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星辰逆转,河水倒流
“华儿,过来。”黎羽向楼霁华招了招手,指了指身边的软榻,示意她先坐下。
萤儿立时瞪圆了眼睛。
楼霁华看着嚎哭不止的“姐姐”,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楼霁雨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可是此刻黎羽漠不关心的态度,又让她由衷地感到心寒。
她也是楼家的女儿。物伤其类,此刻躺在地上撒泼哭闹的女人是楼霁雨,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她自己?
在黎羽的手中,楼家的女儿不过是他发泄恨意的出口罢了。昔日的她是这样,如今的楼霁雨也是如此。
眼下的这个局面,是无法可解的。
楼霁华苦笑着走到黎羽的身旁坐下,再不多言。
黎羽伸手来拉她,楼霁华下意识地躲开,垂下了头。
楼霁雨挣扎着撑起半边身子,却又大哭着倒了下去:“血……王爷,流血了……”
楼霁华下意识地看向黎羽,却见他的眉心只微微一蹙,很快便舒展开来,再无半分悲戚之色。
果然。
楼霁华低眉苦笑。
她原本以为,他至少会对孩子存两分怜悯之心,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
萤儿说得对。他根本不可能让楼霁雨顺利生下这个孩子。
刚才,他故意拉着她下棋,不就是为了给萤儿留出足够的时间吗?
可怜了愚蠢的楼霁雨,她只怕还在做梦呢!
萤儿捂着鼻子哼了一声,秀气的眉心紧紧地拧了起来:“王爷,要不要现在把她拖出去?脏了这屋子,以后还怎么住人嘛!眼看就要过年了,这也不吉利啊!”
楼霁雨刚刚告一段落的哭声,此刻又刺耳地响了起来。
她不顾一切地跪爬到黎羽的面前,扯着他的衣摆大哭不止:“王爷,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今日是谁把我推倒在地上,又是谁往我身上泼雪水、踩我的肚子,是谁缠着您不许来救我……咱们的孩子无辜枉死,您若不为他报仇,我也不活了……”
萤儿嗤笑了一声,从桌上拈起一块点心丢进嘴里,含混不清地道:“你自己没用,连个孩子都保不住,还想赖别人啊?”
楼霁雨闻言,哭得越发哀切。
黎羽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一语未发。
等了好一会儿,翠喜才带了一个拱肩缩背的中年大夫进来,要给楼霁雨诊脉。
楼霁雨下意识地把双手藏到了身后:“你是谁?齐大夫呢?”
翠喜敛衽为礼,恭恭敬敬地道:“这位王大夫是济世堂的,医术精湛远近闻名,姑娘放心就是。”
“我不给他看,去叫齐大夫来!”楼霁雨紧绷着脸,连哭都忘了。
翠喜正要解释,黎羽已俯身捏起了楼霁雨的下巴:“你这算是垂死挣扎吗?”
“王……王爷的话,妾身不懂。”楼霁雨眼中落泪,楚楚可怜。
只是此时她的脸上脂粉与血痕纵横错乱,不像梨花带雨,倒像是梨花带雨的下一个场景——梨花入泥了。
黎羽抬脚将楼霁雨踢开,冷笑道:“你要找的齐大夫,不就是上次你装病的时候,帮你骗王妃割血入药,还在王妃手腕上下毒、致使伤口迟迟不愈的那个老东西?本王在他的药铺里查出了不少禁药禁书,已经叫人送官处置了。”
“不,我没有装病,没有毒害华儿!我没有……”楼霁雨拼命摇头,身子直往后缩,整个人几乎已经钻到了屏风的缝隙里。
楼霁华诧异地转头看向黎羽。
后者向她涩然一笑:“委屈你了。”
楼霁华慌忙别过脸去,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王大夫向黎羽行了个礼,便走到楼霁雨的身旁蹲下:“请姑娘伸出手来。”
楼霁雨把手背在身后,藏得严严实实的。
萤儿嗤笑道:“她不肯给大夫看,肯定有鬼!我敢打赌,这会儿她肚子里若有孩子,肯定不是王爷的!看她那一脸风骚样儿,还不一定勾搭过多少人呢!”
