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舒月不行反退，怒视齐雅宸，厉声质问：“是你们陷害他？他怎么可能谋反，他怎么会这么傻？齐雅宸，你们做了什么？”

　　“小公主的确聪明，可往往聪明反被聪明误，做人还是难得糊涂好些。”齐雅宸逼近她，笑意幽冷，“我劝你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人知道的太多，不长命。”

　　齐雅宸说罢冲她做了个扼杀的手势，而后一手握住了赵舒月的手腕，不由分说往外头带，“皇上遇袭受惊，咱们不该去跟前安抚尽孝么？”

　　赵舒月如行尸走肉般被她拖到前殿，那里的混乱已被羽林军控制住，方才还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在冰冷的刀光后瑟瑟发抖，座上一群妃嫔围着龙椅，老父亲坐在中间怔怔发呆，她从未见过威严的父亲，有如此暗淡如死灰的目光。

　　而另一处刺目血泊里，横躺着她的兄弟，乱箭将他的胸膛射成了靶子，透过凌乱的长箭，九皇子狰狞的死状刻入眼帘，赵舒月当即胃中翻滚呕吐出来。

　　而此时齐雅宸已奔向了太子，赵彭臂上收了重伤，正被太医们围着包扎，见妻子奔来，却是蹙眉道：“去看看父皇，我没事。”

　　齐雅宸会意，转身朝赵践走来，可还没开口说话，老皇帝却站了起来，推开了妃嫔们的搀扶，一步步往女儿走去。

　　宫女们已将赵舒月搀扶，她眼见父亲走来，顿时热泪盈眶，扑入皇帝怀中哭道：“父皇，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不怕，父皇在。”赵践苍老的眸中含着泪，安抚了女儿后，眼神渐渐变得锐利，一点点将众人扫视，当目光落在受伤的储君身上，他握在女儿臂膀上的手蓦然一紧，而赵舒月也跟着一颤，跟着父亲看过去，太子哥哥分明因伤而浑身是血，可她看到的，却仿佛是嗜血的猛兽，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直叫人觉得透不过气。

　　“父……”话未完，赵舒月两眼一黑在皇帝的怀里软软跌倒下去。

　　妃嫔簇拥而来，众人七手八脚地将皇帝和公主带走，殿中只剩下浑身是血的太子，他虽面色苍白，气势却不怒自威，立在殿中央，将目光迫向每一个人，长久以来，储君的光芒似头一次在他的身上绽放。

　　皇帝的寝宫中，太医为昏厥的公主把脉后，报告了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喜讯，赵舒月怀孕了。

　　“立刻将消息传送到齐国。”皇帝不忧不喜，只是仓促地下了命令，而后坐在昏睡的女儿身边，握着的手轻叹，“月儿，你不该回来。”

　　子时很快便过去，梁国宫廷的热闹也渐渐散了，当完成所有礼节，皇帝来至桑桑的殿阁，果然见濮阳舜等候在殿内。

　　“桑桑呢？”没有什么寒暄，梁勇径直问了桑桑的去向，“朕以为她会陪着你。”

　　“她睡着了。”

　　自从知道濮阳舜被拦在关外，桑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睡过，今日得以相见，且斯人在侧，心安宁了精神也随之放松，本还腻着他说许多的话，但很快就迷糊了过去，叫濮阳舜怜爱不已。

　　“也好，我们男人说话要简单得多。”梁勇轻松一笑，几步上来拍了拍濮阳舜的肩膀，问，“咱们还是兄弟么？”

　　“当然是！”

　　桑桑被几句笑声吵醒，听得是濮阳舜和梁勇的声音，翻身起来走出寝殿。站在立柱后头，只见外面空荡荡的，唯有皇帝和他的好兄弟。

　　桑桑从半当中插进来听，并不晓得他们在谈什么，可两人的语调气场，却如老友叙旧，毫无君臣政治的气息，叫人很不可思议。

　　“若是从前朕定遂你愿，但如今她是朕的皇妹，是梁国的公主，在你没有解决濮阳蕊为你定下的婚约前，朕不能让桑桑介入，朕不允许任何人在这件事上对桑桑指指点点，朕的皇妹，不需要去抢别人的丈夫……”

　　这一句话，自然是梁勇口中说出，桑桑听得心里很不自在，也不想做听壁脚的事，便离了他们重新回到寝殿里，茫然的坐在床上，渐渐团起了身子，唇际掠过一抹冷笑。

　　曾经的沈桑桑，多有主张的一个人，如今却听凭两个男人来安排自己的一切，一个不愿听也要听，因为他是皇帝，而另一个，早就让自己死心塌地付出一切，又何在乎一个去留？

　　“濮阳舜，我们怎么就这么难？”桑桑一声长叹。

　　夜越深，距离初一的黎明也越来越近，赵国宫廷在经过了一场骚动后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负伤的赵彭被送回太子府，可他的兵马却留在了宫中，皇帝对此的默许，已然说明了不会再追查九皇子一事，如今易储最大的势力被一夜湮灭，赵国皇廷之后的格局将如何演变，谁也无法预测，而这一晚，皇帝没有召见任何大臣，也不曾让妃嫔陪伴，只是静静地守在女儿身边，一直等他醒来。

