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他在外头金屋藏娇了
日色西斜的时候,宫里终于传出了旨意,允许定北王府再请个大夫来与太医共同诊治。
楼霁华满脸喜色,忙把帷儿拽了过来:“还不快去!”
“慢着,”齐非沉下脸来,“这是王爷的贴身小厮吧?今时不同往日,他要避嫌疑,不能出门!”
“可是,他……”楼霁华一脸为难。
齐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像揭穿了什么天大的阴谋似的。
僵持了好一会儿,楼霁华才不情愿地叹了一口气:“也罢。良儿,你去。”
先前那个粗使小厮站了出来,低声应了。
齐非看那小厮穿一身粗布衣裳,样子也不甚伶俐,便放下了心,挥挥手让他去了。
自然,王府如今嫌疑在身,少不得要有羽林卫“护送”的。
良儿带着陆神医进门的时候,楼霁华双膝一软,跪了下去:“陆大夫,王府的存亡,就在您的手上了!”
陆神医走到黎羽的藤椅旁边,伸出手来把了把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样啊?”楼霁华已带了哭音。
陆神医摇头道:“若是再早两三天,老朽或可担保,可是如今……”
一旁的太医忙道:“王爷病势已笃,下官也已无能为力,陆大夫不必太过自责了。”
“不可能,你一定有办法的!”楼霁华冲上去扯住陆神医的衣袖,苦苦哀求。
陆神医一脸为难,许久才叹道:“老朽只能尽力用药,但请王妃不要抱太大希望,该预备的东西……还是预备着吧。”
楼霁华霎时面如死灰。
陆神医提笔开了药方,请太医看过之后,递给了静影。
静影看看药材都是府里有的,便向齐非露出哀求之色。
齐非点了点头。静影忙奔了出去,到厨房生火熬药。
楼霁华依旧瘫坐在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许久之后,齐非走过来,拱了拱手:“看来今日是审不成了。末将需要回朝复命,王妃请暂且宽心,王爷吉人天相,未必不能逢凶化吉。”
楼霁华猛地抬起头来:“烦请齐统领将今日之事如实禀报皇上。非是我王府有意拖延,实在是……”
“王妃放心。”齐非一脸诚恳。
楼霁华又一脸为难地道:“王爷病成这样,白饭已经喂不下去了。能否请羽林卫通融一下,允许我们熬些汤羹……还有,每日的饮食能否多给一点?我们有几个身子弱的丫头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齐非闻言勃然大怒:“怎么,底下人竟敢苛待你们吗?这几日负责王府饮食的是谁?”
三四个士兵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
“拖出去斩——”齐非狠狠地挥了挥手。
楼霁华忙道:“不可!”
“嗯?”齐非饶有兴致地转过了身。
楼霁华正了脸色,敛衽向他行了个礼:“齐统领爱惜我们,王府诸人自然铭感于心。底下的将士们纵有不周之处,必然也不是有意的。如今若是重责了他们,岂不让人心寒?”
齐非闻言便向那几个士兵喝道:“王妃替你们求情,还不快谢恩!”
楼霁华并不在意他们的“谢恩”。房门重新落锁之后,她便回到藤椅旁边坐了下来:“王府遭难,连累了两位大夫跟着受苦,实在太对不住。”
太医道了声“无妨”。陆神医却没有接话,只提笔在一旁的纸上写写画画,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碗药喂了下去,黎羽的病情也看不出什么起色。倒是两位大夫聊了几句之后一见如故,早把旁人晾在了一边。
可喜的是今日送来的饭终于多了些。丫鬟婆子们喜不自胜,楼霁华却又多了个心眼,一饮一食定要叫陆神医看过之后才肯喂进黎羽的嘴里去。
这样的日子,又煎熬了整整三天。
黎羽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除了吊着一口气没咽下去之外,跟死人实在没什么两样。
每日的药方都是陆神医开的,交给太医看过之后,才肯让静影出门到厨房去熬上。
三天之后,太医回宫复命。
随后,齐非便传来了旨意,要楼霁华和凝素到刑部去,说是皇帝亲要审。
楼霁华出门之前,向一帮蠢蠢欲动的丫鬟婆子们环视一周,郑重地把手中的匕首交给了萤儿。
刑部大堂。
朱一和另外几个将领被人捆得跟粽子似的,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
看见楼霁华进来,朱一立刻跪直了身子:“黎老大怎么样?”
