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娘摆了摆手，“话虽如此，不过我初来乍到，总是要多多向几位姐妹请教的，一点小东西，真的不算什么，几位姐妹再与我客气，我都不好意思了。”

　　蓝姨娘亲热地握她手，“妹妹说的是，咱们姐妹之间，就不用太客气了，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开口，姐姐能帮的一定帮！”

　　薛姨娘眼里闪过厌恶，她有洁癖，除了杨书远，不愿被任何人碰触，“姐姐对我真好，来，喝茶。”

　　借着倒茶的机会，将手抽了出来。

　　蓝姨娘并没往别处想，接过她的茶，心满意足地喝起来，

　　“秦姐姐，喝茶。”薛姨娘递了杯茶给秦姨娘，微笑道，“秦姐姐不太爱说话啊，是不是觉得我太吵？”

　　秦姨娘赶紧道，“妹妹误会了，我没这个意思，是我天生嘴拙，怕说了什么，惹人不高兴，话就少了，妹妹不要见怪才好。”

　　薛姨娘笑道，“哪儿能呢，我瞧着姐姐是个宽厚的，又是夫人的娘家人，礼仪规矩样样不缺，我要好好跟姐姐学着才行。”

　　“妹妹客气了，我可不敢当。”

　　几人在一起说了会子话，就各自散了。

　　——

　　几天后，是周氏的生辰，她虽是怀了身孕，不宜过度劳累，不过秦氏念着她替大房绵延子孙，还是让赵妈妈张罗着，给她摆了宴席，让小辈们都到一块坐坐，也是趁这机会，联络联络感情。

　　雪贞早一步备了贺礼，给杨书远看过，他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两人先一道过去，将礼送下。

　　“三弟，弟妹来了，快进来。”杨书帆显然全忘记了上次对雪贞不敬之事，非常热情地将人让进去。

　　“谢谢二哥。”

　　周氏今天穿了一身桔红的曲裾深衣，打扮的甚是漂亮，因为衣服下摆宽大，她怀孕月份还小，故一点看不出来。

　　“二嫂，最近可好些了？”雪贞关切地问一句。

　　周氏笑骂道，“唉哟，弟妹可算是问着了，这两天才好了些，前阵子被肚子里这小崽子折腾的我，喝口水都要吐出来，待他出来，我非好生教训他不可！”

　　雪贞微道，“二嫂是害喜严重的，好在过了头三个月，就轻些了。”说罢拿过一旁的小包打开，“二嫂，这是我给小侄子做的小衣，做的不好，二嫂别嫌弃。”

　　这是一套连脚夹棉的小裤小衣，内里还有件肚兜，算计着时日，待孩子出生，就到了初冬，那时候穿好。

　　周氏抖落开来看，赞道，“唉哟，瞧弟妹这心细的人儿，做出来的东西也这样精致，我是自愧不如呢，瞧这‘福’字儿绣的，简直就像是一根线到底！”

　　杨书帆凑上去看了看，他不懂这些，不过还是夸赞道，“可不是吗，三弟妹人长的美，又是个心灵手巧的，三弟，你好福气呀！”

　　杨书远暗道你上次吃了亏，竟还不学乖。“二哥当着二嫂的面说这话，不怕二嫂生气？”

　　周氏嗔怪地道，“可不是吗？相公，你再拿弟妹开玩笑，我可不依了？”

　　杨书帆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目光扫过雪贞时，却仍是带着留恋的。

　　雪贞假作不知，笑道，“二嫂别生气了，生气对孩子可不好，二哥与我也是亲近，不打紧的。”

　　“你呀，就纵容着他！”

　　几人说说笑笑，不多时，赵妈妈过来禀报，说是宴席准备好了，请大家都过去坐。

　　周氏先站起来，由丫鬟扶着出去，雪贞和杨书远落后两步，一起跟着。

　　因为人多，这宴席就设在了院子里，现在是六月天，晚风徐来时，清风送爽，甚是舒服。

　　院子里一张极大的桌子，周围摆了大约二十个座位，看上去就很壮观。

　　周氏笑道，“大家都来了，不用客气了，快些坐下吧。”

　　众人齐声称是，都坐了下去。

　　雪贞打量了一眼，除了大哥杨书轩没到，其余各房的年轻一辈都到了，杨书帆的几个妾室，相公的四个妾室都在，今儿不分主次，都有座。

　　周氏右手边是雪贞，其下是杨书梅，再往下是杨书虹，另一边是杨书帆，其下是杨书远，再往下就是妾室们。

　　因为平日里妾室们是都没有资格上桌的，乍然与主子们坐在一起，不免有些拘谨。

　　杨书远骨碌着眼睛看了一会，道，“三嫂，那个漂亮姐姐就是三哥新纳的填房？”

