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去,回府的凤静竟然闭门不出,连从兖州回来该到闵王府回禀修缮之事,他都支使随从去办,就算是卜老要见他,都被挡着,就更别说慕念璎了。
他将自己关在房里,一同的还有如梦,到用膳时辰,下人送进房门,不得停留半个钟就被赶出来,凌霄阁凤静的房间仿在一时之间仿若成了禁地。
最后还是闵王闻讯而来,踹开凤静房门,将之拖到书房,此事才算作罢。
但仍听说,只要凤静在的地方,定能看见如梦在侧,便是如梦离开会,他转眼不见人都会暴怒异常,可在面对如梦的时候,又会不由自主的言语温柔起来。
凤静,几乎一夜之间便跌入温柔乡,自此再不复那个冷情忧郁的翩翩世家公子。
对于这件事,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凤翊,没过几日,一向凤静掌管的凤家账目便已经出现在了凤翊案头。
账目之事,一向最为繁复,易被专空子,凤翊在账目上也算有点本事,好好的账目经他一过手,从账面上看便已经是凤家银库亏空的厉害,下面几大京中铺子更是连连损益,保管让老太爷看了会气的跳脚。
已有凤静诸多把柄在手,但凤翊依然没动作,他像个最耐性十足的猎人,等一个时机,等一个能将凤静一举踩到底的机会。
如梦继续呆在凤静身边,闲暇之时便只为他展示香艺手段,好几次慕念璎过来找凤静,皆见着两人亲亲我我,甚至大白天,还在凤静书房,连木窗都还大开着,两人就那么相拥而吻,当真是败坏得很。
她气极之下便拿卜老的草药发泄,好好的一钵钵草药,硬是让她糟蹋的不能用,卜老瞧着慕念璎摇头直叹息。
只这一日,六月二十九,到每月一次凤家各大商铺掌柜给凤静报盈亏得利,凤静带着如梦在书房门口被老太爷那边房里的贴身管家给拦了。
凤静无法,只得转身拉了拉如梦柔荑,自行一个人进去。
到晌午数位掌柜离去,将记载重要消息的册子留下,凤静魂不守舍,连册子也不看了,只出来寻如梦,带着她到庭院凉亭间用午膳。
席间,如梦给凤静不断斟酒,知道凤静不喜听她说话,便多数时候都闭口不言谈,脸上带浅淡笑意,安安静静如玉兰花幽幽绽放。
凤静几乎眼都不带眨地看着如梦那张脸,一壶酒尽,他便迷醉朦胧地趴在桌边酒醉过去。
如梦等了好一会才伸手推了推凤静,见他实在醉的厉害不省人事,那脸上的笑意瞬间冷了下来,也不再管凤静,将之扔在凉亭中,缓缓往其书房而去。
沿路下人都知这姑娘是大公子最近放心尖上在宠着,而且整个凌霄阁就没她不能去的地方,遂见她进了凤静书房,也没半个阻拦的。
却说凉亭中的凤静,在如梦前脚离开的刹那,他指尖一动,直起了身来,眼睑半合之中哪里有半丝酒醉之态,那眼瞳又黑又亮,目灼深深,能将人心底最深处都看透了去。
“出来吧。”他动作未变,指尖挑了下手边的青瓷酒盏,蓦地出声。
这话一落,回应响起的是串银铃般的脆生娇响,好听的如黄莺鸣翠,紧接着是阵阵环佩叮铛作响,带着银光闪烁银饰发冠的慕念璎从凉亭外一个利落的翻身,就跃了进来。
“凤大哥,”嗓音清脆如初初第一口咬的青苹果,还带着少女一样的清淡芬芳,单纯美好的让人要虚眯着眼瞧她,“那姑娘没安好心,你别理她了。”
“慕丫头,别瞎说。”
凤静还没说什么,他只淡笑了一下,从外面过来的卜老就出声喝了慕念璎一声。
看着面前的姑娘,在他脚边蹲下,仰起小脸看着他,虽说已经及笄,但那张脸实在是稚气的很,情不自禁的就想将当妹妹宠着护着,“念璎不用担心,你就安心在京城玩吧,若是银子不够就跟卜老说,我的银子可都在卜老那管着……”
“我不要你银子,”慕念璎大声地打断凤静的话,她腾的起身,小脸有薄红,“我有自己的棺材铺子,我能赚很多银子,那姑娘她是故意接近凤大哥的,她的脸也是假的,她只能让凤大哥念起前尘往事伤心!”