楼霁华垂下眼睑,淡淡道:“棺椁和收殓用的东西都已经备下了,朱参将不必忧心。”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朱一的脸色白了。
楼霁华没说话,抬头看着正面端坐着的皇帝,面露嘲讽。
“大胆犯妇,还不跪下见驾?”一个太监尖尖细细的声音响了起来。
楼霁华昂然挺立,皱眉开口:“‘犯妇’?谁是犯妇?”
刑部尚书厉声喝道:“黎羽手握重兵意图谋反,你难道不是‘犯妇’?”
楼霁华眯起了眼睛:“手握重兵就算意图谋反?照这么说,大人统帅着刑部上上下下数百名官员,那岂不是结党营私?”
“你……荒唐!”刑部尚书气得脸都黑了。
楼霁华双手抱胸,面露微笑:“我一个妇道人家,大事上我也不懂。听说两百多年前,黎家先祖追随太祖南征北战的时候,玄武营就已经存在了。大周立国数百年来,玄武营一直由黎家后人统辖,为何到了大人的嘴里,这玄武营的存在,就成了大逆不道的事了呢?这条规矩,我实在是不明白。”
刑部尚书面黑如墨。
皇帝自始至终笑容不变,此时终于笑着开了口:“王妃暂且别恼。定北王和玄武营的事,想来你所知也不多,今日请你过来,是因为王府的事害你跟着受苦,朕心下过意不去,特地请你来见一见——糊涂东西,还不快给王妃设座!”
老太监听见吩咐,果然搬了把椅子过来,放到了桌案的旁边。
楼霁华也不客气,坦坦荡荡地走过去坐下,悠然道:“我这几日至多不过是忍饥挨饿罢了,算不得什么苦。倒是我家王爷被困多日,羽林卫又拦着不许请医问药,以致今日命若悬丝。‘犯妇’倒想请问皇上,如若最终找不到定北王造反的铁证,此时该当如何了局?”
皇帝尴尬地咳了一声,强笑道:“定北王若无谋反之事,朕定当还王府以清白。”
朱一猛地晃了晃肩膀,厉声嘶吼:“到时候人都死了,还了清白有什么用?你敢发誓死后变个王八去给我黎老大驮碑吗?”
“放肆!”老太监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楼霁华皱了皱眉头:“朱参将失言了。”
朱一垂下头去,狠狠地吸了吸鼻子。
刑部尚书脸上很难看,生怕皇帝下一刻忽然暴怒。
幸而并没有。
皇帝微微地笑了一下,向楼霁华道:“听说王妃在府中是不管家的,大小事务都是你身边这位于侧妃经手?”
凝素咬了咬牙,缓缓地跪倒在地上,沉声开口:“确实是我经手的。王府的往来账目,并无异常。”
“有没有异常,可不是你嘴上说了算的!”刑部尚书冷笑了一声,身旁便有人送上一摞账册来。
凝素的脸色早已变得惨白如纸。
楼霁华攥了攥她的手,低声道:“别慌,没事。”
刑部尚书随手拿起一本册子晃了晃,冷笑道:“定北王府有朝廷的俸禄、有自家田地庄园,还有一些店铺生意……林林总总加起来,进项不下百万之数。这些银钱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册子上写着呢!”楼霁华替凝素答道。
刑部尚书重重地将册子掷在了桌上:“王府每月的开销不过万两,剩下的银子全部用在了一条叫做‘营建’的去路上,王妃当真不知情吗?请问于侧妃,王府的‘营建’,究竟是在营建什么?”
“我……其实……”凝素喉头发干,犹豫着要不要把实情说出来。
楼霁华撇了撇嘴,淡淡地道:“于侧妃只管记账,至于‘营建’的是什么,她哪里知道?我猜多半是定北王在外面建了外宅,金屋藏娇了吧!”
“什么叫‘多半是’建了外宅?定北王妃,皇上面前,无凭无据信口开河可是大罪!”刑部尚书都快气得头顶冒烟了。
楼霁华眉头紧皱:“怎么,信口开河是大罪吗?大人您也是无凭无据,只凭猜疑就给定北王扣了顶大帽子啊!您说他在外头招兵买马了,我说他在外头金屋藏娇了,咱们俩都无凭无据,抵消了!”
皇帝“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楼霁华以一个微笑回应,看得皇帝龙心大悦。
凝素忙跪地禀道:“其实……这些银钱的去处并不复杂,只不过是在外头购置了一些田庄而已。王府重建不过二年,新购的田庄尚未有过收成,所以才会出现这么大的窟窿……”
“营建田庄的细账呢?”刑部尚书穷追不舍。
楼霁华抱胸冷笑道:“今儿买了十头牛、明儿盖了三间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好记的?那次我到账房溜达,随手拿了几本册子回去做了引火纸,大人要的那几本多半就这么进了我煮粥的炉子里去了!”
