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皆为难地望向了沈惜墨,沈惜墨和气道:“你们下去吧,我会照顾好他。”
几个丫鬟忙对着沈惜墨弯腰请礼告退。
沈惜墨看他满身尘土,轻轻拍了拍他的衣衫,见他没擦伤,便拉着他往不远处的鲤鱼池走去,搅了手帕替他擦拭脸颊,这才看清他有些瘦了,略肿的眼底下一片淡淡乌青,她心头有些酸涩地问:“是不是没好好吃饭,也没好生休息?”
萧元郎眸中波光粼粼,连连摆头,咬着莹润的唇瓣道:“没有,我好好的,你好不好?”
沈惜墨嘴角一抽,神色黯然地道:“你也变得不老实了,还晓得说谎话骗我了。”
“没有,没有。”萧元郎摆着手,两瓣殷红的唇微微颤动着翘起道:“好想惜墨,娘不许,我看你。”
语气里的失落的与悲凉那样的清晰。
沈惜墨愁苦着不去看他,掀了下摆随意坐在块大石上,慢慢道:“这几日我很忙,才不能多见你。不是有位先生来了吗,你从今日起就跟着他好好学画。”
“我知道。”萧元郎也跟着坐在她身旁,将一双脚伸在鲤鱼池畔,闲散地摆了摆,挨着她胳膊,偏过头目光翼翼地望着她,哑着嗓子问:“惜墨会来,看我吗?”
沈惜墨感受到他热忱的眼神,只静静地看着鲤鱼池内的锦鲤成双结对的嘻戏畅游,好不自在,她有些眼热的迟疑道:“会看你的。”
萧元郎一瞬间满面尽是灿烂的笑容,他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她的手背,长长的眼睫弯弯卷翘,慢慢歪下了头,眼睛忽闪忽闪地向上望着她道:“惜墨,我们成亲,好不好?”
沈惜墨眼皮重重一跳,垂下眸对视上他盈盈热切的眼睛,她被他眼底的那片坦诚炙热灼伤了,神思有几分恍惚地难言低语道:“为何要这么说?你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吗?”
萧元郎似用尽了所有的气力,一字一句地极其认真地道:“不想和惜墨分开,想每天看到你。”
一句略完整没有停顿的话,让沈惜墨眼角一片湿热,她强自按捺住,见他这样歪着身子会不当心栽进鲤鱼池里,便伸手将他扶正。
萧元郎却缠上她的手,眸光澄澄地乞求道:“好不好?”
沈惜墨心头狂跳,不得不与他相望着,心思百转千回,启口反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又补充道:“为什么能第一眼认出我?”
她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沉暗哑,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等了许久,见他没有做声,她屏气凝神不敢与他对视,转眸遥望着鲤鱼池对岸的锦绣百花,天空晴好的朗日下,那些花开的明媚艳丽,似要在盛夏盛放这一世绝美的姿态。
萧元郎默默念着她的话,细细想了会,忽而抬起透明白皙的脸颊,慢吞吞地道:“九岁时,小三胡闹,欺负我……惜墨帮我,把他推进,荷花池……我记得,一直记得……长大了,要娶惜墨……”
沈惜墨的心仿佛被烈日蒸笼着,闷地喘不来气,眼前的花忽而也被晒秧了垂着残败的花骨朵。
原来如此,萧元郎和萧三郎皆是因儿时嬉闹的那件事,对真的惜墨念念不忘。
惜墨是帮萧元郎才将萧三郎推下水,又怕闹出事,才跳下水救起他,这事在萧三郎心中埋下深刻的记忆。
而萧元郎呢,在他还未蒙蔽心智时,他脑中对惜墨的印象也停留在那一刻。他喜欢的不是她,他对她的好,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幼时的惜墨曾帮过他。他的印象里停留着那个影子,就算改了容貌性情,只要名字叫沈惜墨,他都会为她做同样的痴心事。
哪怕,晚池也叫那个名字,他也会全心全意地待她!
她终日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一直没有问,就是怕听到这样的答案。
她怎么能期待一个傻子对她有真情呢?
当一切揭晓时,她只是个替代。
她占有了沈惜墨的名字,占有了她的身份,甚至占有了她的一切。
可是,她绝不能占有属于她的感情!
