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定北王妃是假的
第二天一大早,楼霁华就抱着小攸宁进了黎羽养伤的房间。
黎羽欣喜若狂:“华儿,你是来看本王的?”
楼霁华面无表情:“我来看看你准备什么时候咽气。”
黎羽笑着向她眨了眨眼睛:“咽气不着急。本王与你破镜重圆,还没来得及好好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哪里舍得就这么咽了气?”
楼霁华白了他一眼,抱着儿子在窗前坐了下来。
黎羽眼巴巴地看着她:“华儿,把儿子抱过来给我玩一玩好不好?”
楼霁华把小攸宁放了下来:“玩去吧。”
那小家伙双脚一落地,立刻就迈着两条小短腿往门外跑。
楼霁华向黎羽摊了摊手:“你看,不是我不让他陪你玩,是他自己不待见你。”
黎羽深感挫败。
这时帷儿端着汤药、带着军医进了门,楼霁华忙把小攸宁叫回来,坐在旁边看热闹。
帷儿服侍黎羽喝了药,军医便示意黎羽翻过身去。
楼霁华走过去笑道:“要换药吗?我来吧。”
“这怎么好意思麻烦王妃……”黎羽口头上客气着,脸上却笑开了花。
楼霁华从军医手中接过药膏,替黎羽解开了背上缠着的纱布。
军医交代了一些事项之后就退了下去。
楼霁华见盒里是些糊状的药泥,便特地净了手,用指尖挑着一点一点地替黎羽抹在伤处。
黎羽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华儿,你今日温柔多了。”
“是吗?”楼霁华微微一笑。
黎羽慌忙点头:“当然……”
话未说完,楼霁华的手指忽然重重地按了下去。
“啊啊——”黎羽没忍住痛呼起来。
要知道,楼霁华的手上留着长长的指甲,这一指头按下去,就像是在原先中箭的位置上又插了一刀,如何能不痛?
那一瞬间,黎羽疼得几乎灵魂出窍,整个意识都空白了。
片刻之后,他恢复了知觉,背上伤处钻心地疼,额上涔涔冒汗,脸色煞白。
楼霁华抬起手指,依旧温柔地替他涂着药膏,就像刚才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直到药膏均匀地涂好了、纱布也缠上了,黎羽才鼓起勇气问:“华儿,刚才……是失手了吗?”
“不是,我故意的。”楼霁华淡淡地道。
黎羽一脸哀怨:“为什么啊?”
楼霁华在床边的竹椅上坐了下来:“战报上说你是‘后心中箭’,我竟不知道王爷的身体异于常人,‘后心’原来是在那个位置的!”
黎羽垮着脸道:“那一定是战报说错了!本王伤在‘后背’,不是‘后心’!”
“原来如此。”楼霁华冷笑道。
黎羽装出一脸恼怒来,试图掩饰自己的心虚:“华儿,就算本王没有伤到要害,你也不该下那样的狠手啊!”
“抱歉,”楼霁华没什么诚意地道,“我只是好奇罢了。”
黎羽一脸要吃人的表情。
楼霁华坦然地看着他:“我受了那战报的误导,以为你的‘后心’就在那儿,所以刚刚是想试试能不能在那个位置找到你的心脏来着,一时忘了王爷也是会疼的,实在对不住!”
黎羽苦着脸追问:“那么你找到了吗?”
楼霁华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没有。心没有,肝也没有,肺也没有,肠子也没有——只有一肚子坏水。”
黎羽的心虚终于掩饰不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转过脸来,用眼角偷看楼霁华的表情。
小攸宁不知何时又已经跑到了门口。楼霁华追过去抱起他便走了出去,再也没有跟黎羽说什么。
“帷儿!”黎羽在房内大叫。
可怜的小跟班苦着脸溜了进来:“爷有什么吩咐?”
黎羽抓过枕头丢到了他的脸上:“你给本王出主意说苦肉计有用?你当王妃是傻子吗?他自己受过的伤比本王还多,这点儿小花招哪里瞒得过她!这会儿她又生气了,你说怎么办吧!”
帷儿抱着枕头无辜地嘀咕着:“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说‘此计甚妙’来着……”
“本王问你,现在怎么办!”黎羽气得鼻子都歪了。
帷儿狠狠地咬了咬牙:“王爷,戏已经唱到了这个份上,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您就说伤虽然不在要害,但是那箭头上有毒,所以危险还是有的!小的这就去跟军医对一下词,绝对不给你捅娄子!”
