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的话,不是不悲凉,她痴恋荣华富贵,想要把至高无上的权利全部收入囊中,这原本并没有什么不妥,但她一味地只想索取,以为一切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却从不曾想着要付出努力,用实力去匹配最好的一切。
她想做的,会做的,永远都只是投机倒把。
冷元勋不想将淮阳侯一片苦心说于她知道,因为即便听了,她也会觉得那只不过是托词,更不会意识到,若非冷元勋格外开恩,仅凭冷元凌勾结慕容璃揭发冷元勋混淆血统这一件事,就足够他死上千次万次。
从本质上,她跟许氏是一样的人,永远只觉得别人欠自己的。
“为着父亲看重泉儿,你们便心存怨恨,誓要置他于死地?”跟父亲妾室有染,乃是乱伦大罪,即便淮阳侯念着父子之情不会真把冷元泉处死,他的前程,也算完全断送了。
李氏听出冷元勋话里的意思,目光顿时一禀,尖声喊道:“什么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做的,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干系,皇上莫不是早就看凌儿不顺眼,想要借着这个机会除掉他吧,如此阴险卑鄙的手段,可不是明君所为!”
历来新皇登基,最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口碑,李氏敏锐地抓住这一点,事先营造出被冤枉的假象,若要如此传扬出去,冷元勋的名誉必然受损,对方便会有所顾忌,从而保住冷元凌。
至于能保多久,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皇上明鉴,臣弟对这一切皆无所知,但凡之前得知半点风声,也绝不会任由母亲做出此等糊涂事。”担心冷元勋不会相信,冷元凌敛衣跪下,仿佛卸下心里的包袱,低眸解释道:“臣弟承认,为着父亲看重泉儿的事,心里难过了很长时间,有意无意中也跟母亲说过几次,但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哪里能因这点小事生了嫌隙,伤了彼此情分,这才借着除夕夜宴的机会,跟泉儿多喝了几杯,绝无其他任何意思。”
冷元凌这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毕竟就目前来说,并没有任何确凿证据是指向他的,除了一点。
“二公子这话倒是不假。”曲灵栩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因为你最恨的并不是冷元泉,而是你的父亲淮阳侯,所以陷害冷元泉,把侯爷气的急火攻心还不肯罢休,更要晚上悄无声息地关掉地龙,敞开窗户,让他虚弱的身子染上严重风寒一病不起,才能消你心头之恨!”
曲灵栩的声音并不大,却让冷元凌脸上仅剩不多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
他自认为做的十分隐秘,绝对没有任何人看见,曲灵栩……她是怎么知道的?
冷元凌的情绪虽然没有大波动,但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明白明白说明了一切,别说冷元勋,就连冷元泉都看出来了。
“冷元凌,你好狠毒的心,陷害我不成,还要残害父亲,你这个畜生!畜生!”
私心来说,因着淮阳侯这些年对冷元勋的重视,冷元勋对他的怨恨并不比冷元凌少多少,但他的头脑更清醒些,知道自己的力量太弱,只有表现的谦卑顺从才能获得重视。
更何况,如今这个时候,就算没有真感情,装也要装装样子。
“凭你,也敢跟我动手!”冷元凌粗鲁地一把将冷元泉推开,眼神却并不看他,只直直落在曲灵栩身上,“皇后娘娘虽然身份尊贵,但也不能信口雌黄吧,您口口声声说我害父亲着了风寒,请问有什么证据?”
这样关乎性命的大事,他做的十分隐蔽,确定没有任何人看到,否则也不会有如此底气。
可是,事情再次出乎他的预料。
“本宫既然敢当着众人的面说这话,自然不会空口白牙地污蔑了二公子。”曲灵栩轻轻击掌,一个下人应声而入,来到大殿中央跪下,“奴才给皇上请安,给各位主子请安。”
“抬起头来。”在淮阳侯身边伺候的人,冷元勋自是再熟悉不过,淡淡道:“阿祥,你在主院侍奉有十年了吧。”
听到这话,被称为阿祥的下人再次磕了个头,恭敬道:“皇上好记***才蒙侯爷看重,自入府就在侯爷身边伺候,如今已经有整整十一年了。”
“非常好。”冷元勋微微点头,继续道:“这些年你一直安分守己,差事当的也十分不错,朕信得过你,今日,你就把你看到的听到的,一五一十说出来,不可有分毫遗漏,明白么?”
