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母妃不哭
伊人回到醉翁亭已是傍晚,对面雅岚轩的灯还亮着,隔着长廊能看见几条黑影进出,想必是云溪的手下。
王阿旺早已等在了屋顶,见伊人回来顿时翻了个身对着瓦片轻轻叩响。
“伊人。”
“怎么样?”伊人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对面的人。
“下午你和云溪离开之后有人进了书房,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可能是找西怀来信。”
伊人和云溪离开后云溪的手下比王阿旺率先动手,王阿旺躲在屋顶悄悄看着,从屋顶看不到脸,但能看出是给丫鬟打扮的女子。
“不可能是信。”伊人思前向后,书房桌子上的字帖是好几天前的,还摊放在桌上便说明肖瑾瑜这几日没去书房。
而向东等人也没过去,下人在打扫的时候不敢动肖瑾瑜的东西,所以最近的信肖瑾瑜绝不是放在书房。
至于以前的信,放在书房的顶多是报平安的家书,若有什么特殊的内容,想必肖瑾瑜看过之后也会烧掉。
伊人转念一想:“会不会是名册,类似西怀封地官员名单或者税收账目,更有甚者,便是和黑沙漠或东隅相关?”
王阿旺沉思了片刻,答道:“伊人,你是不是跟肖瑾瑜在一起所以脑子也变得聪明起来了?”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果非说和肖瑾瑜在一起有什么被传染了,那一定是病!神经病!
不过细细想来,肖瑾瑜真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一个经常不去的书房里?
依照伊人目前对肖瑾瑜的了解,他是个看似随意却每一步随意的举动都精打细算的人,就像伊肃那般不着调不靠谱,但伊人知道伊肃根本不是给那样的人。
那么书房里还有什么值得让云溪去找的东西?她连肖瑾瑜的身边都无法靠近。
“看来我们不用把注意力放在书房里。”伊人说道:“那书房里一定没有云溪要找的东西,只要盯住她就可以了。”
“你今个还跟云溪去了书市,你不是向来看人最准了么?你觉得云溪给皇帝办事靠谱不?”王阿旺迎着夜晚的凉风躺在屋顶看星星看月亮,也能看见雅岚轩偶尔飘忽不定的黑影。
今晚醉翁亭附近没有盯着伊人的人,想必是肖瑾瑜把人撤了。
“这年头给皇帝办事都不靠谱了,那咱给老爹办事不是更不靠谱?”伊人想了一想,云溪虽漂亮却是个挺冷淡的人,肖恒派云溪来这里定是看中了她的某些优点。
可一个既不会撒娇又不会取悦男人的女人,说白了和她伊人也没有差别。哪怕身手再高人再聪明,又有何用?
“阿旺,我觉得,云溪的身上也有什么鲜为人知的秘密。上次,我让你去夏府找的那副画,有着落了吗?”伊人低下头说得很轻,那个秘密,一定和肖瑾瑜有关。
“这段时间忙的跟一团乱麻似的,我给忘了,我抽了空就去。”王阿旺抓了抓头疑惑:“伊人,你说接下来咱们是盯着云溪的动作,还是挖云溪的秘密?这皇帝老子知道么?”
“两者并行。”伊人并不是很确定:“阿旺,你回去问问老爹,那陆寻风又是个什么人。”
王阿旺答了一声好,便飞檐走壁掠过世子府的上空消失在月色之下。
伊肃正在院子里望风:“哗啦”一下一块瓦片掉下来,伊肃伸手轻轻一接,将瓦片朝着上空一抛,瓦片又安然躺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老大好身手!”王阿旺蹲在房梁上看着下方的伊肃:“小姐问,陆寻风是什么人。”
“伊儿碰到陆寻风了?”伊肃顿时沉下声:“如果只是明面上见的,陆寻风就是个看似普通的书生,可这世间的人啊,哪一个会和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陆寻风我没交过手,不过去书市淘书的时候倒是听过些风声。”
伊肃顿了顿,继续说道:“一本书几十个铜子,一日三餐自给自足,有一次我在书市见到过他,人倒是没什么,只不过……”
“老大,请说重点!”
