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说着话,走到了碎纹石子的雨廊里。
五凤看着两旁摆满的各色菊花,顿住脚步,声音愈渐低沉地道:“惜墨姐姐那日点醒了我,家里人是想让我们进宫才送我们去织绣馆,而我姐姐她想进宫当妃子,她想过上好日子。”
“可我不怪她……”五凤慢慢地蹲下身子,随手摘了朵菊花,把玩在手中:“这雨廊里摆满了我娘最爱的菊花,是爹爹派人从娘的故乡运回来的。姐姐如今得脸了,我娘也得宠了,我知道这都是姐姐带给我们的,她做任何事,总是会想着我和我娘……”
沈惜墨听了感动,天下最感人的莫过于这份慈母孝心,四秀是个孝顺懂事的女儿,她应得到最好的。
五凤说着说着,忽见菊花花蕊里飞出了只黄蜂,她忙甩手丢了,却见眼前多了好多黄蜂,她大惊失色,拉着沈惜墨就跑:“惜墨姐姐,好多黄蜂,快跑!”
沈惜墨也看到成群的黄蜂向她们两人飞来,她举袖遮住脸颊,被黄蜂蛰了可不是小事。两人往廊外跑,菊花丛里的黄蜂都围着她们,沈惜墨遮脸的手背已被蛰了口,她甩袖乱挥,却是挥之不尽,突然听到萧元郎的声音,喊着她名字往这边跑来。
沈惜墨忙嚷道:“不要过来!”
萧元郎去西子阁没见到惜墨,听丫鬟说她去了四妹的屋里,他又兴冲冲地赶过来,见一群黄蜂围着惜墨,他也没想就冲过去抱着她,甩手驱赶这群黄蜂:“走开,不要蛰,惜墨!”
沈惜墨忽而被一双臂膀抱着,整个人就被裹进夹着薄荷香的怀抱里,她瞬时忘记了反应,愣愣地听着他胸腔处传来的心跳声,掷地有声地砸进她耳朵里……
“蛰我,不要蛰,惜墨。”萧元郎见驱不走黄蜂,闭着眼抿着嘴角,任由黄蜂蛰在脸颊上,他痛的眼泪直掉,两只手还紧紧护着沈惜墨,不让她被黄蜂蛰咬。
沈惜墨心里一揪,心口涌动着难言的悸动,仿佛是被春日新发的嫩叶藤蔓缠绕,慢慢蔓延至全身,她像被束缚着手脚动也不能动,突然感觉有温热的泪滴在脸上,她才抬起眼来,仰头看着那张雪白的脸被蛰的满脸红疹,她心里五味陈杂,紧紧拽着他的手,往外头跑。
可这群黄蜂围着他们,跑去哪里就围在哪里,身旁的丫鬟婆子们惊叫道:“来人啦,来人啦!”
四秀屋里的小姐们听到叫声,都赶了出来,见雨廊里到处的黄蜂,吓得退后几步。
四秀要冲上去帮忙,被穆眇眇拦着道:“笨蛋,赶紧去弄个火把来!”
她出身兵部侍郎家,平时学了些防身的腿脚功夫,也很懂这些危急关头的应变。只是眼波处忽而又见到那一幕,雨廊下的菊花丛里,那个圣洁不染的白衣公子紧紧拥着那身清丽的女子,连黄蜂也分不开他们,不晓得为何,她心里脉脉触动,有一些酸溜溜的东西汹涌而出。
四秀点燃了火把,穆眇眇一把接在手里,脚下生风般地跑过去,手上举了火把,挥舞着驱赶成群的黄蜂,不消片刻,黄蜂都飞了,她站在两人一旁,静静地伫立着。
萧元郎慢慢睁开一只眼,见黄蜂都跑了,他嘴角一弯地笑起来,抱着惜墨欢快地道:“黄蜂,不见了。”
沈惜墨心里如被猫爪儿轻轻挠着,酥痒难耐,当看到他满面被蛰的红肿时,她眼角泪光闪闪,伸手捶着他肩窝:“你这傻子,冲进来做什么!”
“保护你。”萧元郎童真稚稚地笑,仿佛丝毫不在意脸上的痛,还问,“你疼不疼?”
沈惜墨被他炙热关切的眼睛灼伤,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唇角轻颤道:“你脸上都肿成包子了,痛不痛?”她伸出手,却不敢去触碰,怕弄痛他。
萧元郎忙拿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使劲摆头地哄着她道:“不哭,不哭。”
沈惜墨眼泪如喷涌的泉水,一发不可收拾,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
萧元郎见她哭的泣不成声,一下子吓坏了,也跟着哭道:“不哭,惜墨,不要哭。”
沈惜墨眼泪朦胧中,见他一哭,脸上的肿痛让他眼睛眨个不停,她忙擦去泪道:“你也别哭,脸上肿成这个样子,再一落泪,当心花了脸。”
“是不是,我肿成包子,不好看了?”萧元郎低弱了声音,垂下脸来,不敢看她。
沈惜墨破涕为笑:“现在才晓得在意自己容貌,方才怎么那么傻的冲过来,以后不许再这样!”