凤静的表情一下就冷了,刚才的柔和被尖锐冰凌代替,“够了,我的事你务须操心。”
“好了,好了,先说正事。”卜老打圆场,估摸着在过会如梦就该回来了,他便拉了慕念璎一下,示意她先别闹。
哪想,慕念璎根本不领情,她委屈地撅着小嘴,一跺脚,吼了句,“凤大哥,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和坏蛋!”
话音还未落,她人就已经转身像阵风一样跑了,头上的银饰发冠垂下的银链子哗啦碰撞出响,交错成小姑娘最难懂的心事。
凤静无奈地伸手揉了揉眉心,脸上的薄愁还是第一次被人给搅乱的支离破碎,他抬头问卜老,“那丫头,这是怎么了?我哪惹她了?”
卜老眯着眼睛,摸了摸自个的银白胡须,轻咳几声,当没听到凤静的话。
没慕念璎无理取闹,凤静脑子里的念头这会转的飞快,“卜老,念璎说的如梦那脸是假的话可有几成确切把握?”
卜老知道凤静问这话的意思,他也正色道,“八成。”
听到这答案,凤静眉梢微动,唇边就起薄凉至极的笑意,了解他的卜老一瞧着这笑,便知他是真的动怒了,而凤翊这次,不管是处于何目的将如梦送到凤静身边,那都是碰触了凤静的逆鳞。
“慕丫头的爷爷,也就是我那老友,擅长以金针行医,而这金针之术,据慕丫头说在前朝,慕家祖上还有门绝活,叫金针换脸,顾名思义,就是以金针之术将一个人的脸变换为他人容颜,比起江湖上的易容术,又不是高明了多少倍,但这绝活,到大殷的时候,是失传了的。”
卜老一口气说完,他拿起双干净的筷子就着桌上还没冷的菜吃了点,继续道,“慕丫头还说,但凡这被金针换过脸的,其左右耳后耳垂的位置皆会各有米粒大小的红点一枚,那是起针的地方,红点是消不掉的,而且换脸之后,每隔七天,她必按着这个方子上的药抓来熬水敷脸,要不然那脸就会有痛痒难忍直至自个抓破为止。”
说着,卜老从怀里掏出个药方来,凤静接过一看,那方子上的字歪歪扭扭的和鸡爪子一样,不用说,定是慕念璎的字迹了。
卜老脸上也有笑意,“慕丫头默的,她能记得这些都很不错的,这丫头从小被逼着看医书结果死也不肯,反而对她母亲那身南蛮蛊虫的歪门邪道感兴趣,所以你瞧这字简直跟虫子在爬。”
凤静看着药方沉吟半晌,后将方子记下了还给卜老他才道,“如梦耳后,左右两边各有红点,而且昨天我还见她净面用的是药汁,所以多半都是了。”
他似乎是自言自语,捻起腰间系的红玉坠反复摩挲着,然后轻笑出声,“凤二还真是出息了,弄来个女人,居然还和前朝扯上了关联,他可真是不怕死。”
卜老点了点头以示赞同,他海吃了几口,几句话的功夫,倒也半饱,该说的都说了,一抹嘴,银白胡须抖了抖就语带关切的道,“大公子,你……”
凤静摆手,止了卜老想说的话,“卜老,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心里有数,凤翊送如梦对付我,我何尝不是利用如梦想跨过这个坎,若过去了便那自然能放下从前,若没过去,这些日子还能再看到那张脸,管她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也算是够了……”
卜老叹老长一口气,他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最后道了句,“大公子,若是那姑娘还在,尽管最后的结局不好,但总归感情是真的,她也肯定是希望你往后能过的好,您的身子有疾老夫可以治,可这心病,老夫无能为力。”
这一席话,让凤静怔在当场,他目送着卜老离开,长久地都回不过神来,脑子里想着的全是过往的点滴逍遥肆意的日子,诚如卜老所说,结局不美好,她想杀他,他便杀了她,但那之前,以及最后她闭眼阖眸的一瞬,都在说着——
静,我爱你哪……
如梦回来,便见凤静沉入自己意识中呆愣的模样,她轻轻上前,摇了摇他,眼眸之中写满疑惑,那张脸挂着的关切哪里像是作假了。
扯开嘴角,唇线上扬,凤静伸手一把将如梦拉他腿上坐下,指腹一遍一遍的抚上那五官,映着记忆,一点一点地唤起有过的美好。
远处阴影之中,深浅如墨的色泽,根本无人注意的地方,一身浅色衣衫的上官将自己融进葳蕤矮丛的暗色中,她瞧着凉亭里两人相拥而偎的模样,唇勾点笑,眼梢有讥诮如水波蔓延。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谋划这一切的凤翊,你做的究竟是螳螂还是黄雀?亦或这所有的一切都只在猎人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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