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咱们再来谈谈“私事”
黎羽告辞之后,皇帝也说有政事要处理,把薛冷画“拜托”给了楼霁华。
于是楼霁华只好跟着小宫女转过屏风,见到了“病得很厉害”的薛冷画。
一通行礼问安之后,薛冷画让人垫高了枕头,半坐起身子叹道:“我是越来越不中用了。改日魂断香销,还不知道葬在哪里呢……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小宫女添上茶来,便乖巧地退了下去。
楼霁华垂下眼睑,打算做一个称职的听众。
薛冷画忽然笑了:“你不用在我的面前装假,我知道你能说话——是他嘱咐你不许开口的,对吗?”
楼霁华听到一个“他”字,便觉得心中十分别扭。原本她并不是一定要装哑巴的,这会儿却是真的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薛冷画见她不应,倒也不恼,叹了口气继续道:“太医说我是积郁成疾,皇上追问缘故,我只敢说是想家……其实,哪里是‘想家’呢?我想的是谁,人人都心知肚明,只不肯说出口罢了。刚刚梅太医也说你‘心气郁结、忧愁多思’,你心里想的那个人又是谁呢?在他的身边,你也不过是强颜欢笑吧?”
楼霁华面上老老实实地听着,心里一百万个不耐烦。
薛冷画苦笑着,向楼霁华伸出手来。
楼霁华低头装着没看见,置之不理。
薛冷画的神情越发失落:“你在他身边,过得并不欢喜……可你不知道,你如今的日子,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变成你,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楼霁华既不愿抬头,更不肯应声,眼观鼻鼻观心,恨不能学老和尚入定。
薛冷画显然并不知道楼霁华的心思,她只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絮絮地说道:“……他的性情原本不是这样的。皇上刚刚召他回来的时候,他还常常到将军府陪我说话、游玩……我弹琴的时候,他便在一旁练剑。我以为那样的日子就是永远了,谁知一道圣旨下来,我竟然被强召进宫……从那以后我就没见他再笑过了。皇上知道他对我的心思,先后给他赐了两次婚,却害死了那两个无辜的姑娘。直到第三次赐婚,他的身边终于容下了你……我想,他一定也是太累了,不想再作茧自缚了吧……”
楼霁华并不认同薛冷画的某些猜测。她此时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薛冷画说过此次赐婚是她的主意,因为她希望自己的好姐妹可以替她好好“照顾”黎羽。
真的是这样吗?
在明知黎羽已经虐杀了两位王妃的前提下,她刻意让楼霁雨嫁到定北王府,真的是出于好心?
尚书府耍花招换掉新娘是一个意外,恐怕对薛冷画而言,黎羽没有杀死第三位王妃才是最大的意外吧?
楼霁华很想为自己的“姐姐”掬一把同情之泪——有这样一位“手帕姊妹”,只怕人生处处是惊喜呢!
薛冷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进来的时候,看见廊下的芍药花了吗?”
楼霁华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薛冷画苦笑起来:“我进宫没多久,将军府里就送来了好些名品芍药……我心里纳闷,后来才知道是那都是他送过来的。我与他原本是青梅竹马,约定了相守一辈子的,可是现在,他连送我一株花都要绕一个弯子……我在这宫中日日煎熬,他又哪里会知道……”
楼霁华想到廊下那一大片开得张扬的芍药花,心里越发烦躁起来。
薛冷画向前探了探身子,到底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楼霁华想挣脱,薛冷画已落下泪来:“好妹妹,我知道你是个贤良人儿,定然会好好照顾他……我这辈子是没有那样的福分了。这一腔心事,怕是到死也不会有机会说给他听……”
“娘娘,该喝药了。”小宫女捧着药碗进来,打断了薛冷画的絮说。
楼霁华如蒙大赦,看着小宫女简直像见了救命恩人一般,热切的目光吓得小宫女脚下直打趔趄。
喝了药之后,薛冷画似乎有些疲惫,便挥了挥手,让小宫女带楼霁华出去了。
谁知那小宫女懒得很,出门之后胡乱向楼霁华指了指厢房的位置,便跑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楼霁华虽觉疲惫,却耐不住心中烦乱,一时并不愿意回房歇着。
于是信步乱走了一阵,不知不觉地便到了廊下。这时天色已近傍晚,千朵万朵盛开的芍药映着夕阳,说不尽的繁华热闹。楼霁华不禁看得痴了。
“王妃也喜欢芍药花么?”身后传来一声笑语,吓得楼霁华险些栽倒。
皇帝微笑着走了过来:“朕有那么可怕吗?莫非……王妃心里有鬼?这才同定北王分开不到半日,便思之如狂了吗?”
