原来是萧家的少爷小姐们皆在此。”
沈惜墨听这熟悉的柔声,回过头,看蔚微蓝着一身淡蓝色苏绣海棠花锦春衫,她玉面泛红,唇若涂朱,领口袖摆上绣着的海棠花与头上那支羊脂玉海棠簪辉映,直如海棠摇风般楚楚有致,明媚动人。
“微蓝姐姐。”萧七郎抢在沈惜墨前面唤道,然后跑过去把蔚微蓝拉进来,“快帮我把那个花灯赢回来。”
店老板见到蔚微蓝,笑道:“今年的灯会花魁又属蔚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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