楼霁雨的脸色立时变得惨白起来。
楼霁华惊诧地瞪大了眼睛,随后又将目光移到黎羽身上。
黎羽面色冷淡,一时倒看不出多少怒意。
僵持许久,楼霁雨始终不肯伸手,翠喜便走了过来,硬抓过她的手臂递到王大夫的面前。
王大夫用帕子隔着在她腕上搭了一搭,起身向黎羽躬身道:“王爷,这位姑娘身体康健,且并无胎象。”
“你胡说!”楼霁雨勃然大怒,扬起巴掌狠狠地扇在了王大夫的脸上。
那大夫倒是个好脾气的。他不惊不怒,缓缓往旁边挪开几步,平平淡淡地补充道:“姑娘身上带有腥膻之气,这衣裙上的血痕,必是羊血无疑。”
楼霁雨脸色灰败,颓然瘫倒。
“翠喜,送大夫出去。”黎羽冷笑一声,竟丝毫没有表现出诧异。
大夫退出去之后,楼霁雨哭着爬了过来:“王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先前是齐大夫说我有孕,我才……”
萤儿“噌”地跳了起来,一脚踹在她的肩膀上:“死到临头,还在扯谎!”
楼霁雨被这一脚踹出老远,却不敢大声哭,只好远远地跪着,抽噎道:“王爷,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真的有了孩子的……”
“其心可诛。”黎羽冷冷地道。
楼霁雨抽泣半晌,又转向了楼霁华:“华儿,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不屑于说谎……这次听到齐大夫说我有孕,我高兴得糊涂了,就忘了再找个大夫验一验……可我也只是太想有个孩子而已,你帮我跟王爷说说啊……”
楼霁华长长地叹了口气:“真可惜呢。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同时把我和萤姑娘两个人挤下去了,可惜功亏一篑,真是时运不齐啊。”
“华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在陷害你吗!”楼霁雨瞪大了眼睛,一副饱受委屈的样子。
楼霁华满心厌烦,闭上眼睛不想再多言。
黎羽冷哼一声,缓缓地站起身来。
楼霁雨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忙扑倒在地上大哭起来:“王爷,求你不要怪我,我也只是太在乎你了啊……你待华儿越来越好,我却无名无分任人欺凌,我……”
“不必说了。”黎羽冷声开口。
楼霁雨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黎羽冷冷地道:“我本该杀你,只怕你的脏血污了王府的泥土——回你的尚书府去吧。”
“王爷!”楼霁雨伏地大哭。
黎羽皱了皱眉头,牵起了楼霁华的手:“走吧,被她闹得头疼。”
楼霁华任由他牵着,心不在焉地走了出去。
一路无言。许久之后,她才发现黎羽并未带她回倚云居,而是一路走到了她极少涉足的花园里。
“华儿,陪本王说说话吧。”黎羽靠着假山石坐了下来。
楼霁华挣脱了他的手,顺着脚下的小径走了几步,没有开口。
黎羽跟着走到了她的身旁,拉着她一起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黯然叹道:“黎家满门覆灭,这十年来,我都是孤身一人。”
楼霁华心中微动,没有再试图挣开他的手。
黎羽轻叹一声:“你还记得这里吗?”
楼霁华抬头看着小径对面的那棵树,没有说话。
黎羽摩挲着她手背上的疤痕,声音低沉:“这十年来,我一直以为,命运让我活下来,是为了让我报仇、申冤,把昔年那些恶徒全部打入地狱。”
“没错啊。”楼霁华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不在焉地说道。
黎羽摇头苦笑:“错了。大错特错。”
楼霁华不想同他争辩,干脆便在光滑的石面上躺了下来。
黎羽怅然地叹了一声:“如果早知今日……我定然在你嫁过来的第一天,便把你奉为至宝。”
“我是楼瀚海的女儿。”楼霁华冷冷地提醒他。
黎羽苦笑一声:“我记得。所以我一直以为,那天在这里救下你,是为了留着你的性命慢慢折磨……”
“难道不是吗?”楼霁华轻飘飘地问。
黎羽的手紧了紧。
楼霁华闭上眼睛,冷笑道:“你莫不是要告诉我,你留下我是为了化干戈为玉帛,跟楼家和解的?王爷,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谁也抹杀不了。楼瀚海没有办法复活黎家满门,你也不可能把我变回初来时的那个楼霁华。相忘于江湖,才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你还是想走?”黎羽的语气有些恼。
楼霁华悠悠道:“你已经答应了。”
黎羽沉默良久。
楼霁华觉得有些冷,便往背风的角落里缩了缩身子。
黎羽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一阵黯然。
“我不能和楼家化解干戈,但你也不算楼家人。华儿,留下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黎羽俯下身来,在楼霁华的耳边涩声问。
楼霁华回以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重新开始吗?
有谁见过星辰逆转、河水倒流的?