“奴才遵旨。”如此回应了一句,阿祥定了定神,似有些不忍地娓娓回忆道:“昨天夜里侯爷突发重疾,奴才们吓坏了,侍奉在侯爷身边一刻也不敢离开,生怕出什么问题,可是,大约在快三更的时候,二少爷突然进到主屋,说放心不下老爷的伤势要亲自陪着,让奴才们都回去休息。”
“然后你们就都回去了?”曲灵栩适时反问道。
“二少爷如此吩咐,奴才们只能退下,但奴才放心不下老爷,回去辗转反侧睡不着,便又穿好衣服回到主屋,想着能在二少爷身边帮帮忙也是好的,没想到……”说到这里,阿祥语气一顿,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冷元凌一眼,又匆忙低下头去,“没想到从门缝中看到二少爷正用茶水把炭盆里的炭熄灭了,随后又……又把窗户打开了!”
“你既然看到了,为何不说!”冷元勋重重一掌拍在桌上,青筋爆现。
是他错了,他低估了冷元凌心里的恨意,否则若早早有所防备,淮阳侯也不至于沦落到被亲儿子残害的地步。
见冷元勋语气中有怒意,阿祥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匍匐在地,颤颤道:“皇上明鉴,侯爷重病不醒,府中能够管事的主子就只有夫人,二少爷和三少爷,那时候三少爷被老爷下令关进了柴房,夫人跟二少爷又是亲母子,奴才若是说出来,只怕下一刻就要身首异处啊!”
在这高门大户里,区区一个奴才的性命比之蝼蚁还要不如,只需冷元凌吩咐一声,便有无数种办法让阿祥悄无声息地消失。
人最顾惜的,总是自己的性命,会闭口不言也在情理之中。
“一派胡言,本少爷从未做过这种大逆不道之事,你这奴才到底收了谁的好处,要这样诬陷于本少爷!”
做贼心虚乃人之弱点,除了极个别心理特别强大的,几乎没有几个凡人能够避免,而冷元凌,显然不属于那极个别非凡人等当中的一员,他嘴上虽然说着冤枉,但面上的惊愕表情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冷元凌到底是主子,他这般骤然发难,阿祥也不敢躲闪,硬生生受了对方一脚,但语气上却是分毫不让,“皇上明鉴,奴才绝无半句虚言,如果您不信,可以传阿禄过来,奴才实在害怕便偷偷溜回下人房,心里实在不安就叫醒阿禄一起出去,阿禄也是亲眼看见了的!”
阿祥这些话说的分毫不差,正如亲眼所见那般,冷元凌再想辩驳,也是无从辩起,但他还一味地喊冤,不肯承认。
这样弑父的大罪,如果承认下来,绝没有半分活命的可能,反倒是死扛着,或许还能寻得一丝生机。
生机么?
早在冷元勋得知淮阳侯为何昏迷不醒时,冷元凌在他眼里,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只不过早一刻晚一刻罢了。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冷元勋扬扬手,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把他带下来交给慎刑司总管,只要能问出话来,任何刑罚都由着他上。”
“自古刑不上大夫,冷元勋,你怎么可以把凌儿发落到慎刑司那种地方去!”李氏一个踉跄扑过来,紧紧护在冷元凌前面。
“规矩左不过都是人定的,朕的命令,还轮不到你来质疑。”
冷元凌连亲生父亲都能加害,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送到慎刑司冷元勋都觉得不解恨,若非还顾及着淮阳侯府的颜面,只怕即刻就要把他拖下去千刀万剐了。
“冷元凌,事实已经明明白白摆在眼前了,你现在承认还能少受些苦楚,一旦进了慎刑司,万事可就由不得你了。”
其实,冷元凌的确做的很隐蔽,并没有任何人瞧见,是曲灵栩根据淮阳侯的身体状况,以及对冷元凌为人的了解,大胆推测出事情原委,并找来阿祥做证。
冷元凌只怕做梦都想不到,曲灵栩只凭着猜测就能彻底击溃自己的心理防线,否则真不知会作何感想。
冷元凌狠狠瞪着曲灵栩,似要把她生吞活剥了去,但也不过只是想想,正挣扎间,有侍女匆匆进来,急急禀报道:“皇上,皇后娘娘,老爷醒了,说要见您二位。”
“父亲醒了?”
曲灵栩跟冷元勋对视一眼,皆大喜过望,也不顾上堂上混乱的清醒,连忙携手进内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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