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云雨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她只一心想着要走的远一点,再远一点,可以彻底逃离眼前的一切。
“你跟着我做什么?”
善逝没有追上来,其他人也没有,云雨小小的舒了口气,转头就看到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躲躲藏藏的血殇。
“大人我……”
“你是凤宸吧。”
云雨打断了他的欲寻托词,直截了当的戳穿了他,血殇是云雨到魔族的第七年出现的,一来便开诚布公的要追随她,甚至还发了毒誓来证明忠心,云雨一直知道他身份有异,却因不关心故从未在意过,先前浔欢质问的太过蹊跷,知道当年之事如今还能牵涉其中的,左右不过消失无踪的凤宸。
“……是……”
“你跟着我做什么呢?!我很早前就说过了,我不喜欢你。”云雨斜斜瞥他一眼,面无表情道。
“我知道,可我喜欢你啊。”无论是当年少年天才的凤宸还是如今手段残暴的魔王血殇,在云雨面前,他永远都卑微的抬不起头。
“你……算了,随便你吧。”云雨摆了摆手,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二)
多年未曾下凡,朝代更迭的她竟寻不到半点过去的踪影,可无论过去多久,身为万物灵长的人永远都是那么生机勃勃活力无限。
云雨走在大街上,路过一家医馆时,突然从里面黑压压扔出来一团,云雨下意识闪开,却在瞥清那“东西”是何后急忙回手搂了一把。
“哎呦!哎呦!哎呦!”
明明并未摔着,可怀中那老妪却声声有气无力的哀叹着,这下云雨搂她的手松也不是紧也不是,烦人的很。
她们这么大动静,过路来往之人怎么可能没注意到,自发围成个圈,团团将云雨围在了中间。
从药堂中走出几位打扮极利落的伙计,指着那老妪凶神恶煞道:
“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不然……啊!啊!痛!”
“不然如何?”不知何时血殇已来到他们身侧,捉了那伙计的手腕,直接扭到脱臼,语气阴森莫辨。
“你……你放开!”
伙计吃痛,又恨又怕的瞪着血殇,云雨将那老妪放在地上,走上前,朝凤宸道:
“放开他吧。”
“你们既为医馆,为何要对一个老妇人如此,这么一摔,她就是不死也要散架了!”
那伙计心怀怨念,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去。
“姑娘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她的病我们治不了,就反身倒咬我们一口,就是来耍无赖的。”
“你……你胡说,我就是吃了你们家的药才会变成这样,哎呦,疼死我了……”
那老妪闻言急着辩解,声音听着却年轻的很。
“我明明就是吃了你家的药才变成这又老又丑模样的,而且浑身又疼又痒!”
本就人多,“老妪”喊的又高,人群中自是议论纷纷,那伙计见状脸色越发铁青,抡拳警告道:
“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打死你!”
云雨不知此事原委到底是何,可这伙计实在太过嚣张,她不由自主便将心偏向了那“老妪”,忍不住想替她寻个公正。
俗话说的好,久病成医,云雨虽从未正儿八经拜师学过,可心中到底是有数的,只拉过她手臂略微一探,云雨便知这次是自己想错了。
“老妪”脉象甚是奇怪,但委实不是吃错药所致,倒像是自己身体对什么东西过敏起了不良反应,这才变成这样。
云雨回眸瞥了那药店伙计一眼,不情不愿道:
“确实同这医馆没有关系,你的病他们也治不了。”
她改口改的太快,“老妪”怎么肯依,一把拽了她,也不顾身上疼痛,叫嚷了开来。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是不是?!是不是?!”
她心中有气,手劲儿格外的大,云雨感觉自己的胳膊已经让她抓出了淤青,只好甩开她,没想到一时用力过大,竟将她甩到了地上。
本来流言蜚语便是偏向于弱者的,这下一来云雨算是落实了“同伙”的罪名,想走也走不了了。
“这样吧,我帮你把你的病治好,你不要再纠缠了。”
云雨无奈,这要搁从前她绝对没有这么好说话,可人总归是要成长的,逐渐学会妥协,慢慢变得不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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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不过妥协是妥协了,云雨却并没有什么大本事,她所精通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以毒攻毒这个办法虽然受得罪是大了些,可它有效不就行了吗?!
不过云雨也算是因祸得福,这件事一出,口口相传便传的人尽皆知,云雨因此还得了个神医的名声,勉强在此地租了间铺子,莫名其妙的留下来做了大夫,果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这么一天。
不过这样的生活对现在的她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不涉前尘,不提过往,云雨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这么持续下去,她可以一直缩在此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清晨,凤宸照常在晌午时分打开了铺门,门外却是空无一人。
“是不是我们今天开门开的早了?”
云雨环顾四周一圈,不甚确定的问道。往常这个时候现在这里都会排着老长老长的队,今天这是怎么了,人都去哪了?
“现在,已经午时三刻了。”
凤宸拧了拧眉,也有些茫然,恰巧街上匆匆来了两个路人,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道:
“快走快走,今天善草堂开业,里面的大夫可是华佗在世妙手回春,而且第一日看病不收钱,说是免费给大家去病免灾,不像那个古怪的龙大夫,看个病居然那么贵!”
