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夜,一早便有衙役押着二人上了公堂,门口早已聚集了看热闹的百姓,官府并不常办案,大家皆如看戏般新奇,于淼儿的父母也被请来了公堂,大约以为清柏便是凶手,神情激动地要清柏偿命,被衙役用廷杖拦住他们。
清柏与苏紫站在堂中央,县令还未来。
少林寺也来了一些人站在百姓中间,明一面色焦急地问白夙,“大师兄,怎么办呀?如果找不到凶手,师兄是不是会被当成凶手?”
白夙微笑,“你放心,一定没事。”
明一心下仍是不安,好容易等到县令出来了,便更紧张,好似要被审问的人是他自己。他凝神注意着堂内动静,令他大为疑惑不解的是师兄与苏姑娘见了县令并未下跪,他观察县令气色也并未发怒。
县令是个六十来岁的胖老头,戴着长形乌纱帽,衬得那张脸胖而大,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细缝,他还有一张圆滚滚的肚皮,官府上的紫色图纹被他肚子顶得凸出来。
明一暗道,这副富态骄奢的模样真像是贪官!
贪官该有的跋扈与嚣张,他却没见着。明一只惊讶地发现,贪官不但不对堂下的师兄生气,甚至在见了苏姐姐后被吓住了。
明一张了张嘴,“大师兄……这位官老爷是很怕苏姐姐么?”
他该不是眼花了罢?可那表情又分明是恐惧或者敬畏。
白夙道:“或许。”他拍了下明一的肩膀,“我们可以回去了。”
明一没有问原因,因为这时县令命衙役遣散了门口的观众,并且将于淼儿亲人一并轰了出来,他觉着仿佛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在眼前发生了。
明一看出大师兄知道些什么,便追着他问,白夙却只对他笑了笑,“我们只要回去等着你师兄回来就好。”
见问不出结果,明一只得忍着满腹疑惑回去了。
衙门内,县令命人恭恭敬敬地将二人请进了内堂,吩咐人请了他的夫人来招待他们,他自己则在院子内训斥捕头。
捕头不知所以,“大人,属下不知犯了何错。”
若说抓错了也不至于呀,他也未说准了那清柏便是凶手,只是按例抓了来审查而已,县令何至于如此气恼呢?
县令脸微微气得发红,“你怎么不早说抓的是少林寺的清柏?”
捕头昨晚回禀的是少林寺的和尚,他看了眼县令,“这清柏有何问题么?”
县令瞪着眼不说话。
县令曾为朝廷尚书,虽说七皇子不受宠,但一位皇子出了家,还就在他南水境内,这事儿他是知晓的,还曾打听过这位七皇子在寺内的消息。七皇子再不济,也不是他如今一个乡下地方的县令能得罪的。
但他最气的地方不在这里,他又问,“那么清柏身边的女孩儿呢?你别说把她也在牢房里关了一夜?”
那位姑娘?捕头一怔,暗道不好,必定是县令的亲戚也未可知,他怯怯地应了声,“是关了一宿,但她与此案有极大的牵连,是那位姑娘领着死者进入少林寺的。”
县令叱道:“蠢才!别说有牵连,她就是亲手杀了人,咱们也得给她遮着掩着,把她当祖宗伺候着!”
捕头一怔,眼神怀疑,“大人,这姑娘是哪门子亲戚,您竟如此护着她?”
县令瞪起眼,冷笑,“我要有她这门亲戚也不在这破地方了!她姓慕,封号镇国长公主。”
捕头咋舌,犹如听到了一个天方夜谭的笑话,却又深知这不是笑话,他这辈子见得最大的官儿也就是眼前的县令了,他怔了半晌,“……皇上下令全国通缉长公主,大人这次立了功,想来有望高升了。”
县令面色微缓,点头道:“正是这个理,此事不宜声张,你们也警醒着点儿,别让公主又逃了,也别得罪了她!”
捕头领命下去了。至于于淼儿之死,牵涉到两位重要人物,又不能审问他们,捕头便草草地了事,拿了县令赐下的银两补偿给于员外,声称是山里的贼寇杀了人,此时已逃远了。
清柏无罪释放,县令吩咐人抬了轿子要送他回去,清柏并不理会,只与苏紫道了别便回了寺庙。苏紫一人留在了县衙内,县令显见是与家人通了气,秋家二小姐与秋夫人片刻不离地跟着她,倒是生怕一个眨眼她便飞了。
云易得到消息便回了家中,此时,秋家二小姐秋兰花正拿着把团扇给苏紫扇风,还一脸谄媚地问,“公主,听说您是逃婚出来的?”
