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觉得这副模样挺好的。”江馥雪思索着回答道，她眸子难得露出一丝迷茫，转瞬又散开了。她道：“只要保持着这张脸，别人生不出什么心思，我自己也该知道下一步该怎做。”

　　虽是丑陋，却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江馥雪，她是怎样的身份，又是为了什么而来。她本就是该死之人，再度苟活于世，不过是为了报答青隐上一世的恩情。

　　除此之外，她不该奢求其他。江馥雪再转头，已寻不见孟殊言的身影。他竟不知是何时离去的，江馥雪起身回房间，她坐到梳妆镜面前。

　　铜镜中倒映出的女子，确切说都不能看出是一个女子。除了那梳了女子发饰之外，一个铁黑面具挡住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这一切。

　　江馥雪看着镜中自己，良久缓缓抬手取下面具，黑色面具落下，一张丑陋如鬼魅的脸出现在镜子中。

　　一张脸上疤痕交错，划痕和烧伤，分不出那个伤旧哪个伤新，只是那凹凸不平的一块块伤疤交叠，挣扎脸上除了眼睛竟是无一块完整的地方。

　　真是张奇丑无比的脸！江馥雪不过看了两眼，就觉得喉中翻滚，恶心无比。这是她自己的脸，丑陋到自己都难以忍受。江馥雪俯身，一手捂着心口，恶心的干呕。

　　这样一张脸，看过一次就该是人世噩梦。江馥雪心道：青隐也见过她这张脸，想必是再也对她生不出什么心思了……

　　或许，这样也好。江馥雪这么想着，心中也是难免有些微微失落。她起身走向药罐，三碗水煎成一碗水，药已是熬好。她找了小碗盛了药，再度戴上面具方出门。

　　江馥雪脚程不慢，担心药凉了折损药效，她一路疾走过去送药。顾虑到青隐可能尚且在扎针，江馥雪只是敲了敲门，药老问道：“女娃娃不用客气，进来不。”

　　“不了。”江馥雪想也不想地拒绝，道：“药我已煎好了，药方就在托盘上，不知道……”话音未落，药老就再度打开门，道：“快写进来吧。”

　　江馥雪只是把药往前一送，道：“男女大防，馥雪不便进去。这药，劳烦药老了。”说罢竟是不由分说把药塞给药老，自己则转身离开。

　　药老看着江馥雪再度离去的背影，感叹道：“好生无情啊……”他端着药回去见青隐，青隐已是满身银针，看着像一只活脱脱的刺猬。

　　要是让江馥雪看到她心中光风霁月的青隐变成这样的模样，再多喜欢也容易化为泡影吧？药老扶着青隐起身，把药送到他唇边。

　　青隐不喜欢这种姿势，奈何男女大防，江馥雪不能照顾他。他皱着眉喝下一整碗药，听药老感叹道：“好好一个女娃子这般清冷，将来可是容易嫁不出。”

　　“嫁人与否尚且与药老无关，药老何必激动？”青隐冷冷反驳。

　　这般被反驳，药老却是道：“你倒好，对这么个清冷的人，可知此人最是无情？”

　　青隐脸色微变，低低喝道：“药老慎言。”说罢他便再度闭上双目，不愿和药老多言一个字。江馥雪身份特殊，现在仍是这麒麟侯府的贵客，他同她之间的事，本不该多言的……

　　药老自讨没趣，讪讪闭了嘴，拿起江馥雪的药方又开始琢磨。这人是清冷无情，这药方却是将程未远身体的状况考虑透了，用药稳妥，当真是长情的很。

　　江馥雪不知自己在药老处还有了这般评价，她回了揽冬院时白凝正拦着门同一个紫衣小仆争辩些什么。

　　又有何事？江馥雪心中无奈，她今日才给白凝洗脱冤屈，怎又有人找上门来？真当这揽冬院是个阿猫阿狗都能闯一闯吗？

　　江馥雪凝神细看，惊觉紫衣小仆后还有一个穿着锦缎银绣纹的女子，女子执伞而立，白色的伞面挡住她的容颜。从她这个角度，约莫只能看到女子秀丽的身影。

　　这身影，当真是有些眼熟……江馥雪再走近些，就能听到白凝在大声道：“我家姑娘此刻不在院中，你们来了也是白来，快些走吧。”

　　紫衣小仆不依不饶道：“白姐姐就通融一番，漓梦姑娘身子不大好，且让姑娘去院中等候。”

　　还真是漓梦！江馥雪神色一凛，藏于袖中的手指扣起。她大步走了过去，脚下生风，漓梦听见脚步声便侧目看去。见到江馥雪回来，她迎了一步，江馥雪便径直略过她而去。

　　漓梦摆好的笑容僵在脸上，这进也不是说话也不是，好生难看。

　　“白凝。”江馥雪走上揽冬院门口，紫衣小仆诚惶诚恐地退开，福身行礼道：“见过江姑娘。”