“惜墨,为什么哭?是不是,我说错话?”萧元郎看她眼睛里滚下的泪珠,他颤抖着捧着她的脸,用手指轻轻抹去,却总也抹不完,他害怕的眼圈通红:“惜墨,别哭,对不起,我说错了……”
沈惜墨推开他的手,撑起身子站起来,踉跄着后退一步,看着他直摇头,哽咽的喉咙吐不出一个字来。
她早就猜到会是这样,可是亲耳听到,她竟是如何也抑制不住的心痛。
“惜墨!”萧元郎也跟着站起身,他上前一步,她就摇头后退一步,他顿住脚,哆嗦的浑身直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捂上心口的位置,声嘶力竭地道:“惜墨,我做错了。你骂我,打我,不要厌我……”
沈惜墨深深的吸气,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强忍着不让眼泪继续落下,她一张口,声线无比的沙哑低沉:“你喜欢的不是我……”欲言又止,她含在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等你明白为什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再来找我。”
一转身,她抬起迟钝的脚跑开了。
后面的萧元郎追上去,撕扯的嗓子喊:“惜墨……惜墨……”
沈惜墨再也憋不住的大哭起来,她早该知道他心思单纯,根本不会明白什么两情相悦的男女之情,又怎么会死心塌地的喜欢上她,甚至还要娶她?
听不到萧元郎的喊声,她停下脚步,转身过望去,泪眼迷离中看到他摔倒在地,扑了满身尘土,想挣扎站起,但是浑身无力。见惜墨望着他,他奋力地伸手在地上爬着,口中含着尘土,一声声叫着:“惜墨……我错了……惜墨,不要走……”他拼劲全力一点点地向她爬来。
沈惜墨眼中汹涌着绵绵不绝的悲伤,看着那尘土中的月白衣衫,她本冷了的心肠顷刻痛的撕心裂肺。再多看一眼,她于心不忍,本能地跑到他身边,扶他站起,看着他如个泥人一般,她心痛难忍,挥掉他身上的尘土,不发一言。
萧元郎脏兮兮的脸哭的跟花猫一样,只晓得紧揣着她衣袖,浑然不觉他此刻是多么狼狈,刚想张口说话,沈惜墨二话不说拉着他去鲤鱼池边,不愠不火地道:“把脸洗干净。”
萧元郎完全不明她突然对他的冷淡,只听话乖顺的蹲下,把脸埋进水里,胡乱擦脸。
沈惜墨见他这样子,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心里又是一酸,托住他的下颚道:“我来。”
萧元郎睁着雾霭的双眸,撅着嘴巴把将脸抬的高高的,视线盯紧着她,并握着她手臂不肯松手。
沈惜墨拿湿透的手帕又一次替他擦去脸上的灰尘,露出莹白干净的脸,她语气平淡无波地道:“擦干净了,你回去泡个澡吧。”
萧元郎使劲摆头,只知道抓着他衣袖不松手,半会眼睛一垂,软声软气地道:“我错了,惜墨,不要生气。”
“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错也没有。是我的原因。”沈惜墨看他这样子,连忙道:“不要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你要学会成长,学会思考。你不能再做外人眼中的大傻子,不能一味的依靠父母,依靠丫鬟,甚至依靠我。你能明白我说的话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想傻,不想被笑,你教教我。”
沈惜墨不知要怎么同他说清楚,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衣袖,沉声道:“我有些累了,你也弄脏了衣裳,回去吧!”
“我不要你走!”萧元郎扯了扯她的衣袖,急的双目通红:“走了,就不理我了。”
沈惜墨看他红了眼眶,莫名地也湿润了眼角。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不下地站着。
忽而有几个丫鬟跑过来,方才听到大少爷的喊叫声,她们急忙叫着:“大少爷,您怎么了?”
沈惜墨不想让这些丫鬟看到自己满面泪痕的样子,撑开地上的油纸伞,拉着萧元郎的手转身坐在大石上,并将伞靠在两人身后,对萧元郎道:“让她们离开。”
萧元郎点点头,头也未回的提高声道:“走开,不要过来!”
几个丫鬟老实的退后,不再上前打扰,又见二人共撑一把伞像是依偎在伞里,便低声笑着散开了。
沈惜墨对着鲤鱼池里一滩清澈的池水整理容颜,她努力凝气,不让自己多想,可是心思却随着水中一波波的涟漪荡漾开去。
萧元郎见她不做声,也跟着沉默不敢说话。
也不知坐了多久,沈惜墨渐渐收拾好情绪,对水一照,眼睛也略消肿了,只是看着一旁低头垂眸的萧元郎,如犯错的孩子般抿着唇,她心头又软成一滩柔和的池水,轻声问:“方才摔了两次,你身上哪处还疼吗?”
萧元郎听到她的声音,迅速抬起脸来摆头道:“不疼。”
沈惜墨看他双手搅着腰间的束带,发现他腰带未系好才会连摔两跤,便低下脸伸过手帮他系紧:“这是谁给你系的衣裳?”
“是我。”萧元郎闻到她发间的清香,脸颊上爬了丝笑容:“惜墨说,要自己穿衣,我好好学。”
沈惜墨的手僵了僵,慢慢系好后,微仰起脸颊,吸了吸鼻子,只淡淡地“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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