“你……荒唐!”刑部尚书连连拍桌。
楼霁华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一脸顽劣相。
朱一定了定神,冷笑道:“古尚书该不会就是凭着这几本册子给王府定罪的吧?谋逆大罪,你怎么说也得从王府搜出几件大逆不道的东西来,再从玄武营找出几十万件铠甲兵器来,这才说得过去嘛!王府既搜不出龙袍金印,军营又没找到多余的兵马,你凭什么说定北王造反?”
刑部尚书拍了拍手,立时有两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一个是羽林卫的统领齐非,另一个是须发皆白的老者,楼霁华并不认识。
皇帝笑吟吟地问:“顾丞相,你说定北王有谋反之心,证据何在,不妨给王妃看看!”
那老者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两封信,放到楼霁华的手里。
楼霁华一看信封,立时冷笑起来:“‘大周定北王顿首,山戎可汗亲启?’你说这是定北王写给北疆山戎可汗的信?”
顾丞相冷笑道:“古尚书和刑部的大人们已经验过了,书信确实是定北王亲笔,印章也无误。”
楼霁华抽出信来粗略地看了一遍,随手丢给了凝素。
凝素瞥了一眼,冷笑道:“这样的信,咱们一天能写出八十封来!”
“这是定北王的笔迹!”顾丞相咬牙道。
楼霁华慢吞吞地站起身,从旁边一个刑部官员的桌上夺过一支笔,顺手在纸上写道:“大周左丞相顾某,再拜山戎可汗足下:人言有道伐无道,我想兴兵穿龙袍。若得山戎鼎力助,平分江山乐逍遥——顾某敬上。”
写罢,她随手把纸往皇帝的案头一扔:“这是顾丞相与山戎勾结、意图颠覆大周江山的证据,请圣上过目。”
皇帝接过那张纸,呆住了。
纸上的笔迹刚直苍劲,明明白白就是顾丞相的字迹!
顾丞相是在旁眼看着楼霁华写字的,可是这张纸丢到皇帝眼前的时候,他仍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顾卿?”皇帝笑吟吟地把那张纸丢到了顾丞相的手中。
顾丞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皇上,我……”
楼霁华双手抱胸,微笑道:“顾丞相认识这笔迹不?我一个才疏学浅的小女子,只在今年春节的时候看见过您的一张拜帖,就能把您的笔迹模仿到九分相似,您手中的这两封信又能说明什么呢?要知道,您的新宠我的姐姐楼霁雨的‘才女’之名可是无人不知,模仿历代名家笔迹几可乱真——恰好她又在定北王府伺候过几个月,模仿王爷的笔迹,还不是小菜一碟?”
刑部尚书皱了皱眉头,忽然道:“顾丞相,此事确实有蹊跷!除了此信之外,您还有旁的证据没有?”
顾丞相厉声道:“能模仿笔迹算什么?这印章……”
楼霁华拍了拍手:“给我一块萝卜,这样的印章要多少有多少——对了,楼霁雨在王府的时候,王爷对她可是宠爱得很,她进出书房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盗用几次印章算得了什么?”
顾丞相重重地“哼”了一声:“狡辩!”
楼霁华不屑地撇了撇嘴:“顾丞相该不会这么快就黔驴技穷了吧?”
刑部尚书迟疑了很久,拱手向皇帝道:“丞相大人手中的这两封书信之真伪,确实需要重新细审……”
皇帝不置可否,又转向了齐非:“齐统领,日前你搜查王府和吟风谷,有什么发现?”
齐非忙拱手道:“回皇上:定北王府并无逾制之物,吟风谷……”
他顿了一下,朱一便在旁高声叫道:“吟风谷有什么,你倒是说啊!”
齐非垂首,沉声续道:“吟风谷兵马不足五万之数,并无异常。只是从谷口进去之后,尚有一处极狭窄的岩隙,内中别有洞天!”
“继续。”皇帝不动声色。
齐非迟疑了一下,向朱一看了一眼:“那深谷之中,挖有数十个山洞,虽然并无人迹,但内中有多处石窑,皆有烧炭的痕迹。看其规制,一年之内足够打造兵器五十万件!”
此话一出,刑部尚书勃然变色:“定北王妃、朱参将,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楼霁华皱了皱眉头。朱一已冷笑道:“几个山洞能说明什么?齐统领把吟风谷翻了个底朝天,可发现了您所说的那五十万兵器了么?”
