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有一道道佳肴端上了殿来。
太皇太后动了筷子之后,众人方相随着动筷用膳。
用膳时候,却无人再说什么话。
清冷得都不像是在进行家宴了。
引得上座的太皇太后忍不住要慨叹,这皇宫里实在人丁太过单薄了一些。
太皇太后多么期盼着,能够有那么一两个小孩儿在这殿中跑上一跑,闹上一闹,这样起码能够叫她觉出一丝家宴上原该有的热闹氛围来。
太皇太后不自觉地幻想了一下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在殿中打闹奔跑的热闹场景……
可再回过神来,面对着的却又分明是这般冷冷清清,凄凄凉凉的模样,便忍不住转眼将妙锦与询玉二人给看了定。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就注意到了一个要紧的细节。
询玉给妙锦碗里夹了许多她平素爱吃的菜,可是妙锦却一筷子都不肯动,偏偏自己用筷子夹了些旁的菜来吃。
摆明了是不肯买询玉的账的。
太皇太后将这帝后不睦的一幕看在了眼里,顿时便再没了什么胃口,放下筷子就不打算再用晚膳了。
她不知道妙锦与询玉之间因何而在闹别扭,但觉这殿中竟无一人能够懂得她渴盼子嗣绵延的寄望有多么的强烈。
太皇太后莫名便觉得有些悲戚,委屈地停了筷子后,凉凉道是,“哀家吃饱了,你们慢用吧。”
众人闻言皆将上座的太皇太后给看了定。
这才开宴没多久,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居然就说自己已经吃饱了。
欢颜分明一副不信的模样,问声,“皇祖母,你怎的就吃那么一点点?”
太皇太后便借机哀叹道,“冷冷清清的,哪里有什么胃口,瞧瞧人家寻常百姓家里哪一个不是儿孙满堂,子嗣成群的!”
叹完又怨念道,“人道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可你们却分明身在福中不知福。哀家见着你们这个样子,纵是山珍海味也是难以下咽的。”
虽未点破,但听话之人已然心知肚明了。
询玉默然不敢言语。
但见太皇太后在宫人的搀扶之下颤颤巍巍地走回寝殿歇息去了。
询玉目送着太皇太后已然有些微佝偻的背影,恍觉他这皇祖母在岁月风霜刀剑的摧残下已日渐衰老,时不我待,他真该为她老人家做点什么。
询玉恍惚之间,一众人等已起身相别,“恭送皇祖母……”
妙锦相随说完,忽觉得一阵恶心,当即独自转出了殿去。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妙锦扶着廊前的柱子就呕了一番。
不出所料的,方才吃下去的东西尽数都给吐了个干净。
妙锦难受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想自己这几日子都不曾好好吃过一口饭,恐怕是早把自己的胃给折腾坏了,因而,它现在就要开始叫她受罪了。
妙锦扶着柱子正想着,忽然就被身后的一只男人的大手拉得回转了身,妙锦被身后那力道一带,轻易就撞进了询玉的胸膛,询玉一双深邃的眸子将妙锦看了住,凝着眉头,询声道,“怎么了?”
妙锦纤手绵软着将询玉推了一推,淡淡回道,“没什么,吃坏东西了而已。”
询玉想她也没吃什么东西,左右不过几口极清淡的菜肴,为何却无端端的吐了。
妙锦正准备抽身而去,却叫询玉一把拉回了怀里,陡然就将她横抱而起。
妙锦为这忽然的动作而明显觉着有些晕眩,无力地往询玉怀里软了软,逞强道了一声,“你放我下来!”
询玉但不顾她,只抱着妙锦快步而去,“……”
太医院。
太医院留守值夜的老太医,此刻正与帝师牧之坐在一处喝着酒,小过年节。
这酒喝得正好,转头却忽然见着了皇帝询玉竟然亲自驾临了太医院。
这实在凛得不轻,老太医当即停了杯盏赶忙起身请罪,“老臣该死,不知圣驾驾临,还请陛下恕罪。”
帝师亦起身在一旁见礼,但看了眼询玉怀里抱着的妙锦,忽然便有些明白了。
询玉越过他二人,抱着妙锦径直往殿内而去,一面说道,“打搅二位雅兴,老太医且过来替朕的皇后号号脉。”
老太医慌忙应声,“老臣遵旨。”
妙锦这方明白过来询玉原是将她带到太医院来看太医来了。
妙锦明显是不打算买账的,是以,被询玉放在一张软塌上躺着时,妙锦本能地就要坐起身来。
询玉看出了她的企图,便双手将她摁了住,“又要做什么?”