事到如今,也只得如此了。
帷儿把枕头放到床上,黎羽抓过去抱着,继续装作命不久矣的样子。
外面,秋果带着两个小丫头正风风火火地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
楼霁华迎上去截住了她们:“拉车的马都卸下来了?”
秋果笑道:“军爷们正在卸呢!”
楼霁华挥了挥手:“东西送回去,告诉他们不要卸车了,咱们即刻启程回堰北!”
“这是什么道理?!”秋果大惑不解。
楼霁华冷笑:“人都埋了,咱们还在这儿待着干什么?”
“啊?!”秋果大惊失色。
楼霁华径直往马车的方向走。
秋果抹着眼泪道:“王爷那样英明神武,怎么会……怎么会英年早逝……真是天妒英才啊!”
楼霁华深以为然:“可不是嘛,老天就是不公平。那么好的人偏偏死得早,祸害倒是总也死不了!”
“王妃,您也别太伤心了……”秋果擦着眼角安慰道。
楼霁华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不伤心。他死得其所。何况我还有儿子。”
秋果见她十分看得开,心下无比佩服。
旁边的小丫头小心翼翼地问:“王爷为什么没有停灵……”
楼霁华顺口答道:“夏天嘛,苍蝇蚊子多,烂得快臭得也快。”
这话似乎也有那么几分道理。但小丫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王爷他……他仙去了,将士们为什么都没有缟素……”
几人边说边走,很快已到了马车旁。
楼霁华面不改色地道:“带兵之人,哪个不是看淡了生死?马革裹尸,正是他们最高的荣耀!好了,这儿的事已经跟咱们没关系了,叫车夫驾车回堰北城吧。”
车夫得了一声吩咐,立刻扬鞭催马。
帷儿哆嗦着双腿从里面飞奔了出来:“王妃!王妃请留步——”
没等楼霁华吩咐,车夫已经勒住了马头。
楼霁华只得探出头去:“不用送了,好好服侍你们家王爷吧。”
帷儿张开双臂站到了路中间:“王妃,您听小的说一句话吧!王爷他,他……”
“鲁叔,从他身上碾过去!”楼霁华冷声向车夫吩咐。
人命关天,车夫自然是不敢执行这个命令的。
帷儿扑上来抱住马头,硬挤出两滴眼泪:“王妃啊,不是小的故意瞒着您,实在是王爷怕您心疼,不许小的多说啊……其实王爷中的那支箭上有剧毒,军医费了一天一夜的工夫才把王爷从鬼门关上拉回来啊!您看看王爷的脸色,是不是白得不像话?这会儿余毒未清,他……他以后还能不能骑马打仗都还不好说啊!刚刚您走了之后,他心里一急,又吐了两口血……军医说了,再这样下去怕就危险了!您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好歹回来照顾他几天……”
他越说越动情,越说越带劲,声泪俱下,涕泗横流。
楼霁华虽然不信他的话,看了他这般模样,也不由得心里发毛。
秋果小心地扯了扯楼霁华的衣袖:“您刚刚不是说,王爷已经……”
楼霁华面不改色:“啊,我的意思是说,在我的心里,已经把他给埋了。横竖他这个人是迟早要埋的,早几天晚几天都没有什么关系对吧?”
秋果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亏她还真诚地流了那么多眼泪,合着刚才那么多话都是信口开河呗?
帷儿在外头听到主仆二人的对话,灵机一动,继续哭道:“王妃,您不能走啊!您要是走了,万一王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咱们这儿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哇……”
“你家王爷,伤得真有那么厉害?”楼霁华从车窗探出头去。
帷儿举起右手三根手指作指天发誓状:“小的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嗯?”楼霁华有些诧异。
现在的天雷都那么不值钱了吗?
话说,帷儿这小子一向比较胆小怕事,他应该不会轻易发什么“天打雷劈”之类的誓言吧?
楼霁华的心里有些犯嘀咕。
理智告诉她不能相信这小子的鬼话,可是情感不断地在她脑海中说:“万一是真的呢?万一是真的呢?”
“女人”这种生物的原始属性已经注定了,理智是不能战胜情感的。
楼霁华极不情愿地下了马车:“你最好不要坑我,否则我一定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喝你的血、把你的骨头给狗啃!”
帷儿剧烈地打了个寒颤,差点跌倒。
秋果和两个小丫头一边腹诽着自家那个不靠谱的主人,一边手脚麻利地把马车上的东西又搬了下来。
帷儿殷勤地在楼霁华前面带路,赔着笑不住地说好话。
到了后院之后,楼霁华猛然醒悟:“你说王爷中的箭有毒?是‘那一支箭’有毒,还是‘那几支箭’都有毒?”