　　江馥雪也是没有理会此人，白凝侧开身子让出道路，福身道：“姑娘回来了？”

　　“嗯。”江馥雪抬脚迈进揽冬院，后脚就想要关门。

　　紫衣小仆不敢忤逆漓梦意思，又慌忙跑出来阻拦，江馥雪冷哼一声，道：“你可是想进这揽冬院？”

　　江馥雪眸色清冷，其中似有万千冰雪相覆，只一眼就让觉得通体生寒。紫衣小仆也不例外，素闻揽冬院不得擅入，他也不敢太过靠近，回道：“我家姑娘体弱，还望江姑娘体恤。”

　　“好一个‘体恤’，也不知前几日是谁在我揽冬院面前说‘将世子拒之门外，还望体恤，好生没有规矩’。”江馥雪抬手，朱门不仅没有合上，反而大开，“今日我便开了这个朱门，你们想进来便是进来，揽冬院内所有，只要你有命来，你便进来吧。”

　　说罢便一甩衣袖转身了离去，白凝整日待在这揽冬院，到不觉得犹如他们传言的可怖，但也不由得凝心这里，仍是什么都未发现，心道江馥雪布局巧妙，处在局中人甚是安全，可外人入局则是难如登天。

　　漓梦不甘，可她又畏惧于江馥雪院中毒阵，只得站在门口大喊道：“江馥雪，你我姐妹一场，你便是如此待我吗？”

　　彼时江馥雪行至前院中间，闻言停下脚步转身，冷冽的目光落到漓梦身上，后者强打起精神问道：“如何？”

　　“漓梦。”江馥雪缓缓开口，声音不悲不喜，寒眸无双，一时间也让人分不清是她眸子更冷还是声音更冷。

　　“我若记得不错，你应当是，还未用清蛰草药粉吧？”

　　漓梦脸色一白，诸葛乔拿着清蛰草审查奴仆，一圈过后只余下她一人。她脸色惨白，做好了此次赴死的准备，又侥幸般逃了过去。

　　她又惊又喜，诸葛乔便告诉她，日后要守好本分，莫要作妖。不然就算她是被青隐带回府的女子，他也必定严惩不贷。漓梦心知此次事情难逃一劫，心中埋怨江馥雪。

　　这个女人为何还不死？月娘怎么没把她做弄死？漓梦新中关怨毒，这才找江馥雪，打着“姐妹”的名号看一看揽冬院究竟。

　　现下江馥雪揽冬院的朱门大开，前院景色可以粗粗窥得全貌，她道：“漓梦，你欠我一条命。”

　　漓梦一惊，不知江馥雪说的是寻欢楼中事情还是那清蛰草……无论哪一件，都够要了漓梦的性命。

　　江馥雪言尽于此，她巴不得漓梦执意闯院，好拿这满院毒阵好生招待漓梦一番。她定是不会让漓梦身死，她还会好生照料着漓梦，让她一点点感受毒入骨髓，生不如死，一如她当年那般。

　　可漓梦哪里敢真的闯院？紫衣小仆也是怕事之人，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敢踏进去一步。

　　这件事便算是了了，自此江馥雪仍是每日算着时辰煎药，而后再让白凝送给青隐。她人不出揽冬院，一心照料这后院之中的彼岸花，不关心今夕何夕。

　　青隐自那一日，又是见不到江馥雪，心中叹息，却也没明白不能总是逼迫江馥雪，不然物极必反。他从诸葛乔那里听到了关于漓梦所做之事。

　　漓梦是青隐带回来的女子，更是他吩咐要好生照顾。诸葛乔在上次事情给漓梦留有面子，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是这春昭断都够漓梦百死了。

　　青隐对漓梦也是无甚好感，便吩咐诸葛乔酌情惩罚，并日后不必到他跟前侍候。

　　江馥雪极为不喜漓梦，青隐对这其中原由也只是一知半解。唤来孟殊言，他却也是一问三不知。

　　什么都问不出来，青隐倒觉得有几分意料之中。江馥雪那性子，能让他轻易问出来，这才是奇怪。他人不见江馥雪，扎针吃药却又由江馥雪安排。

　　如此想来，青隐心中倒是没了那么多郁色。待到上元佳节时，身子已是大好。他便带上准备好的说辞前去揽冬院，多日未见，今日邀请这江馥雪去赏上元花灯，倒也不错。

　　药老在一边直道：“有趣有趣，你这药罐子竟也开始懂得这良宵美景，应与佳人相伴的道理。”

　　青隐无视药老的打趣，挑了一件藏青色的长袍，白玉缀腰，更显得他身形颀长，如芝兰玉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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