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她死了。是咱们杀了她。
惠泽园酒楼。楼上雅间之中,岳之恒临窗而坐,心事重重的样子。
黎羽推门进来,开口便笑道:“向岳郎中道喜!”
岳之恒慌忙站起相迎,努力堆起笑容:“敢问王爷,喜从何来?”
黎羽显然心情极好。他快步走到主位上坐下,勾起唇角:“岳郎中,明人不说暗话——如今京城再无‘明公子’,这半个京城的店铺生意尽数归你所有,这不是天大的喜事么?”
岳之恒脸上一僵,仍是努力堆起笑容:“这是王爷的大喜。”
黎羽点点头,并不否认:“是本王的大喜,也是你的大喜。从今之后,岳郎中再也不必看旁人的脸色行事;你每日经手的银钱粮米,如今也都是你自己的,再也不必为别人而奔忙劳碌了。”
“这都是王爷的大恩。”岳之恒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
黎羽笑了一声:“‘大恩’算不上,倒是如今终于不用再畏首畏尾,是不是忽然觉得胸中畅快了许多?”
“确实……”岳之恒顺口应了,却挤不出笑容。
面对黎羽疑惑的目光,岳之恒咬了咬牙,涩声问:“那人……真的死了么?”
“哈,”黎羽笑得愉悦,“本王的手下人办事,你还不放心么?千真万真!碎尸万段,死得不能再死了!”
岳之恒的心里莫名地有些慌,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挤出笑容:“这样我就放心了。王爷,铠甲的事……”
黎羽愉快地笑着:“铠甲已打造出了两百副样品,本王原定今日过去看演练,遇上点事情耽搁了——明日你陪本王一同前往,好好看看你的匠人、本王的兵。若是没什么意外,就照着这个式样做下去。将来玄武营纵横天下,可有一大半的功劳是你的!”
“王爷抬爱。”岳之恒低头拱手,努力压下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黎羽喝了杯茶,沉吟片刻又道:“铠甲有了,兵器的事倒还欠着点火候。本王手下虽不缺人,可是得用的却没多少……”
岳之恒清了清嗓子,笑道:“这有何难?这两年明家也没少做铁器生意。过几日晚生再用明家的名义重金征集一批铁匠,给王爷送过去就是了。”
“如此,可又要仰仗岳郎中了!”黎羽拱了拱手,笑得越发愉快。
岳之恒低下头,恭恭敬敬地道:“能为王爷效力,那是晚生的荣幸。”
黎羽大笑一声,站起身来:“有岳郎中匡助,本王何愁大事不成!岳郎中,明日一早吟风谷,恭候大驾!”
“晚生必定准时前去伺候。”岳之恒跟着站起,低头拱手。
黎羽走到门口,忽然又站定脚步,笑道:“岳郎中,你先前在明氏手中忍辱含垢已久,如今也该挺直腰杆,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了——不知你可有心仪的女子?”
岳之恒忙低下头:“如今生意上的事情千头万绪,晚生暂时无心及此。”
黎羽摇头笑道:“岂有此理。生意再忙,难道连娶妻生子的时间都没有么?兵部杨侍郎之次女秀外慧中,堪为良配。你若有意,本王派人替你去说?”
“王爷万万不可!”岳之恒慌了。
黎羽敛了笑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岳之恒硬着头皮道:“昔年晚生寒微之时,曾与一女子相知,如今……人海飘零,不知伊人何处,但晚生不忍相负。王爷美意,晚生心领了。”
黎羽走出门外,淡淡道:“哦?倒是本王唐突了。你既不忘故人,本王自然不便勉强。只是你年纪不小,一直孤衾冷枕也太不像话。本王有意赠你两名侍妾,你总不至于再推脱吧?”
岳之恒不敢再拒绝,只得低头道了谢,亲自下楼把黎羽送上了马车。
再回到惠泽园的时候,他只觉得心头发冷,两条腿不知怎的直打颤。
“公子,适才有个小厮过来说是有要事回禀,带了个人在后院那里。”惠泽园的伙计进来送茶,压低了声音说道。
岳之恒慌忙起身奔到后院,却见程掌柜和红儿碧儿两姐妹都在,床上奄奄一息地躺着一个人,却是车夫老贺。
未到近前,岳之恒的腿就已经软了。
程掌柜迟疑道:“公子好像出事了……你自己问吧。”
岳之恒怔了好久,忽然冲到床边,抓住老贺的肩膀厉声呵问:“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从明月楼到烟雨巷,一路经过的都是热闹的大街——华儿怎么了?她人呢?”