　　薛姨娘愣了愣，低下头，掩去眼里的冷笑。

　　雪贞皱了皱眉，“书梅，你这话说岔了，薛姨娘是相公新纳的妾室，不是填房。”

　　“填房”在这个时代，应为妻子死后，嫁给丈夫的女人，小姑子这是在诅咒她吗？

　　杨书远一拍桌子，厉声道，“书梅，你胡说八道什么，想挨揍是不是？”

　　“三哥，你、你做甚么骂我？”杨书梅吓了一跳，委屈又愤怒，“我不就是说错了吗，你干什么发火？”

　　当着这么多妾室下人的面，三哥是有多不给她面子。

　　杨书远气道，“你——”

　　“相公，书梅也不是故意的，她年纪小，有些事情不明白，许是听了什么人乱嚼舌根，我与她说了，就没事了，你别生气了，今儿是二嫂的生辰，你拍了桌子，是不给二嫂面子呢。”雪贞淡笑着劝解。

　　杨书梅抽搭着哭了两声，也是没想到雪贞会替她说话，表情有些别扭。

　　杨书远忍着气道，“对不起，二嫂，我不是有意，是书梅太不像话了！”

　　“算了算了，三弟，我瞧着书梅也是无心的，”周氏打着圆场，“书梅，快与你三嫂道个歉，事情就过去了。”

　　不等杨书梅应声，雪贞给周氏倒了杯茶，“二嫂不要为我的事情费心了，没要紧的。”

　　杨书梅原本要梗着，说声“我为什么要给她道歉”，可雪贞却是一副并没有打算受的样子，她反倒是讪讪然了。

　　“三弟妹，这位就是薛姨娘吧，生的真是水灵。”周氏顺着她的意，不再针对杨书梅。

　　雪贞道，“正是，薛姨娘，你与二嫂见个礼吧。”

　　薛姨娘这才站起来，道个万福，“二少奶奶安好。”

　　“罢了，坐下吧，都是一家人，薛姨娘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理的，三弟好福气。”周氏摆了摆手，眼中笑意更深。

　　早听说母亲又给三弟纳了房妾，听说还是个很有些心机手段的，进门就想给三弟妹没脸，结果被收拾了，到现在都没敬茶呢。

　　不敬茶，就表示没被承认妾室的身份，看来雪贞是想晾着她，磨一磨她的锐气，手段还是不错的，以后相公若是再纳妾，她也可以学着些了。

　　杨书远冷着脸，没言语。

　　薛姨娘却红了脸，“多谢二少奶奶夸赞，妾愧不敢当。”

　　雪贞微微一笑，“薛姨娘，你就不用过谦了，你来的时日虽短，无涯院上下对你，却是一片交口称赞，你这贤良的名儿，连二嫂都知道了，夸你几句，你就受着吧。”

　　她这话虽是带着刺儿，说的却是实情。

　　薛姨娘果然是个有心计的，不但给蓝姨娘她们送了礼，对无涯院的丫鬟妈妈们都极为亲厚，挨个打赏了不说，还从不训斥他们，一句高声嗓都没有，这么会做人，下人们哪有不喜欢她的道理？

　　所以说，她比薛姨娘和宋姨娘更会笼络人心，下人们稀罕的，就是这些小恩小惠。

　　薛姨娘赶紧道，“三少奶奶息怒，妾、妾并没有其他意思，若是妾做错了，三少奶奶只管教训妾，妾绝无怨言！”

　　旁边侍候着的丫鬟们都露出些不忿的表情来，除了今儿跟过来的芙蓉，对雪贞的成见，又深了几分。

　　都说三少奶奶是妒妇，不准三少爷亲近其他姨娘，如今一见，果不其然呢。

　　新来的姨娘得了下人欢心，三少奶奶就夹枪带棒地说话，一点气量都没有。

　　杨书梅用茶碗撞撞桌子，不高兴地说，“那个姨娘，你叫唤什么？三嫂是夸你呢，哪就说你做错了，你不会听人说话啊？”

　　不知道怎么的，她对薛姨娘很是不待见，说话也很冲。

　　雪贞大为意外，不赖嘛，小姑子居然向着她说话了？

　　薛姨娘低了头，“是，书梅小姐，妾、妾知道错了……”

