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边塞风沙奇大,日照强烈,一望无际的黄沙戈壁之上,有一行人披着斗篷在酷热之下慢慢行走着。
干渴和无法忍受的酷热不断的折磨着他们,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口出抱怨,只因为走在最前方的哪一个男人,最讨厌的,便是因为怯弱而选择放弃,这是华西州的边界,再翻过一座沙山,就能看到一片被沙漠围绕的湖水,这汪湖水的尽头,驻扎着华西边城城主的直属部队,华西民风彪悍,驻扎军队更是兵强马壮,再加上常年和侵犯边界的西羌人作战,所以这支军队的战斗力也非常可观。
此次莫慎前来,并非是有意为之,只是上京那边传来一些消息,让他升起一些想法,离自己大计时间还不迟,如果可以争取到额外的力量,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只是,一切要仔细行事,只恐怕这华西州,进去容易,出去难了。
“主上,前面便是眠月湖了,过了眠月湖,便是决胜军的战营。”
莫慎望了望毒辣的阳光之下,那一汪熠熠生辉的湖水,几日以来连夜奔波疲惫至极的脸上流露出难以理解的笑意,他沙哑着嗓子,对后面的几个人吩咐道:“准备一下,今晚我们在眠月湖水旁露宿。”
“主上,我们还要立刻回去莫城……”话刚说到一般就被莫慎抬手拦下。
决胜军统帅严明是他平叛华泰之乱时候的旧部,这些年他一直照顾颇佳,可称之为师徒,只是关系到自己大事,他不敢把所有的宝都压在严明身上,实在太过于冒险。
一想到这一点,莫慎下意识将头上的斗篷向下拉了一下,随之说道:“严明做事不拘一格,虽然身处与将军之位,但是对常年驻守在这个荒凉的地方早已有所不满,可是他毕竟为将已久,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头一直都在,我们贸然出现,他不仅不会相信我们,甚至为了避免麻烦,先斩后奏也不是不可能。”
莫慎暗里的得力助手莫森此时便不解问道:“既然如此,主上为何还要来这荒凉的地界,想必主上心里已经有了相应的做法吧。”
莫慎淡笑不语,戈壁的夜来的如此之快,风也由燥热变得冰寒起来,一行人唯莫慎之命是从,此时见主上沉默,队伍便恢复了平静,唯有月光下眠月湖,在风声之中,在流沙之中,波光粼粼,宛若明珠。
云端自尚书府回去镇远候府之后,便又是一阵阵的心悸,不知为何,这件事让她静不下心来,从小时候开始,每当她产生这种感觉得时候,必定会有难以解决的事情发生,虽然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女人嘛,有时候还是感性的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做些什么,但是被囚在一方小小的院落当中又能怎么样呢,她没有办法脱离这桩可笑的婚姻,甚至因此而成为悬在家族头顶上的一把利剑,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自古以来,在王朝的历史上,有一条不成文但是因为血的教训被众人铭记的规则,身为臣子,永远都不要和争储牵扯上太大的关系。
一个皇帝被你扶持上去,然后给予你位极人臣的荣耀和享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荣华富贵,但是于此同时,皇帝的心上永远有一根刺,你若是嚣张,那根刺就会越深,你若是示弱,那根刺就会由皇帝来亲自拔除。
简单的一句话就是,无论你怎么做,永远也得不到你所侍奉之主的全心信任,因为你本就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臣子。
你能为了新主放弃旧主,焉知你不会为了自身的利益再度背叛主人呢。
而今这档子事情,即便是一桩普通的谋杀案,因为死者敏感的身份成了无法触碰的大案,皇帝选了外祖,何尝不是想要看看夏府的态度,元历帝重用刘万乘,让他掌管秋闱一事,其实就是在变相的改变夏家在清流一脉的地位,他想要重新扶植一个书香世家,屏蔽夏氏一族在文人中的强烈影响。
帝王的多疑该如何去消除,办法没有人知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外祖家再被皇帝治罪,受到牵连的夏府恐怕也会大受打击。
好一个元历帝,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云端没有父亲那份为臣者,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气派,她只是委屈,为何皇帝死死咬住夏府不放,先是她不够,竟还要把所有人全部拖下水才成。