老贺浑身上下缠了十余处绷带,就连头上也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看见岳之恒,他立时哭了起来:“公子他……他让人给杀了!”
“你说什么?”岳之恒脚下一软,跌在地上。
老贺哭道:“昨天公子出了明月楼,本来说好了直接回烟雨巷的,不知怎的忽然又改了主意,要去响石山……”
岳之恒听到“响石山”三个字,眼睛立刻赤红了起来。
老贺继续呜咽着:“……天黑之后,不知怎的忽然来了一群黑衣人,我……老贺没用,被人砍了几刀,就不知道事了。后来疼醒了,没见到公子,就看到几个黑衣人拿着公子的面具,说是人必定活不成了,可以拿面具回去邀功……”
岳之恒面色灰败,没等他说完已瘫在了地上。
碧儿想过来扶他,被程掌柜摆手止住了。
室内只听到老贺断断续续的哭声,旁人谁都不敢轻易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岳之恒扶着床头柜,艰难地爬了起来。
红儿扯扯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容:“先别着急哭,咱们主子没那么容易死的!先前她吓唬过咱们多少次了,还不长记性吗?没准儿咱们哭到一半,她就回来了!”
岳之恒看着红儿的笑脸,心里想的却是黎羽的那声笑语:“碎尸万段,死得不能再死了!”
“死……死了……”他无意识地喃喃着,神色狰狞。
程掌柜把两个女儿撵出去,压低了声音急问:“小姐怎么会偏巧也去了响石山?你跟她一道去的明月楼,为什么不是一起回来?”
岳之恒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程掌柜跌坐在椅子上,许久才哑声道:“小姐若是回不来,咱们也不用活了……小姐救了咱们的命,带着咱们做生意发大财,咱们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居然……还串通贼人杀了她……”
“小五子呢?”岳之恒涩声问。
程掌柜摇了摇头:“还没找到。最好……”
话未说完,两个伙计已扭着小五子送了进来。
程掌柜呆了一下,立时老泪纵横。
岳之恒猛然扑了过去,死死掐住小五子的脖子:“谁叫你回来的!我叫你假扮成公子的样子去响石山,为什么你会活着回来!”
小五子被伙计按着,挣扎不得,慢慢地软倒在地上。
岳之恒怔怔地放了手,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了桌子上。
小五子抱着脖子咳了好一会儿,跪地哭道:“公子饶了小人性命吧!小人不想死啊……”
“小五子,你犯的那些事,送到官府也逃不了死罪!到时候非但你要砍头,你那些不义之财更要尽数追回,你老娘也少不了要饿死!”程掌柜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道。
小五子叩头大哭:“我知错了,程掌柜,小五子真的知错了!我今后再也不干那些事了!我再也不赌了,欠的银子我可以用一辈子去还,何家姑娘的事我也可以负责,我给您当牛做马,只求您饶我一命……”
“我问你,昨晚你去没去响石山?怎么逃走的?”程掌柜强忍恨意,哑声质问。
小五子只管哭,旁边的伙计恨声道:“昨晚小五子说是请我们两个喝酒,我们想着他是个将死之人,也就答应了。没想到他给我们酒里下了蒙汗药,自己丢下我们跑了!我们醒来之后就知道坏了事,没敢跟旁人说,就在那酒馆附近找他,直到今儿中午才从一个暗娼家里把他揪出来……”
岳之恒抬起手,重重地在自己额头上拍了一把:“别说了。”
伙计只得住了口,小五子还在哭喊求饶。
岳之恒慢慢地站了起来:“把小五子送到官府,他犯的那些事的证据也一并送过去。跟官府说清楚:明家,要求严办!”