伊肃捋了捋胡子,慢悠悠道:“他的扇子。”
伊肃没继续说下去,肖恒虽把大头放在了桃花班,可到底还是有些眼线留着,他能做的最多的事,便是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长叹一口气,唱道:“三更天作三更诗,柳雨巷填柳雨词,不过是混吃等死…”
……
伊人收到王阿旺来信已是第三天,王阿旺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自不能天天跟信鸽似的飞来飞去。
伊人还在思索着伊肃的意思,门外便有人来报,说陆寻风候在世子府门口,要给世子王妃送书。
这书来得够快,肖瑾瑜还在府里,一听便乐了,他们家伊儿要的全图版的大纪野史,他觉得自己也能拿来好好拜读一下。
“请进来。”肖瑾瑜心中偷乐,恰逢伊人走进来,斜眼瞄了他一下,怒道:“笑什么?”
“我说母妃啊,家里有那么好的资源可以利用,你为何要去外面花钱请别人呢?”
“什么资源?”伊人狐疑地看着肖瑾瑜:“向东南西北?”
“这不是还有我么?”肖瑾瑜得意地一甩头,便看见陆寻风已站在门口,摇着他的折扇打量着肖瑾瑜。
那扇面上狂放不羁地写着四个大字:我最风流!
伊人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好久,终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寻风:“王妃为何如此愉悦?”
肖瑾瑜从来不管伊人说什么,但凡在他府里他可以解决的,伊人自有她的自由。
“陆公子几房妻妾几处留情?”
陆寻风答曰:“无。”
“几处红颜落花蝶?”
继续答曰:“无。”
“那风流一词何解?”伊人着实好奇,想来那些个聪明的人自不会天天说自己聪明,那些个有钱的不会嘴上挂着钱。
云溪虽说陆寻风为人风流,可伊人却不觉得,风流非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在金钱权至上的地方,想风流得先有社会地位。
陆寻风答曰:“性本风流,奈何良辰好景虚设。”
伊人坐在一边笑道:“那还不如他风流。”手一指肖瑾瑜,冲着他挑眉以示挑衅。
肖瑾瑜悠闲地坐在一边,觉得自己应该风流一回给她看看。
谁料陆寻风的扇子一转,赫然换了四个字:所言极是!
伊人和肖瑾瑜顿时惊呆了!
所言极是这四个字可谓是通用神句,无论和谁说话,只要对方带着点主观意思都可以用这四字表示赞同,而我最风流显然是陆寻风用来表彰自己的。
不得不说,隐藏在陆寻风安静外表之下的是一颗轻狂的心。
“咳咳。”肖瑾瑜轻咳了一声将话题拉了回来:“阁下是来送书的?”
陆寻风的手上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全图版的《深夜谈史》,两天功夫画出这一整本,不得不说他是下笔有如神助。
墨迹未干,看得出来是刚画完便送了过来。
伊人便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一点,做事不拖沓,出手速度快。
向东上前将画册取了过来,陆寻风前后张望了几眼,似乎在寻找云溪。
肖瑾瑜翻了几页点了点头:“有劳,向东,带陆公子去领点赏钱。”
陆寻风听到赏钱二字眼前一亮,肖瑾瑜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等到他们出去了,屋里便只剩他和伊人两人。
书页哗哗地翻响,肖瑾瑜的手指染上了点墨汁,嗅了嗅,一股清淡的墨香味,肖瑾瑜抿嘴一笑,继续看画册。
伊人便稍有不满:“肖瑾瑜,这书是给我的,你还给我!”