她躺在床上不想起身,越想心中越是气愤,最后干脆坐在书桌旁提笔给父亲写了封信,将外祖嘱咐的话语全部复述下来,她如今行动受限,又时时被莫念痕缠着,未免父亲担心,最近还是不要回家了。
云端又想着小弟童子试已经过了,不知今年要不要下场,便担心的问了两句,按照她的意思,再登上一段时间最好,多事之秋还是谨言慎行比较好。
将信笺封好,云端交予兰桑,她便拿着这信去了后门,那里有夏家派来的人,时时刻刻在镇远候府后门摆摊候着,只望能够传递消息方便些。
莫念痕累了一天回家时候,就看见媳妇一个人倚在榻上愁眉不展,可是即便如此,还是美得让他心尖发痒。
本想冲过去一亲芳泽,只是想起自己刚从那肮脏地界回来便皱皱眉头,收了轻薄美人的心,冲到内室却洗漱更衣,待得换了一身月白直缀长衫之后,才慢慢靠近闭上眼睛假寐的云端。
云端只是闭上眼睛想事情而已,待得她察觉脸上近距离灼热的气息时候,便立刻睁开眼睛,向旁边一躲,念痕的嘴唇便落在了白皙的耳垂之上。
兰语见状立刻咳嗽两声,夏云端也不发脾气,只是皱着眉头坐好,双手撑着他不断靠过来的身体说道:“侯爷,方才小安身边的玉琴来过,说是小安这两天苦夏,难受的很,让你过去看看呢。”
念痕一听便皱眉道:“难受找大夫,找我有什么用。”
云端半真半假:“我是这么说的呀,可是小安姑娘说只要你晓得她苦夏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念痕愣了楞,确实在连山上,每次李小安生病都是他陪在身边,小安从小也是娇养长大的,连山毕竟清苦一些,以前没少让莫念痕担心她的身体。
云端看着他的脸色只在心中冷笑,嘴上却还是说道:“不想去就别去了,正好吃饭。”
念痕站起身,随口说道:“你先吃吧,我去看看,你别多想。”
云端乖巧的点点头,目送他的背影出门,随后面无表情的起身,对兰语说道:“走,咱们吃饭去吧。”
今天回来本就因为刘万乘案子烦心,偏偏那李小安非要找这个时间点寻夏云端的不痛快,云端也不含糊,几句话便把她气的没了头脑,只说让夏云端之后等着,必然让她好看。
就这种狠话她也不知听了多少会,根本就不当成一回事儿,带了两朵兰花便回到屋中,李小安出的幺蛾子越多她就越开心,正好能分散莫念痕的注意力。
等到父亲的回信过来,她再看看下一步该怎样去做,等到明日,便是刘万乘一案的第四天,可是刑部大牢里的犯人捉了那么多,审了那么多,最后又放了那么多,得到的供词就一丁点,根本无法结案。
而外祖父那个人,跟本做不出什么徇私之事,只恐怕十五日之后查不出真相,他们夏家的这一击便挨定了。
不能坐以待毙下去,剩下的这几天,她也不能闲着。
以前父亲曾经说过,刘万乘元历六年的进士出身,爬到礼部侍郎的位置用了整整二十年,如今白发已生,再不升迁就要告老还乡了,他要拼着一把,才能鲤鱼跃龙门。
如今三位皇子之中,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实力相当,母亲虽然已经去世,但是外家出身都很是显贵,云端记得梓容姨姨曾经说过,因为二皇子母亲待她有恩,所以当年宫乱时候,她才舍身保住了几位皇子,所以如今,二皇子与天雅姐姐关系最好,与梓容小姨更是恍若母子一般。
但是撇开这些不说,大华皇帝如今没有嫡子,中宫悬空,那么立长便是上上之选,皇长子云间王传闻是生性淡薄,但是京中有他母舅,他又被架在火上烤,是不是真的淡薄,恐怕没有人清楚。
说来也真是奇怪,这位云间王几乎不出现在宫廷的任何活动之中,少有人见过其真面目,也有不少人说,那位主子是世所罕见的谪仙人物,修长如青竹,形貌昳丽如同潘安,气度潇洒恍似七贤,道听途说之言虽说不得信,可是应该也有真实的成分在内吧。
剩下的两位皇子虽不如皇长子神秘,但是不外如是,活的很是低调。
三位皇子都是明白人,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怎样的事情,皇帝身体倍棒,你上杆子的耍弄自己,肯定会引起帝皇怀疑,可是你一直傻傻等着,也甭想得到皇帝的青眼,只能暗地里做些动作,撩拨着沉睡的老虎,让它继续安睡,无法察觉。
三子夺嫡……继位可能性最大的云间王,还有不可忽视的其他两位皇子,神秘的云间王,惨死的刘万乘,还有就是暗中筹谋的莫慎。
这所有的人连成一条线,都只昭示着一件事情,剩下来的安稳日子已经不多,这夏日过去,便要进入百花残败的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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