“公子,我不能死,我还有八十岁的老娘,我还有孩子……”小五子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岳之恒慢慢地走过去,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背上:“你若老老实实地替华儿死,我自然会善待你的老娘。现在却是华儿替你死了……你放心,你老娘不久之后就会下去陪你。至于你的孩子——那是你犯罪的证据,我相信何家姑娘会很愿意把他交给官府处置!”
“公子——”小五子还想求饶。
岳之恒一脚踢在他的脸上:“你再多说一句话,我现在就剐了你!”
小五子果然不敢再挣扎,两个伙计便拖着他去报官了。
程掌柜枯枝似的手指紧紧攥住桌角,不住发颤:“小五子没去响石山……那响石山上死的……”
“是华儿。”岳之恒平静地接道。
“岳公子。”程掌柜慢慢地转过头来。
岳之恒看着窗外,面上已恢复了平淡:“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华儿死了。是咱们杀了她。”
程掌柜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只得靠在椅背上低声呜咽道:“本来以为遇刺假死可以让小姐转到暗处,远离是非;没想到一着不慎,反而害死了小姐——岳公子,明家的产业离不了你。但是我……我是一把老骨头了,不中用的。小姐黄泉路上太孤单,我得去看着,不能叫那些孤魂野鬼吓着了她……”
岳之恒转过头来,冷笑道:“若非定北王府步步紧逼,咱们也不至于出此下策。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黎羽。如今他还活得好好的,咱们怎么能死?”
程掌柜终于颤着双腿站起身来,扶着墙慢慢地走了出去。
岳之恒追上去,唤来红儿碧儿,沉声吩咐:“叫人守着你们父亲,不许他寻短见!华儿尸骨未寒,咱们不想着为她报仇,偏要跟自己过不去,这是什么道理!”
“岳公子,你还不明白吗?咱们要替小姐报仇,首先该死的就是咱们自己!是咱们自作聪明、自作主张害死了她!”程掌柜靠在碧儿的肩膀上,脊背佝偻着,好像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岳之恒冷笑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乘车回到烟雨巷,他立刻着人叫来了素日最得力的两个伙计:“立刻传信给咱们在各省各地的行商,叫他们征召最好的铁匠来,就说京城明家重金聘请!”
伙计忙答应着去了。岳之恒掩了门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细细翻看手边的那些账本,一笔一划地记下一些数字,不知要做什么用。
定北王府,黎羽匆匆而归,进门便问:“王妃怎么样了?”
帷儿笑道:“于侧妃在那里伺候着,说了好一会子话,这会儿怕是已经歇下了。”
黎羽快步走进倚云居,果然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小丫头在廊下侍弄菊花。
看见黎羽进来,两个小丫鬟忙笑着摆了摆手。黎羽见状便没有出声,悄悄地走了进去。
进门只见凝素坐在窗下绣帕子,床上帐幔低垂,显是有人睡着。
看见黎羽进来,凝素便站起身,无声地行了个礼。
黎羽笑问:“看过大夫了没?”
凝素低眉垂首,淡淡道:“小姐说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可看的。”
黎羽在桌旁坐下,凝素便仍旧低下头去绣她的帕子,并没有起身伺候的意思。
于是黎羽只得给自己倒了杯茶,苦笑道:“你们姐妹两个,性子倒是一脉相承。”
“主仆两个,不是姐妹两个。王爷不要说错了。”凝素头也不抬。
黎羽讨了个没趣,要走却又舍不得,一时竟闹了个进退两难。
静了好一会子,天色已暗了下来。
凝素忽然抬起头,淡淡开口:“小姐走了三四个月,死里逃生受尽苦楚,王爷就打算让她这么悄无声息地回来吗?宫里那件事,王爷好像还欠了我家小姐一个交代呢!”
黎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不耐:“本王亲自抱着她回来的,这还算是‘悄无声息’?至于宫里的事,本王已经向你解释过几遍了,你到底要记恨到什么时候?”
凝素丢下帕子,冷笑道:“先前你说小姐死了,却连个灵堂都不肯设;如今小姐活着回来了,你还是一点表示都没有!王爷,你心里到底把你的王妃摆在什么位置!”
黎羽沉吟许久,皱眉反问:“这件事,很重要?”
凝素向那低垂的帷帐看了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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