如果这世间的每一件错事都可以“重新开始”,哪里还会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
她还没有过奈何桥,没有饮下孟婆汤。重新开始?不可能的。
“华儿。”黎羽攥了攥楼霁华的手,语气有些焦灼。
楼霁华避开他的目光,涩涩地笑了笑:“你明知道答案,又何必要问。”
黎羽拧紧了眉头:“离了王府,你要到哪里去?据我所知,楼尚书待你并不好,而你的母亲,也已经不在尚书府……”
楼霁华冷笑:“若有一日我沦落到沿街乞讨,定然会以发覆面,绝不丢你定北王府的脸就是了。”
“你宁肯沿街乞讨,也不愿留在王府?”黎羽低下头来,危险地看着她。
楼霁华淡漠地笑着:“乞讨算什么?我只想好好地活着……王爷,我经不起折腾了。我拿我仅剩的这条贱命求你,请你把你对楼霁雨的仁慈之心,分一点点在我的身上,让我活着离开王府,我这辈子都会对你感恩戴德了。”
黎羽沉默许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先不说这个了。华儿,你很讨厌楼霁雨?”
“怎么会呢,我很羡慕她。”楼霁雨仰头看着天上渐渐清晰的星辰,微微地笑了。
黎羽枕着手臂躺好,没有插话。
楼霁华沉吟许久,幽幽叹道:“从记事开始,我好像就一直在羡慕她。她比我年纪小,可是我要叫她‘姐姐’……后来我娘洗坏了夫人的一件衣裳,我就干脆连‘姐姐’也不能叫了,要和府里的奴才们一样,叫她‘大小姐’。她打我骂我,罚我在廊下跪着、在井台上跪着、在雪地上跪着……可是所有的人都夸她温婉大方、仁慈善良。而我自己,不管多努力多小心,都只会被人骂作‘没教养野丫头’……我怎么能不羡慕她?”
黎羽眯起眼睛看着繁星,心里想着十年前尚书府后园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想着她那一双光华夺人的明眸——那双眼睛,本该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啊!他怎么会认错了人呢?
楼霁华唇角噙着笑,语气淡淡的:“母亲总对我说,苍天有眼,必不会绝人活路……嫁到王府之后,你没有杀我,还肯带我回门去吓唬楼老头子……那时我真的以为我可以苦尽甘来了,没想到你终究还是把霁雨带回了府。从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我又输给她了。我拿命换来的东西,她只需要掉一滴眼泪便可以轻易夺走,我怎么能不羡慕她?”
黎羽黯然开口:“华儿,我带她回府,是因为……”
“因为什么,并不重要。”楼霁华抽出手来,枕在了颈下。
楼霁雨入府,她先前所作的一切努力都没了价值。母亲在尚书府再次陷入困境,而她自己也成了王府和全京城的笑柄。更重要的是,她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那个人,把仅有的一点宽仁全部赐给了楼霁雨。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可是,黎羽如何会知道这些呢?对他而言,府里多一个楼霁雨,不过是多一处温柔乡罢了!
黎羽并不知道楼霁华心中所想,但他感受得到她此刻的凄怆。黯然良久,他涩声问道:“那次你趁夜出逃,是因为楼霁雨?”
楼霁华想了很久,轻笑出声:“是啊。因为我羡慕她,我在吃她的醋。是不是很好笑?”
“我一直以为……”黎羽急切地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把这句话说完。
他以为什么呢?
那时他确实是存了故意让她吃醋的心思,却没想到她吃醋的表现不是吵闹更不是争宠,而是毅然决然地一走了之!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会那么暴躁易怒,明知楼霁雨是刻意挑拨,还是作出了那个让他痛悔终生的决定……
就是从那一夜开始,所有的事情都失控了。
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楼霁华等了许久,见黎羽似乎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便轻飘飘地笑道:“那时我真的以为我是要跟着你过一辈子的。你是王爷,妻妾成群再寻常不过,我自认不是容不下人的。但……天下那么多好女子,你为什么偏偏选了她?”
黎羽追思往事,默然无语。
楼霁华吸了吸鼻子,仍然笑着:“后来的事,我口口声声说不恨你,其实心里还是恨的。我没有做任何坏事,却要承受你所有的怨恨和怒气;楼霁雨跟我一样是楼家女儿,你却把她保护得那么好,连萤儿都没能伤到她……就连这次她假孕陷害我和萤儿,你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把她撵回尚书府……如果换了是我这么做,恐怕至少又要丢掉半条命吧?她做了坏事尚且能平安出府,我却至今仍在为了出府而向你苦苦哀求……”
“华儿,我先前待她好,是因为……”黎羽急得额头冒汗。
楼霁华轻笑:“我知道啊,是因为你把她错认成了十年前的那个小丫头嘛!李代桃僵的事原是常有,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她的运气就那么好?真是让人想不羡慕都不行啊!”