　　“你这人，真没意思！”杨书梅扁扁嘴，这么看起来，还是三嫂比较顺眼一点，可是母亲总说三嫂命格不好，不让她亲近三嫂，她很不高兴呢。

　　眼见气氛有些凝滞，周氏笑道，“好了，不说那些了，来人，上菜吧。”

　　“是。”

　　丫鬟们陆续开始上菜，众人也都拿起筷子吃起来。

　　雪贞吃了几口，见杨书梅够菜吃比较不方便，问，“书梅，要我帮你吗？”

　　杨书梅别别扭扭地道，“不是耽误了三嫂用饭？”

　　别扭的小孩。

　　雪贞失笑，用一双没用过的筷子给她夹了几筷子菜，“慢慢用。”

　　杨书梅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忽然凑过来小声说，“三嫂，我有件事想问你。”

　　雪贞忽然觉得，两人之间有了秘密，也小声回应，“问吧。”

　　“命格不好就怎么了？”

　　对于这一点，杨书梅一直很好奇，在她的认知里，“命格”还是个比较模糊的概念。

　　雪贞脸色微变，真心觉得不好答。

　　“不想说就算了。”杨书梅悻悻坐回去，“母亲也不说，三哥也不说，你也不说，都瞒着我呢，哼！”

　　雪贞轻声道，“书梅，我不是瞒着你，是不知道怎样与你说，你知道什么是命格吗？”

　　杨书梅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个包含了五行之说，金木水火土……”

　　杨书梅听的一头雾水。

　　雪贞正要换个比较简单的说法，就听有人忽然惊呼，“姨娘，你没事吧？”

　　大家的目光都看过来，却见是薛姨娘捂着嘴，一副难受的样子，刚刚惊叫的，正是她的丫鬟碧桃。

　　周氏道，“薛姨娘，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妾该死，妾失态了！”薛姨娘赶紧起身谢罪，“方才……方才妾一不小心，吃到了海鲜，妾是吃不得这些的，所以……”

　　“哦，那倒无妨，来人，拿水来，给薛姨娘净口。”周氏并未想到他处去。

　　“多谢二少奶奶。”薛姨娘到旁边去，避开众人视线，拿水漱口。

　　雪贞心中却是雪亮，看薛姨娘方才的反应，是要呕吐，难不成……是出现害喜的征兆了？

　　薛姨娘净了口，却越发觉得想要吐，压都压不住，迟迟没有归席。

　　周氏看了她一眼，对杨书远道，“三弟，我瞧薛姨娘是不舒服了，不若先让她回去歇息？”

　　杨书远面色平静，“也好，碧桃，送薛姨娘回去吧。”

　　“是。”碧桃心中不忿，姨娘都这样了，三少爷连个关切的眼神都没有，会不会太伤人心了。

　　薛姨娘的离开，并没有引起旁人太大的关注，众人照样吃吃喝喝，向周氏敬酒，说着祝福的话。

　　回无涯院的路上，碧桃不停地发泄着不满，完全没注意到，主子的脸色很是不好看。

　　“三少爷不开口，三少奶奶也没句话，还说自个儿不小气呢，她……”

　　“够了！”薛姨娘心烦意乱，一声大喝，“你给我闭嘴！”

　　碧桃吓的一哆嗦，“姨娘，奴婢……”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这样说，三少爷就能多看我一眼了？就知道嘴上使力，有什么用？也没见你有什么好法子！”薛姨娘一腔怨恨，都发泄到她身上去了。

　　碧桃红了脸，不敢说话了。

　　薛姨娘越走越快，眼泪都要流下来。

　　方才在席上，吕雪贞给了她好大的没脸，以后她要如何在众人面前自处？

　　不过这也说明，自个儿这些天下的功夫没有白费，下人们都说她好，吕雪贞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呢。

　　很好，这法子是好的，只是以后行事，要再小心些，不能让人逮到把柄才行。

　　“姨娘，方才在席上，你也没怎样吃，要不回去奴婢给你下点面来吃？”碧桃赶紧讨好主子。

　　可一说到吃，薛姨娘忽然一阵恶心涌上来，三两步跑到路边，吐了起来。

　　“姨娘！”碧桃又吓一跳，赶紧过去帮她拍背，“姨娘这两天怎么总是要吐，是不是真的病了？”

　　莫不是嫁过来那天拿生病当借口，真的灵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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