这简直像是故意说给云雨听的,字里行间都是挑衅。
“走,我们也去看看这善草堂,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抢我的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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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及近就见到了拥堵的人墙,密密麻麻根本看不清里面情况,云雨咬唇,抬头给了身边凤宸一个眼神,随后双手一摊,朝地上砸了下去。
凤宸心领神会,忙接住她,面无表情喊道:
“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快来人啊,找大夫啊。”
说实话他内心对云雨的这些把戏是感到羞耻的,可他又不得不配合,好在老天也算配合,那善草堂的大夫竟真的问询走了出来。
凤宸如释重负,抬头瞬间僵在原地,抱着云雨的手也不知是该松还是该紧。
“给我吧。”
很正常的三字,听在云雨耳中却如晴天霹雳,她立马睁眼,还未来得及反抗便被搂到了另一个怀抱里,携带着淡淡的药香,一如往昔。
云雨最终选择了装睡,就算明知道善逝知道她是装的。
善逝也没有拆穿她,只是将她抱回后屋竹床上,然后非常讨厌的施了个结界,便又出去重新替众人看病去了。
云雨本来还以为他是骗人的,可等了半天才发现他是真的走了,随后怎么都装不下去,坐了起来。
她是法力全失半个废人了,可凤宸不是啊,为什么没有人来救她呢?她实在是不想同善逝见面。
从天明等到天黑,云雨也没等来凤宸,反而是她,在这漫长的煎熬中,等的都无所畏惧了。
“饿了么?”
月亮都已升至中天,善逝才结束了一天的看诊,他揉了揉眉心,显得格外疲惫。
“不饿,我要回去。”
云雨从床上跳下,竹床吱呀一声,于寂静的夜中格外清晰。
“我饿了,陪我吃点吧。”
善逝继续揉着眉心,不顾云雨的反抗,直到药童将晚饭摆齐后退了下去。
“我说了我不饿我要回家!”被关了将近一天,云雨也有些烦躁,她直接从善逝身边走了过去,企图穿过结界。
“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要回哪去?!”
善逝终是发了怒,一把将云雨拽回,箍在自己面前。
“谁说这里……唔……”
云雨刚说几个字便被善逝打断,他强势的堵住了云雨的唇,一番粗暴的啃咬。
可这不是云雨此刻所在意的,她清楚的感觉到,在这个吻后,浑身的血脉重新沸腾,枯竭的灵力也渐渐复苏。
“你做什么?!”
云雨推开他,复又凑近气急败坏的想将那些灵力重新还给他。
“不必了。”
善逝偏了偏头,却对她的主动投怀送抱欣然接受。
“你那时以为我十二愿咒尽散,其实并不尽然,你孕育墨儿时,最重要的主咒便传给了他,他前些日子将那愿咒重新给了我,故而我并未法力全失。”
善逝解释了很多,生怕有什么未说又遭成了先前那样的误会。
“嗯。”
云雨敛眉,也不知该说什么,所以说她害怕见到善逝嘛,孽缘之始,如何而终,他们之间隔了太多,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去计较,她只想永永远远的躲一辈子。
可善逝显然不给她这个机会,他终于是明白了,所想所忧就该说出来,两个人在一起一定要坦诚相待,不管好的坏的。
“雨儿我知道你怨我,但我可以解释的,当年我并非不信你,而是在西天时我佛曾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我动手,要么他动手,我没有办法,我们二人间牵扯了整个六界,我不得不慎重,何况我还算出不久后你便会被贵人所救。”“我是真的不知你怀有墨儿,也不知你竟然那么傻封印了自己的血脉。”“我总觉得,我一个人可以解决所有的困难和险阻,可我现在却发现自己错了,因为你已经不愿意同我一起了,我……我心里真的很痛。”
云雨何时见过他如此煽情的模样,一时松动的心便更加摇摆不定了,她推开善逝,深吸一口,意识却依然有些恍惚。
“我……我先走了。”
别无他法,只得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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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回到院中后,云雨不意外的看到了先前偷溜走的凤宸,他貌似还挺有雅兴,对月独酌,有意境的很。
云雨气冲冲走到他对面,夺过他手中酒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回来了。”
凤宸似有醉意,眸上笼了层薄雾,看云雨的眼神也朦胧的很。
“你说呢,什么意思啊,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
凤宸闻言笑了笑,以手掩面。
“你不是好好的嘛,他又不会伤害你。”
“什么叫他不会伤我,这是你丢下我的理由吗?!”云雨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可下一秒责备的话语便卡在喉头说不出来。
“不然呢,你要我如何,反正拦也是拦不住的,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想明白了。”他陪她堕神入魔,风风雨雨一路坎坷,终究都入不了她的心。
“可是我……”云雨不知该说什么,这么多年的陪伴,她虽嘴上不说,心里却已将凤宸当成了至交好友,可她也明白,凤宸求的,她终其一生都给不了他。
“雨儿,云霓她,并非病逝。”凤宸突然转了话题。
“药师佛他,专门来了趟九天,将所有事的原委都告诉了云霓,后来,云霓便不见了。”“雨儿,你和他之间,虽所隔甚多却并非无解,其实很多事,根本无需想那么多,只要随着心走,便总是无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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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云雨当然是不可能就真的这么快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也“勉强”算是接受了善逝这么个邻居,时不时同他斗个医术,虽然结果总是自己输。
凤宸还是选择在某个不经意的夜晚离开了,云雨目送着他的背影,突然很为他高兴,从今之后,天高地阔,他终于决定为自己而活。 幽冥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