　　“启禀皇上，静妃娘娘自缢身亡了。”天将明时，太监送来了另一噩耗，九皇子的生母静妃不堪忍受丧子之痛，上吊自尽了。

　　“知道了。”老皇帝挥手让他们下去，异常的冷漠。

　　小宫女从寝殿出来，朝皇帝福身：“皇上，公主醒了。”

　　赵践暗沉的眼眸这才有了光华，转身往女儿这里来，赵舒月一见父亲便泪涌不止，却被皇帝安抚说：“不要哭，什么事都没了，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月儿，你有身孕了。”

　　赵舒月脸色一凛，呆了半刻才结巴着问父亲：“父皇，你……你说什么？我有……”却终究说不出整句话，便伏在皇帝怀中嚎啕大哭。

　　“不要哭，对身体不好。”赵践心疼地抱着女儿，语调干沉，“过几天你身子没事了，朕就派人送你回国。”

　　“这么着急？”赵舒月平复心情后，看着父亲忧虑重重的脸色，担心地说，“我怕路上太颠簸对身体不好，我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了，父皇为什么不留我，我想……”

　　赵践却阻止了女儿继续说下去，语重心长道：“月儿你就不该回来，趁如今还有时间，让朕送你回去，不要问为什么，朕最心疼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又怎会委屈你？”

　　类似的话齐雅宸也对自己说过，为什么他们都觉得自己不该回来？想起齐雅宸那句“住到死”，看着父亲急切要送自己走的态度，舒月浑身一颤，究竟是赵国容不得她，还是自己会回不去齐国？

　　赵国除夕宫变的事传到梁国，已是初四的日子，而濮阳舜也在除夕当晚天未明时便离开了梁国宫廷，雅宣听皇帝说，表兄他走得很干脆，都不曾和桑桑道别。

　　而之后的日子，桑桑依旧深居简出，偶尔来照顾两个孩子，静静的不说话，雅宣私下喊来玉响问话，玉响答说长公主背过人去也很少和她们讲话，除夕前尚好，过年以来越发变得沉静了。

　　雅宣不知道丈夫和表兄说过什么，也不晓得濮阳舜许诺了桑桑什么，只是看她日益憔悴瘦弱，说不出的心疼，这日皇帝来凤仪宫看孩子，皇后屏退众人，轻声问皇帝：“要把桑桑在宫里关多久呢？她早先还和您反抗来着，如今整个人都变了。”

　　梁勇不说话，亲亲儿子，又将女儿抱起在怀里爱不释手。

　　雅宣又道：“早晨她来看孩子，我瞧见她出神，那眼神都是直的，皇上，你放了桑桑吧。”

　　皇帝总算有了几分表情，却是瞪了妻子一眼道：“不是说好了，再不谈桑桑的事吗？朕不曾拿链子锁了她，她要怎么过是她的事。”

　　雅宣一肚子火，从皇帝手里抢回女儿，意在不让他碰孩子，背过身嘴里嘀咕着：“你还不如锁了她呢。”

　　皇帝静默了半晌，似乎也有几分脾气，但终究舍不得对着妻子发火，只是平静地说：“过了元宵，朕就要为桑桑指婚。”

　　雅宣倏然转身瞪着皇帝：“皇上，你想做什么？”

　　“朕会把桑桑指婚给平原，正月过后择吉日完婚。”皇帝沉静地说着，走到摇篮边看看一双儿女，黯然一叹，“现如今，也只有平原能给桑桑幸福了。”

　　“皇上！”雅宣怒极，双目通红地看着梁勇，“桑桑会伤心欲绝的。”

　　梁勇没有抬头，只低声说：“也许吧。”

　　这件事在元宵前，就传遍了宫廷内外，虽然还无皇帝口谕和旨意，但将皇帝最宠爱的妹妹给他最信任的臣子，本就是合理而登对的婚配，这样的安排，比起让各国皇子贵族来争夺要好得多。

　　宫女们只当是大好的喜事，只有玉响知道，公主的心上人，本是那齐国的王爷，虽然她并不认识，可终究是明白不能和心上人结成连理的痛苦，于是私下叮嘱宫女们不要胡乱提这件事。

　　但桑桑却更加沉静，偶尔听到几句这样的话，也只一笑而过，根本不往心里去，皇帝来坐过两回，可兄妹俩就跟死敌一般，任凭皇帝说什么话，公主都不应答，玉响跟着干着急，皇后那里问了几回话，也是心焦。

　　日子不紧不慢地滑向元宵节，圣旨终是在晚宴上颁布，韩平原跪地接旨谢恩，可长公主并不在列，太妃对此颇有微词，发了狠下令说：“去请长公主来吧，这叫什么规矩，梁国皇室里怎能有如此失礼的公主。”

　　太妃的女官便往桑桑的殿阁去，雅宣坐在上首，心里头莫名觉得不安，抬眼瞧皇帝，他倒气定神闲。都说女人的直觉很敏锐，雅宣的不安果然应验了，太妃的女官匆忙赶来，脸色苍白地说：“长公主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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