帷儿想了半天,硬着头皮道:“那几支箭都有毒。”
“哦?”楼霁华非常感兴趣。
帷儿知道她已发现了疑点,却不得不咬着牙硬编下去:“朱小参将虽然中的箭多,伤口却没有王爷的那么深。他早早地把箭拔了出来,所以中毒轻些。再说了,他比王爷年轻,小孩子嘛,恢复得当然快一些……”
楼霁华眯着眼睛向那小厮瞅了一眼:“你不去写戏本子真是可惜了。”
“小的以性命发誓,不敢扯谎!”帷儿郑重其事地道。
楼霁华将信将疑,跟着他一起进了门。
黎羽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见楼霁华进来,他抬了抬眼皮,十分“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华儿,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
军医迎了上来,低着头向楼霁华拱了拱手:“王妃您可算是回来了!刚刚王爷以为您负气走了,一时情急,险些又伤了心肺……恕属下多一句嘴:如今王爷重伤在身,您可千万别跟他生气了!”
“你抬起头来。”楼霁华在窗前坐下,冷声吩咐道。
军医呆了一呆,果然抬起了头。
楼霁华笑道:“很好。看着我的眼睛,把刚才那段话再重复一遍!”
“这……”军医一脸为难。
这时床上的黎羽咳了两声,凄然笑道:“你若疑心本王使诈,直接明说‘不信’就是,何必为难军医。”
楼霁华看见他那个笑容,心里莫名地有些发苦,便没了继续追究的兴致。
此后,楼霁华便再也没有了离开的机会。
黎羽仿佛突然间变成了个孩子,比小攸宁更加缠人。楼霁华一会儿不在他面前,他就支使着帷儿到处去找。
有时楼霁华赌气故意躲着他,他就一直眼巴巴地等着,不吃饭,也不肯喝药。一直等到她出现,然后开始咳嗽,吐血。
楼霁华总觉得他不像真的,可是每次看到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的心里总不是滋味。
再后来,她就不得不成天带着小攸宁在他屋子里耗着了。
十多天之后,朱高远已经可以照常活动,黎羽的病情却还是没有一点儿起色。
之所以说是“病情”而不是“伤势”,是因为他背后的箭伤早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只要眼下不上阵打仗,根本就不会有事。
照军医的话说,王爷的“病因”是余毒未清、脏腑受损。
听上去确实挺吓人的。
楼霁华看着他每天喝那么多汤药下去,渐渐地也就信了他。
至于小攸宁就更不用说了。那小东西不知怎的忽然跟黎羽对了眼缘,一时半刻见不着就开始哭闹。
现在楼霁华已经很难把那小子带出去了,小家伙每天早上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嚷嚷着“找爹爹”。
楼霁华每天看着自家儿子跟某个混蛋亲亲热热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来气。
这个儿子,她算是白养了!
小白眼狼!
跟他爹一样狼心狗肺,真不是东西!
这种愤怒一天比一天重,后来楼霁华就不肯在房里待着,宁肯到外面廊下去。
很多时候,黎羽只顾和儿子玩,未必能注意到她出门。偶尔发现了,知道她只在院子里,他也就不十分反对。
这一日,楼霁华照旧坐在廊下生闷气。
眼前却出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楼霁华一见,怒气更盛。
那人却笑呵呵地走了过来,长揖为礼:“学生严嘉木,问候王妃娘娘。”
楼霁华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
严嘉木也不以为意,从她身后绕过去进了门。
楼霁华仍在原处闷闷地坐着,只听里面黎羽的声音问道:“军中可有异动?”
严嘉木笑道:“王爷帐下的将士们个个忠肝义胆,哪里会有什么异动!学生今日过来,是想请示一下栾家余孽如何处理?首犯已经伏诛,其膝下六子,已有二子阵亡,剩下的四子二女,还有妻妾十余人、孙辈十余人……都将如何处理?”
黎羽淡淡道:“身为一方父母,却私募兵将,意图颠覆大周江山……这样的人,留不得!”
严嘉木拍手道:“学生和几位将军也都是这个意思!按照大周律法,栾家三族之内男子一律问斩,女子……栾青云之妻及二女问斩,余者没官为奴,王爷意下如何?”
黎羽想了一想,冷声道:“旁的就罢了,那个栾梦川……”
严嘉木立刻接道:“逆酋诸子之中,以栾梦川最为活跃,招兵买马出谋划策处处上下其手,更曾挟持王府世子,意图谋害王爷……桩桩件件加起来,可与其父同罪!斩刑已不足彰其罪孽,可当众凌迟之,以正大周之典刑!”
