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是京师一年一度的灯会,依照惯例,宁国的国主会出宫,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点下灯会的第一盏灯。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宫中各司早已经为海弦准备下了今年灯会需要的用度。
一身淡紫色的华服,衣衫上绣着十二色的蟠龙,袖口是拿金银二丝绣的祥云滚边。一双凤凰双栖的绣鞋,凤凰口含东珠,正与头上那支百鸟朝凤的簪子相得益彰。这般隆重而繁复的打扮,令海弦十分不自在。
崔屏又为海弦添了花钿,挑了一对十二金丝攒玉珠的耳坠子戴上,随后捧了一盏熏香,跟在海弦的身后。海弦拖着逶迤的长裙,上了龙车,一路上上千人簇拥着出了皇宫。
宫外自是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初入宫时,她最是贪恋宫外的精致和小吃,总会变着法子溜出去。然而这些年过去,她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心境。
龙车驶到京师最热闹的宁安街,崔屏把香炉交给珠儿,扶着她下了龙车,又一路扶着海弦上了高台。早有宫人们备好了一切,高台上放着一支半尺长的烟花,有一名宫女手捧火折子,边上站着两名侍卫,护着那支象征着来年富贵延绵的烟花。
海弦在高台上站定,看着京师的百姓相继朝她伏身跪拜,山呼“万岁”,心中却涌起一丝酸楚来。随后宫人将火折子交到崔屏手里,崔屏吹起了火折子,又转交给海弦。海弦拿着火折子正要走向烟花边,忽的从人群里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连忙唤过阿库:“我看到甫翟了,他就在那里。”她顺手往高台下一指,却发现不过是个样貌和身形酷似海弦的男子罢了。
她苦笑了一声,点燃了烟花。顷刻间,一缕亮光划破天际,整个京师像是被照亮了一般,绚烂的烟火在半空中炸开金花,璀璨夺目。海弦想起那一日初来京师的时候,她坐在酒楼的二楼,一眼看到人群里那抹熟悉的身影。那一天她没有看错,那个人就是甫翟。那一天她与他重逢,也由此结下了缘。
她多希望今天也没有看错,那个人就是甫翟,他若是回来了该多好?
她再次看了一眼高台下,却发现人群中那个酷似甫翟身影也不见了。
百姓们欢呼不已,宫人们也都沉浸在灯会的喜庆当中,谁也没有发现她的落寞,唯有崔屏和阿库。
崔屏道:“陛下,含芷在崇云酒楼里等你。”
阿库有些局促道:“我在这里看着,就不随你过去了。”
海弦点了点头,带着崔屏去了崇云酒楼。
此时整个崇云酒楼都已经被朱启包下了,然而他并不在其中,唯有个娇小的女子坐在窗口,时不时往楼梯口张望。见海弦来了,连忙站起来,敛裙道:“含芷见过陛下。”
海弦笑道:“你是存心想让我不舒服吗?”
含芷道:“自被册封之后,已有两年多不曾见到陛下了。听姐姐说陛下每日忙于政务,还是要多顾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你啊,说起话来越来越像个小媳妇了。”海弦拉着她的手坐下来,又吩咐崔屏也坐下,对含芷道,“嫁给朱启,你可有觉得委屈?”