妙锦挣扎未果,便没好气地质问询玉道,“我又没病,为何要来问医?”
询玉反问她道,“没病,你无端端的吐什么?”
妙锦对着询玉,置气道,“我见着了不想见的人,所以我就吐了!”
询玉明显变了脸色,但问,“你说的不想见的人,究竟指的是谁?”
妙锦扭头不看他,凉凉道是:“你明知故问!”
但听询玉道,“我不知!”
妙锦:“……”
老太医本就好奇帝后如何双双到了这太医院里来,正惶恐着要为妙锦看诊,不虞,这帝后二人却居然在太医院里吵起了嘴来。
老太医左右看了一看,当即就愣在了原地,“……”
帝师牧之便含着笑,上前询道,“陛下,娘娘,这是怎么了?”
询玉听帝师这出声相问,便恼自己差点忘记了这殿中还有旁人呢。
询玉觉得面子上不好过,当即退开一旁,转过头,不准备再搭理妙锦。
帝师便又上前半步来,隔着一层透明的纱帐,问妙锦,“皇后娘娘,可是觉着哪里不适?”
妙锦透过纱帐看了眼帝师,为避迁怒之嫌,遂立马柔了声调,回话道,“帝师有所不知,本宫这‘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妙锦说完,便觉着鼻头一阵发酸。
听得询玉忍不住微侧了头,隔着那一层透明的纱帐看着榻上的妙锦。
帝师听了,吟吟一声轻笑,道是,“人生一棋,一棋在局,往往身不由己;人生一网,一网在心,往往心难自已。皇后娘娘小小年纪便十分通透明达,为何现下却不肯参透这迷局?”
妙锦涩然回道:“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虽可参详,但终究无力拨云见日,不解自宽……”
说完便叹,“到底还是神凡有别,不可企及。”
帝师听妙锦这一番话,既引用了《金刚经》中的话,又引用了《心经》中的话,为妙锦对经书的涉猎而表示了肯定,颔着首道,“想要不解自宽,确实不太容易做到,毕竟,这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当须系铃人。”
说着,便转眼去看询玉,道是,“陛下,看来,此番这太医院怕是来错了,陛下想寻的药太医院没有,只有陛下才有呢。”
询玉便默然没有话说了,“……”
琉璃阁。
询玉将妙锦自太医院一路抱着又送回了琉璃阁来。
甫一踏进殿门,那早已候在殿门前的映月就迎了上来,“陛下,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询玉看了映月一看,但言,“你下去歇着吧。”
映月得了这话,看了询玉怀里抱着的妙锦一看,只好依言先行退离,“是,奴婢告退。”
询玉步入寝殿,将妙锦放在了床上。
妙锦头一挨枕,便翻了个身,背对着询玉睡着。
紧接着伸手自发间拔下了一只凤钗,紧紧攥在手心里。
询玉将妙锦这一系列的动作看进眼里,对着妙锦手里攥着的那支凤钗分明有些惶恐,“……”
真是怕了她了。
看来,今夜不是什么言和的好时机。
询玉伸手将锦被为妙锦铺盖了妥当,立在床边看着背对着他的妙锦,轻叹着道是,“你先好好歇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妙锦一动不动地继续阖眸假寐,浑然便当什么话也没有听见一般。
询玉站在床边看了她好一会儿,方才无奈地转过身,离开了琉璃阁。
清风亭。
清风亭上,暖阳铺洒,和风微冷。
妙锦褪下昨夜那一袭夺人的凤衣,衣裳单薄地呆坐在石凳上发着愣,身上还一如既往地披着询言那件厚实的锦绣披风。
到得琉璃阁找了妙锦一遭未果的欢颜,按着映月的指点便一路寻来了清风亭。
一身粉色披风的欢颜,上得清风亭来,见妙锦又在发傻,忍不住便道,“瑾然,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这么高的亭子,你天天跑上来不觉得累吗?”
妙锦转眼看去,后知后觉地问声,“欢颜,你来了?”
欢颜不请自坐地在妙锦面前坐了定,一派郁闷道,“这么些日子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傻愣愣的模样?你跟皇兄这一场嫌隙到底是打算几时结束?”
妙锦听了,垂了垂眸,轻声一叹,道,“待我再无不舍之时,或许就是我们之间的终结之日……”
分明就是不打算再跟询玉言归于好了。
听得欢颜登时就凛了个不轻,“……”
欢颜无奈地将话头给转了开去,“不提也罢,你开心就好。我们还是说点儿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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