齐非迟疑许久,终于垂首道:“吟风谷附近一片山脉都已搜过,再无异样。”
朱一摊了摊手:“无中生有到这个程度,也算你们本事——那山洞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了,硬要派到我们玄武营头上,我们倒也无话可说。”
刑部尚书和下首的几个官员交头接耳了好一阵子,拱向皇帝道:“皇上,眼下可以称得上‘证据’的几件事,似乎都有些站不住脚。书信之事,或许需要再找几个靠得住的书画名家比照一番;账册上虽有疑点,但凭据不足,也不好定论;如今唯一可以站得住脚的,竟是吟风谷中的那几处山洞……”
皇帝“哈哈”一笑:“朕就知道,黎兄同朕是二十多年的情分了,怎会跟朕过不去?他若真想要江山,朕拱手相让又何妨!此案也不必查了,定北王无罪,定北王府无罪!”
楼霁华看着他这副假惺惺的嘴脸,连微笑也不愿奉陪一个。
朱一“嘿嘿”地冷笑了两声,一点面子也没给。
刑部尚书站起来正色道:“皇上,不可!此等大事,岂能草率决之?臣请羽林卫再次搜查吟风谷,尤其是那山洞之中,一土一石、一草一木都不能放过!”
皇帝迟疑许久,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也罢。再查一次,彻底洗清黎兄的冤屈也好。”
楼霁华向朱一和几个将领看了一眼,冷笑道:“如今‘谋反’之罪既然子虚乌有,这几个五花大绑的,可否先给放了?”
“定北王妃,你们的罪名还没洗清呢!”顾丞相在旁边厉喝一声,震得楼霁华打了个哆嗦。
朱一“呸”地一声,准确地把一口唾沫吐到了顾丞相的老脸上。
楼霁华忍着笑,正色道:“古人云‘刑不上大夫’,这个道理你们应该都明白。这几个人虽然称不上什么‘大夫’,好歹也算是拿得出手的猛将。如今你们把他们捆成这样,半点颜面也不给留,异日上了战场,叫他们哪有底气为国杀敌?”
刑部尚书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沉吟道:“如今嫌疑未除,终究不得不防——便给几位将军松了绑,暂时在刑部委屈几日如何?”
“刑部大牢吗?”楼霁华冷笑。
刑部尚书忙道:“非也非也!大牢之外尚有几间静室,虽然不算精致,倒也勉强可以住人。”
楼霁华见朱一没有异议,便点了点头:“既如此,多谢尚书大人了。”
皇帝重重地咳了一声。
楼霁华很不情愿地敛衽行礼:“多谢皇上天恩。”
皇帝笑眯眯的,一脸很好说话的样子:“王妃客气了。这些日子定北王府受了不少委屈……倒也多亏了这些曲折,才让朕看到了王妃过人的胆识和才华——上次在御书房,你还假装不识字呐!”
楼霁华听他提起御书房的事,顿觉胸口一阵恶心。
皇帝站了起来,“哈哈”笑道:“定北王府的嫌疑已经去了大半,今后也不必在那小小厢房里缩着了,仍搬回原先的院子里去吧——黎兄的病,果真十分要紧吗?”
楼霁华再次敛衽致谢,诚恳地道:“皇上放心,不到真相大白的时候,他是不会咽那口气的了。”
皇帝终于敛了笑容,不胜唏嘘:“黎兄那样强悍的一个人,怎么会……唉,叫栾太医再到王府去伺候几日吧。”
楼霁华淡淡道:“那倒也不必。王府常来往的一个陆大夫一直在,前两日他开的方子,太医都说不错的。”
皇帝想了一想,不再坚持。
楼霁华挽了凝素的手,强撑着虚弱的双腿,昂然出门。
朱一追在后头急问:“黎老大的病,到底还有救没有?”
楼霁华脚下顿了一顿,许久才道:“已经许多天没睁过眼了。陆大夫说,尽人事,听天命……今后玄武营就交给你了。那是他的心血,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替他保住。”
朱一的眼圈立刻红了。
楼霁华想安慰他,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反倒是朱一擦着眼角劝慰道:“你自己也要保重身子,别太伤心了。即使……即使黎老大不在,你也不是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楼霁华加快脚步出了门。
齐非忽然从后面追出来,急道:“明日羽林卫会再次到吟风谷搜查,王妃最好也一同去。当然,如果王爷醒了……”“知道了。”楼霁华脚下没停。
皇帝缓缓起身走到门口,看着楼霁华仓皇而去的背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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