萧元郎垂着脸点头,就是不愿抬头看她,好像自己真的丑了,她就不喜欢了。
沈惜墨忙拉着他去看大夫,蓦然看到穆眇眇站在一旁,眼睛直直地瞅着萧元郎,她楞了楞,难道他们认识?
四秀正检查五凤身上有没有被蛰伤,惊魂未定地道:“怎么会有这么多黄蜂?”
五凤倒没怎么伤到,也是纳闷不解:“哪里来的这些黄蜂,好好的菊花都被弄坏了!”看大哥脸上红肿着,她高声嚷着,“大哥,你赶紧去看大夫!”
要是大娘知道大哥在这里被群蜂窝蛰伤,肯定会大发雷霆。
几个婆子丫鬟见大少爷受伤,都围上前,小心翼翼地道:“快扶大少爷去躺着,速请大夫来!”
沈惜墨见萧元郎被一群下人扶走,定下神来,她没有跟上去,看穆眇眇手上还拿着火把,她忙谢道:“多谢穆小姐搭救。”
穆眇眇回过神,随手扔了火把,拍了拍手,唇角含讥道:“我不是救你。”
沈惜墨眼眸微动,淡淡一笑,转脸看向五凤道:“我们走吧!”
“不去看大哥吗?”五凤被沈惜墨牵着手离去。
沈惜墨当然也想去看望,可宋青书被抓到大牢里,生死攸关,她既然答应了相助,就不能失信于人。萧元郎有那么多下人照看,应该不会出事的,她要赶紧出府救人。
正午时分,五凤带了贴身丫鬟翠翘,沈惜墨带上青衣,一行人坐马车出了萧府。
坐在马车里,五凤始终困惑地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黄蜂?”
沈惜墨也没弄明白,可她心里记挂着萧元郎的伤情,有些心不在焉地靠在马车内。
青衣见她暗自伤神的样子,心里很是难过,沈小姐担心她大哥的安危,抛下大少爷不顾,她愧疚无言,忍着泪别过脸去。
五凤见这对主仆都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暗自纳闷着,忽而见自个裙摆上爬满了蚂蚁,她弯下腰拍了拍:“今日真是怪了,马车上都有这么多蚂蚁?”
沈惜墨听了这话,睁开眼来,见五凤裙摆上的蚂蚁,她伸手拿着她裙摆放在鼻尖,一股子甜腻的蜂蜜味,她忽而明白为何会有那么多黄蜂,定然是方才的菊花丛里洒了蜂蜜,引来了黄蜂,而五凤的衣裙上又不小心沾了菊花上的蜂蜜,才会有这么多蚂蚁。
看来这件事不只是意外,而是人为……
她按了按额头,记得早上从雨廊经过,并没有这些黄蜂,不过一个时辰,出来后就满是黄蜂,谁在那里动了手脚,又意欲何为呢?
她很是伤神,萧家怎么这么多是非?
到了织绣馆门口,沈惜墨借口上回出了些风头,怕里面的小姐们不待见,便没有跟进去,想由青衣带着随处逛逛。
五凤想想也是,自从上回的事过后,钟芷菱再也没来过织绣馆,大家偶尔提起她时,就会想到惜墨姐姐,一时闺中的小姐们都会谈起她,还向她们姊妹打听过。以为她们是欣赏惜墨姐姐的风采,可今日穆眇眇、乔沅芝说话的口吻很是不屑,只怕里头那些人也是,还是不要让惜墨姐姐入内为好,便笑着答应了。
沈惜墨与五凤分开,坐上马车,由青衣指路赶往温香阁。
半个钟头后,马车停在了九曲红栏的石桥旁,桥头岸上垂着翠绿的杨柳枝头,在碧天万顷的日头下,枝枝吐纳新叶,孕育新生,是处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四周空旷无人,寂静无声,唯有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别致的精舍庄园,才不会让人以为这里荒无人烟。
沈惜墨和青衣往那庄园走过去,苍天的青松荫下,温香阁高楼耸空,檐角新月如钩。临到门前,一股馥郁的花香丝丝入扣袭来,各色香气扑鼻,禁不住让人想一窥究竟。门上赤金的匾额笔若游龙地写着“温香阁”三字,再一闻丝丝缕缕的花香,怪不得叫这名,可真是个温香软玉般的地方。
她敲了敲门扉,不多时,紧闭的大门被打开,走出两位绿衣婢女,秀丽的脸上盈盈含笑:“姑娘打哪里来?”
沈惜墨不便报家门,只是笑道:“慕名而来,前来拜访珊瑚公子,还请两位姑娘通融。”
两位绿衣姑娘细细看了她一眼,和善笑道:“姑娘请。”
她们双双伸出手,沈惜墨倒有些惊诧,没有想到会这般容易就让她入内,她看了眼身后的青衣,说了句有劳,便要走进去,青衣正要跟上,两婢女拦住道:“丫鬟不能进入。”
沈惜墨只好让青衣在外等候,方跟着两婢女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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