含芷的嘴角浮起一丝苦涩:“朱启是难得的将才,若说委屈,该是委屈了他才是。”
海弦道:“朱启早些时候就向我表露过心思,只是那时候他并不知晓你钟情于阿库。”
含芷微微有些脸红,低头道:“我到时不知道这些。”随后叹了口气道,“罢了,也不说阿库了。强扭的瓜不甜,与其等着他,倒不如嫁个肯守护我的。”
海弦见她想通了,脸上露出一丝松快之色:“你能这样想自然最好。”
含芷点了点头,悄悄看了一眼崔屏,见她朝自己点头,遂鼓起勇气道:“陛下深谙此理,那也应该早早地放下才是。”
海弦面不改色,笑道:“我与你不一样。”
含芷再次壮了壮胆,说道:“并没有什么不一样,陛下对护国将军的心思就如同我对阿库,而阿库对陛下的心思就如同朱启对我。”
“你们都不必劝我,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回来的。”海弦的脸上满是笃定。
崔屏和含芷面面相觑,虽有心劝说海弦放下,但是见到她的神情,谁也不忍再多言了。
海弦同含芷说了一会儿话,倏然间天边一亮,紧接着无数烟火窜起来,在半空中交相辉映。三个人不由自主站起来,立到窗边去看。含芷看到河渠边围满了女孩子,渠子里一片透亮,花灯在河水里飘荡着,女孩子们的笑闹声仿佛银铃一般悦耳。
含芷激动道:“我们也去放花灯吧。”
崔屏朝她递了个眼神,示意她海弦还在这里呢。
海弦却是笑道:“不妨的,你们去吧。在这里放河灯最是灵验,你们有什么愿望,只管对河神说。”
崔屏眉目一转,轻轻拉了拉含芷的袖子。含芷微微一愣,随后才明白过来什么,跟着崔屏一起朝海弦福身告退。
两人走后未多时,阿库只身一人上了酒楼,将一件大氅披在海弦身上,说道:“窗口风大,小心着凉了。”
海弦指着不远处的一排花灯道:“你看那几盏等,多好看,尤其是那盏兔儿灯。”
阿库笑着点了点头:“你喜欢吗?我这就派人去买了来。”
“我这个年纪,提着一盏兔儿灯,被京师的百姓们瞧见了岂不笑话。”海弦摇着头又去看含芷她们放花灯。只见崔屏手里捧着两盏花灯,先放下去一盏,跪在河边虔诚地祈祷着什么。之后又将另一盏放下去,再次双手合十,喋喋地说了许久,最后对着渠水磕了磕头。
海弦笑道:“不过是个游戏,崔屏竟也当真了。”
阿库道:“刚才她们下去的时候,我听到崔屏在说,要待你许愿。”
海弦顿时觉得心头一暖,也双手合十,立在窗边对着渠水虔诚地许了愿。一愿甫翟平安无事,二愿甫翟早日归来,三愿身边的人都平安康泰。
许过愿望,她睁开眼,再看含芷和崔屏早已经不见了。怕是两个人贪玩,又跑到别处去了,海弦便在人群里胡乱找寻着。忽然从攒动的人群里再次找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那人正站在河对岸的石阶上,抬起头望向这里。
是他,这次一定是甫翟。
海弦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瞬间停滞了,她的手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她抓着阿库的胳膊道:“我看到甫翟了,这次真的看到他了。”说着往哪里指了指。
阿库顺着方向看去,也当真看到了甫翟。他忙跑下楼去,对守护的御林军关照了几句,便带着两三人奔向了河对岸。
海弦始终注视着立在河对岸的男子,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她深怕自己一眨眼,甫翟又消失不见了。就这样紧紧拽着衣袖,紧张不安地看着阿库跑向了他。阿库不知同他说了句什么话,他便跟着阿库来了。
海弦的手心浮起薄薄的汗意,袖口已被捏得皱巴巴的,手心里被金银丝线印出了痕迹,微微有些发疼。她哪里顾得了这些,眼见着阿库将人带了上来,她飞快地理理鬓发,心急地往楼下走去。刚走到一半,却见阿库带着一个面生的男子上来,后头还跟着朱启。
那男子见了海弦,有些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去,噗通一声跪在楼梯上,给海弦磕了个头。
海弦一时间愣在那里,听着他头磕在木楼上,发出“咚”的一声,像是有谁往她心口重重地捶了一记,那种闷痛令她一时来不及做出反应。
阿库擅自命那人起身,对海弦道:“陛下,此人称自己好奇陛下的龙颜,才大胆立在桥头……”
不等阿库说完,海弦挥手打断他。她看了一眼眼前的人,除了身形和脸部轮廓,没有半点甫翟的影子。她在心底嘲笑自己,她是魔障了吗?竟会把旁人看做甫翟。她摆了摆手,说道:“恕他无罪,让他走吧。”
等那男子离开后,朱启跟着海弦身后,重新上了楼。
朱启迟疑着道:“有句话不知微臣当说不当说。”
海弦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什么时候,朕怪罪过你和阿库了。”
“陛下找了这些年,始终一无所获,说明护国将军确实遭了不测。臣知道陛下放不下他,但是这般执着,到头来亏损的是龙体啊。”
“就算折损我十年寿命,只要甫翟安康,又有什么要紧的。”
朱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恳求道:“陛下,别再找了,您是找不到的。”
海弦忽地打起精神来,眼眸从他脸上扫过,问道:“你为何这般肯定?”
朱启不知是心虚还是惶恐,把头垂得低低的:“将军当日受了重伤,就算不落崖也未必有生还的可能。崖下水流湍急,将军身受重伤,更是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海弦只当朱启正隐瞒了她什么,听他这样说,心里顿时又凉了一截。她看着朱启,眼中是不容拒绝的执拗:“就算他当真死了,朕也要找到他。哪怕是找上一辈子,朕也不会放弃的。”
朱启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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