楼霁华拧紧了眉头,有些想吐。
这个狂笑症似乎是想扮作洒脱爽朗的样子,偏偏性情又不如朱一那般率真,于是这个形象便越发显得虚伪可笑了。
偏偏此人是皇帝,她不敢放肆,只得垂下头,敛衽行礼。
皇帝伸手扶她起来,笑道:“此处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楼霁华慌忙甩脱了他的手,怒目而视。
“哈哈,王妃倒是谨慎得很!”皇帝笑得很欢,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阶前的两个小宫女听见动静,见是皇帝来了,一个忙跑进去向薛冷画报信,一个就走过来迎接。
皇帝没有理会小宫女,反凑到楼霁华身旁笑问:“你嫁到王府也有一个月了,定北王待你可好?”
楼霁华很想翻一个白眼给他,此时毕竟不敢,只得很勉强地点了点头。
黎羽便在廊下石凳上坐了,笑道:“你不用蒙骗朕,他的性子,朕是知道的。这段时日,你受了不少苦吧?”
楼霁华慌忙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来。
皇帝挥手撵走了小宫女,笑道:“何必瞒着朕?你的委屈,朕都是知道的。别的不说,你颈下那块淤青是怎么来的,真以为朕不知道?”
楼霁华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脖子,无言以对。
皇帝敛了笑容,长长地叹一口气:“当时朕把雨儿指婚给他,是盼着他看在画儿的份上善待几分,不料阴差阳错,竟然是你嫁了过去。可笑朕自以为已看遍天下佳丽,竟不知道尚书府还有一个你。否则……”
楼霁华很不想听“否则”后面的内容,幸好皇帝最终没有说,只是涩涩地叹道:“看着你在定北王府受委屈,朕这心里真是……”
这时先前进殿的那个小宫女走了过来,敛衽道:“娘娘已起身了,请问皇上:是这会儿传晚膳,还是先吃一杯茶再传?”
皇帝笑道:“今晚朕不在此处用膳。叫贵妃自便吧。”
小宫女还想说什么,皇帝已牵起楼霁华的手:“你跟朕来。”
楼霁华大惊失色,慌忙甩开他的手,咬着牙跪在了地上。
皇帝皱了皱眉头,随后又挂上了笑容:“你不必怕,朕只是带你去看一样东西,同定北王有很大关系的。”
楼霁华迟疑着,不敢起身。
皇帝冷哼一声,先前的小宫女已跪伏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用行动证明她什么也看不见。
皇帝伏在楼霁华的耳边笑道:“王妃不会为了这点儿小事抗旨吧?”
伴君如伴虎,楼霁华怕死,不得不站起了身。
皇帝不由分说地抓过她的手来牵着,大摇大摆地出了储秀宫。
一路之上遇见的宫人内侍全部垂首侍立,一个抬头乱看的也没有。
可是楼霁华仍然觉得芒刺在背,额头上止不住地冒冷汗。
皇帝一路牵着她进了御书房。撵走了小太监之后,终于放开了她的手。
楼霁华立时缩到门边,心中暗暗盘算着逃走和抗旨哪个方案比较可行。
“过来。”皇帝在明黄的桌案前面招了招手。
楼霁华迟疑着,终于还是一点点地挪了过去。
桌案之上堆着一些奏折,皇帝随手摊开一本,丢到楼霁华的面前。
楼霁华并不敢看,但眼角扫过一下,她已知道是有人揭发黎羽招兵买马,意图谋反。
皇帝又丢了几本折子过来,不用看也知道内容都是差不多的了。
楼霁华知道皇帝是不会听她替黎羽辩解的,所以她干脆装作不识字,茫然地摇了摇头。
皇帝无奈地把奏折收了起来,叹道:“十年前定北王意欲谋反,颠覆我大周江山,先帝大义灭亲,将定北王一家问罪处斩——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
楼霁华迟疑许久,点了点头。
皇帝便叹道:“先帝心慈,念着义兄不能无后,便留下了黎羽的性命,不想竟是养虎遗患!去年朕初登大宝,便得知黎羽在边城收买人心,已经颇成气候。万不得已,朕只得召他回京,恢复了他祖上的爵位,盼着他懂得朕的苦心,可以悬崖勒马。却不料他狼子野心,竟不顾天下百姓疾苦,召回了十年前的叛军旧部,意图颠覆朕的江山!如果你是朕,如果你背负着这天下的责任,你会怎么做?”