府衙内有一片清爽的湖水,沿水建了个亭子,苏紫趴在栏杆上,数水里的金鱼有多少条,听见她问,便淡淡“嗯”了一声。
秋兰花想着公主自是高傲的,她不好计较,又笑着道:“公主啊,您这一遭回了宫里头,见着了楚表哥,好歹提醒着他接我们回京啊,这破地方呆了两年也就够了,你……”
苏紫又淡淡“嗯”了一声。
云易走来时听见妹妹的话,微微无奈,走至了亭中,他装作讶然的模样,道:“长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秋兰花知晓大哥素来极会说话讨女孩欢心,她奉父命已看着这位公主几个时辰了,偏生公主对她冷冷淡淡,她也正渐渐没了耐心,一见她大哥便如得救星,偷偷在大哥耳边嘀咕了几句,便笑道:“大哥,你来得正好,我有些事儿要回屋,你陪着公主说会儿话罢!”
秋兰花走了,苏紫便回过身来,朝着云易一笑,“云公子,你这妹妹的话不比你少,自顾自地就能搜出几大箩筐的话来说!”
云易暗暗一叹,道:“阿紫妹妹还有心说笑么,你好好儿地去寺里玩儿,怎么就扯上人命官司了?”
说来于淼儿的死是与她脱不了干系了,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苏紫抑郁地长叹一声,“若要认真追究起来,这事儿还与你有关。”
云易微微挑眉,“与我有何关系?”
苏紫道:“你还记得玉春楼的娆娘罢?”
云易蹙眉,“怎么忽然提起她了?”
苏紫便将娆娘给她下药的事儿说了,又说了寺内发生的事儿,道:“你说,若非为你,娆娘也不会给我下药,我便不会被清柏救回寺中,后面的事儿也就没有了。”
云易长眉紧蹙,“我以为你是故意要让我与阿宁单独相处,所以才去了寺内玩儿。”
苏紫道:“还玩儿呢!这都玩出人命了!你说于淼儿真的是三哥派人杀的么?”
云易沉吟道:“大约是太子殿下了,昨日是你们原本拟定成亲的日子,他想在这天逼你回来也是可能的。至于为何不直接让人带你回来,这也有你不知道的缘由了,京中有消息说皇上铁了心要解除你与太子的婚约,并且不准太子再打探你的行踪,还给他赐了秦将军的小女儿秦衣衣做太子妃。”
她一心要想要解除的婚约没了,苏紫说不清该喜还是该忧,她到底是辜负了太子对她的好,她道:“想必三哥是恨透我了,否则也不会让人如此残忍地杀害于淼儿,他是故意要让我难受么?”
云易见她神色不好,便安慰道:“太子殿下素来是温文尔雅的君子,这等事他不会做,想必是他派去的人见色起意才变成如今的场面,至于太子原本的命令是什么,我倒是无从揣测了。”
苏紫一听有理,心下微松,“那么,如今该怎样办呢?我是逃不掉的了,阿宁又怎样呢?”
云易道:“阿宁倒是毋须担心,众人重点搜捕的对象是你,皇上并未非要带回一个郡主不可,她呆在我身边也并没人疑心,若你不说,想来是不会有问题的。”
苏紫道:“我的事情,你别告诉她了,待我走以后,你要好好待她。”
云易也知晓这次是没法子助她逃走了,只得点头道:“阿紫妹妹放心,我定会待阿宁好。”他顿了顿,神色犹疑地看她,“苏祁今日一早便登船离开了,他并不知你的事情,想必他已与你提亲了?”
苏紫忽而笑了,“我就说苏公子那么斯文内敛的人怎么突然这样大胆,原来是你撺掇他的!”
云易苦笑,“好妹妹,我也是为你着想,要照你说的云游江湖,若出了事,又该怎么好呢?苏祁如今虽是一介书生,却身怀奇才,将来必有所成。”
苏紫没说话。
云易又道:“反正如今你与太子殿下的婚事也已是名存实亡,只待你回去便有定论,苏祁也在京城,你若真嫁给他,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苏紫倒还认真地思量了与苏祁成亲这件事,宫内对她好的皇后、太子、皇帝必定不会如以往待她了,她已经让他们寒了心,与其留在宫内徒增烦恼,不如嫁出宫去。
半晌,苏紫道:“听来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我并不喜欢他。”
云易一听便知有戏,忙道:“阿宁初时不还讨厌我么,如今不也喜欢我了?何况你并不讨厌苏祁,你们不是相处得挺好么!”
苏紫单手托腮靠在栏杆上,微微眯起眼,“是这样么?依你说的,阿宁很喜欢你了?”
听出她的揶揄与漫不经心,云易笑道:“你别不信,阿宁就是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处处依赖着你,你一走,她便连觉也睡不安生了,还得我哄着她。”
苏紫眨眨眼,“你们一起睡的?”
云易失笑,手中折扇敲了下她的头,“你也太把人看轻了,就算她愿意,我也不能委屈了她。”
苏紫笑道:“是,是,是,云大公子对阿宁最好了,如今怕是我的话在阿宁那里不中用了,她事事听你的了罢?”
云易笑了笑,“谁听谁的有什么要紧,她开心就好。”
苏紫搓了搓手臂,望向天空,“真肉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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