黎羽猛地坐了起来,胸口一阵闷痛,激得他浑身紧绷,冷汗涔涔。
他的命,算是身边这个女人救的。可是他报恩的方式,却是亲手毁了她……
楼霁华有些困倦了,便抬手揉了揉鬓角,苦笑道:“我知道我的性子桀骜可恶,你百般折辱我,不过是为了磨我的性子罢了。可是王爷,我原本便是一块顽石,再怎么打磨也成不了美玉的。请您开开恩,放过我吧!”
黎羽忽然心头一凛,脱口而出:“你今晚为什么要说这么多话?”
楼霁华愣了一下,随后失笑:“你若嫌我说得多,我便不说了。”
黎羽俯下身来,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腕:“这些话,你从前但凡肯多说一句,本王也不会糊涂到那等地步!如今你把心里话都说了,是不是……当真打算跟本王一刀两断?”
楼霁华眯起眼睛看着他,语气平淡:“你已经答应了放我出府的。我极少赢棋,这个彩头我不能不要。”
黎羽沉下脸来,目光深如寒潭。
楼霁华倔强地与他对视,丝毫也不肯退缩。
黎羽忽然低下头,看准那一弯紧抿着的唇,吻了下去。
楼霁华愣了一下,忽然恍悟,抬起手肘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黎羽闷哼一声,抬起手来轻抚双唇,笑了起来:“华儿,你今晚好像并没有那么怕本王?”
楼霁华冷冷地看着他,咬唇不言。
黎羽看着她的神情,忽然恍悟:“莫非……你从前百般畏惧都是假的?你不愿与本王亲近,故意装作惧怕,好让本王不忍逼迫,是不是?”
楼霁华抬手狠狠地擦了擦嘴唇,依然没有答话。
黎羽俯下身来,咬牙追问:“怕人是假的,那么怕水呢?怕帐篷呢?都是假的?”
“对,都是假的。”楼霁华闭上眼睛,冷冷地道。
黎羽怔了许久,忽然笑了:“不错,算你还有几分手段,居然那么久都没有露出破绽!若非找过几个大夫都说从未听闻此症,本王险些信以为真了!”
楼霁华将手肘横在胸前:“那就请王爷继续‘信以为真’下去吧!”
黎羽笑得愉悦,“本王既然已知道真相,如何能‘假装’信以为真?华儿,我很高兴——你还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本王的?”
“有。”楼霁华认真地道。
黎羽眯起了眼睛。
楼霁华迎着他的目光,淡淡地道:“荷花池那次,确实是萤儿推我下水,但我幼时曾被楼霁雨推落池塘多次,水性极好。所以,溺水昏迷都是假的,我只是想让萤儿消停一阵子而已。”
黎羽笑出了声:“你太可怕了。”
“所以,”楼霁华坦然地看着他,“我若留在府里,你的萤姑娘就危险了。不妨实话对你说,我恨她入骨,必除之而后快。”
黎羽皱了皱眉头:“萤儿是我乳母之女,对我有恩。你……”
楼霁华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您可千万别说‘看在你的面子上’如何如何,王爷,您在我这儿,并没有什么面子可言。”
黎羽看了她许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华儿,你今晚坦诚得让人害怕。”
“我累了。”楼霁华用手肘顶住黎羽的胸膛,逼得他站起身,给她让出了坐起来的空间。
黎羽站在山石旁,怔忡地看着她。
她的神色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倦意,这声“累了”,显然是另外一层意思。
这一层意思,让黎羽无地自容。
嫁到王府的这大半年里,她已在鬼门关走了好几个来回,受尽了屈辱磨难,岂有不累的?
流放边城的那几年,黎羽曾暗暗发誓:若有朝一日能回京城,他定要找到当日救他的那个女孩,庇护她一生一世。
谁知人是找到了,他却未能庇护她半分。她这一世的磨难,倒几乎全都是他给的。
这是怎样的弥天大错啊!
“夜深了。回去吧。”黎羽黯然叹道。
楼霁华早已起身,在他开口之前默默地走了。
黎羽快步追了上去,几次向她伸出手,最后都悄悄地缩了回来。
她从未像今晚这样坦诚,却也从未像今晚这样陌生。这样的她,竟让他不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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