楼霁华垂首沉吟许久,茫然摇头。
皇帝苦笑道:“你是他的王妃,必定事事以他为重,朕原本不该跟你说这些。但朕还是希望你知道,朕的江山,他颠覆不了!他若一心想着谋反,最终的结局必定是身败名裂,连累家人、残害百姓!”
“你……要我劝他?”楼霁华张了张嘴,无声地问。
皇帝摇头冷笑:“他心意已决,劝是劝不回的了。朕希望你能救他,同时也救救你自己。”
楼霁华皱眉,表示不解。
皇帝慢慢地坐了下来,盯着楼霁华看了很久。
那道目光实在惹人生厌,楼霁华避无可避,只得低下头去。
许久之后,皇帝叹道:“黎兄与朕也是自幼一同长大的情分,朕每每想到将来要同他兵戎相见,便觉心如刀割。可是……你知道,谋反是万无可赦的大罪,到时候即使是朕也救不了他,抄家灭族都是免不了的。黎兄自去年入朝以来,并未立下什么大功,朕便是想网开一面,也未必能找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缘由来。”
这番话,皇帝说得十分动情,楼霁华却只觉得他假惺惺的可厌。
皇帝等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她表态,只得自己叹道:“朕思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子可以保住黎兄性命、保住定北王府的富贵和荣耀——这项重任,只能交给你了。”
楼霁华对这项“重任”一点兴趣也没有,皇帝却只当她是默认了。他打开桌下的抽屉,从中取出一只精致的玉瓶,放到了楼霁华的手里:“黎羽防人之心甚重,动他的饮食并不容易,但你是他的王妃,必定有这样的机会。”
楼霁华下意识地攥紧了玉瓶,心中骇然。
她以为皇帝至多不过要她探听些消息罢了,没想到……
他竟然要她下毒?
皇帝看出了她的心思,笑了起来:“你想岔了!朕岂能对自己的义兄下手,又岂肯让你背负杀夫恶名?此药不伤人性命,至多不过让人虚弱几分,不方便纵马驰骋罢了。黎兄若不能策马,谋反之事自然便不可行,定北王府岂不是就保住了?”
他这番话,楼霁华是不信的,但她并未打算反驳。她只盼着能快些离开这里,哪怕是回那个吃人的定北王府去,也总比面对这个一肚子坏水的皇帝要好得多!
见楼霁华收起了玉瓶,皇帝露出了笑容:“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子。你放心,只要你办成了这件事,朕断不会亏待你和尚书府就是了!”
言下之意是,她若敢动别的念头、或是办不成这件事,他会拿尚书府开刀的。
楼霁华并不怕他拿尚书府开刀。这种威逼利诱的手段吓不到她,只会让她觉得可耻而又可笑。
此时此刻,她甚至有些理解黎羽了。
换了是她遇上这样一个皇帝,说不定也要造反!
对于黎羽造反这件事,不管是真是假,楼霁华都不打算干涉——她是迟早要离开定北王府的,他反不反,跟她有毛线关系啊!
眼见皇帝似乎没有旁的话要说了,楼霁华便想告辞。
谁知这时皇帝忽然站起身,单手撑住桌面,将楼霁华拦在了桌案和书架之间。
楼霁华心中大叫“不妙”,皇帝已伸手捏起她的一缕发丝,笑了起来:“‘公事’说完了,咱们再来说说‘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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