“如此甚好。你做事十分妥帖,本王放心。”黎羽淡淡地道。
严嘉木笑道:“那都是王爷素日教导有方……栾家私募的兵将已经收编,至于从前的家奴,一起官卖也就是了。除了车夫覃大憨父子被王妃叫走之外,其余人众明日便可交予地方处置。”
黎羽一一应了,便依旧低下头去同儿子玩打手板的游戏。
严嘉木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迟疑着开口:“王爷,前几日京城里出了个笑话,不知您听到了没有?”
“嗯?”黎羽随口一问,兴致并不高。
严嘉木小心翼翼地道:“听说吴丞相家的二小姐……悬梁自尽了。”
“死了?”黎羽拧紧了眉头。
楼霁华在外面也竖起了耳朵。
严嘉木忙道:“那倒没有。吴家的丫鬟发现得早,给救过来了。”
黎羽冷笑一声:“既然没死,有什么可说的?那蠢货一个月能上八次吊,若是每次都要当个故事来说,大周的百姓们也不用做别的了!”
“原来如此,”严嘉木作恍然大悟状,“只是这次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
黎羽对这个话题并没有什么兴趣。
但严嘉木显然并未打算就此收住。他斟酌了一下词句,继续道:“如今全天下的人似乎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听说吴二小姐自尽,是因为其父要将其嫁与一位宗亲为侧室,谁知那位小姐竟是个烈性的,放出话来说是非定北王不嫁,这才闹到了悬梁自尽的地步……”
黎羽的脸色难看起来。
严嘉木顿了一下,又大着胆子补充道:“这件事似乎是前些日子发生的,就是您在堰北城同王妃拜堂成亲之后的那几天。听说那位吴家二小姐被人救醒之后一直哭闹,说堰北城的定北王妃是假的,真正的王妃已经借她的身子还魂……”
廊下的楼霁华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黎羽的脸色阴沉着,十分可怕:“这等荒唐言论,居然传得人尽皆知?”
严嘉木叹了口气:“正因为是‘荒唐言论’,所以才会‘人尽皆知’!百姓愚昧,都愿意信些神神鬼鬼的奇谈怪论。一个千金小姐缠绵悱恻的痴情,再加上一点玄乎其玄的神鬼故事,自然是百姓们最喜闻乐见的!一传十十传百,人尽皆知也并非不可能。”
“哼!吴巧英——好手段呐!”黎羽攥紧了拳头。
严嘉木小心地问:“眼下该怎么办?这谣言若是继续传下去,怕是于王妃名声不利!”
黎羽冷笑:“名声不利?大周的百姓,连这点儿真伪都辨不出来吗?”
严嘉木赔笑道:“天下百姓大都是人云亦云,哪里能分辨得什么真假!前几日,王妃不是也曾被谣言缠身吗?”
黎羽咬牙怒道:“看在先人的份上,本王一再容忍,那贱妇居然变本加厉!也好,她不是自称‘定北王妃还魂’吗?即刻传令回京城,就说死者借尸还魂便是妖孽,大不利于天下!叫京兆尹在刑场上搭一座七尺高台,当众架火将那妖孽烧死,另外请七七四十九名僧道当场作法超度,以免妖孽为祸人间!”
“王爷圣明!”严嘉木笑容满面地应了,摆明了幸灾乐祸。
楼霁华依旧在廊下坐着,一动也不动。
严嘉木从房中出来,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又停下作了个揖:“王妃安好。”
楼霁华依然不想理他。
严嘉木却满脸堆笑地问:“京城之中有人兴风作浪,妄图李代桃僵,王妃有没有什么话要嘱咐的?”
楼霁华淡淡道:“你们办你们的正事,问我做什么?我一个妇道人家,连内宅的事都忙不过来,难道还要插手你们的事不成?”
“这件事关系到王妃……”严嘉木赔笑。
楼霁华横了他一眼:“关系到我,我自己都不急,你这么热心是什么缘故?”
“为王爷王妃效劳,是学生的荣幸。”严嘉木笑眯眯地道。
楼霁华冷笑一声:“严举人的气节风骨,真真令人敬佩!”
“多谢王妃夸赞,学生不胜惶恐!”严嘉木温雅地笑着,竟好像完全听不出她的嘲讽似的。
楼霁华心下烦躁,再不愿同他说什么废话,起身便回房去了。
“恭送王妃。”严嘉木目送着她的背影,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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