肖瑾瑜抬头看着一脸赌气的伊人,眼眸含笑:“伊儿,你可别忘了,从你进我世子府门的那一天,我们就算一家人,你的就是我的。”
他一喊伊儿,伊人只觉得整个人都酥了一半,不是被迷酥的,而是被炸酥的。个中滋味犹如五香面团,说不出酸甜苦辣。
伊人很是委屈,撅着嘴好似要哭出来:“你一个大纪逸王的世子,有必要和我抢一本画册么?”
心道要哭了要哭了眼泪要留下来了,结果肖瑾瑜拂袖站起在她面前,半俯下身看着她眼眶里怎么都挤不出来的泪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母妃不哭,一本画册而已,明天我给你亲自画一本!”
“喂!”伊人想扯住肖瑾瑜,但他已经走出了屋门,抱着陆寻风的画册美滋滋地回房了。
伊人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真想问问肖恒这要是想抓肖瑾瑜就快点抓,想杀就快杀,也好还她一个自由身。
她这个名义上的静王妃实际上的免费保镖,当得一点都不愉快。
……
肖瑾瑜随手翻了翻这本书,向东已经送走了陆寻风。
“世子,这书……”向东想说,这书不是王妃要的么,您看这种全图版的杂史,说不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肖瑾瑜蹙着眉翻了几页,撕了几页纸下来,起身道:“走,去书房!”
向东看着那本完整的书被肖瑾瑜撕成了好几份,思索着恐怕一会儿王妃看见就该生气了。
可肖瑾瑜为什么要撕书,难道这书有什么秘密?
两人去了书房,肖瑾瑜翻开陆寻风送来的那本书,向东在一旁研磨。肖瑾瑜的下笔速度很快,几乎是飞速临摹陆寻风的书,一页一页,直到深夜。
伊人左等右等,却都没等到肖瑾瑜把书送回来,关了醉翁亭屋子的门,独自抽出一把扇子左右打量。
伊肃说陆寻风的扇子有问题,可她只看见扇子前后的八个大字,若说不正常,那便是扇子的材质!
陆寻风既然落魄到要卖书为生,又怎用得起那般昂贵的黑纸扇?
来历不凡,此刻伊人已经不觉得在书市碰见陆寻风是个偶然,而他突然愿意为伊人画一本杂史也不是为了引起云溪的注意。那么他又是谁?
最近在京城活动的人马,除了肖恒手下和伊肃这一班,恐怕还有些鱼目混杂,难怪即使肖瑾瑜身边高手云集,伊肃还是不放心他的安全。
伊人盯着手上的折扇就好像那是陆寻风手里的那把,想到云溪早先对陆寻风的态度,又觉得他不至于是肖恒的人。倘若真是云溪的自己人,大抵不会让伊人产生那种云溪与陆寻风两人之间的疏离感。
像肖瑾瑜那种看起来放浪形骸又无所事事的人实则精明的很,伊人断定肖瑾瑜突然拿走那本书一定和陆寻风有关。
悄悄离了醉翁亭,远远地看见书房里的灯亮着,向东显得不那么精神,肖瑾瑜却专心致志地在写着什么。
旁边躺着一本书,伊人一眼便看出那是陆寻风带过来的那本。
疏影横斜,月色清辉,远望宁静安谧,好似褪去白天的喧嚣和伪装,她打心里觉得,肖瑾瑜就像一只寄居蟹,寄于京城的朱漆豪宅之下,看似经不起风雨,却在等待暴风雨。
突然有点期待他能安然回到西怀,如此,便能看见一个真正的肖瑾瑜了吧?
微风徐来,暗香浮动,伊人嗅了嗅空气中一丝微不足道的香味,立刻择了个位置躲了起来。
容锦兰花的胭脂香,云溪就在附近!
深更半夜,她来书房作何?莫非以为书房和前些天一样无人,所以要进去搜查些什么?
可那香味总是若隐若现地漂浮在空气中,丝毫没有靠近书房的意思。云溪定是看见肖瑾瑜了,所以才在远处观望?
四下瞅了瞅,云溪并没藏起来,伊人能看见她如夜色下的碧竹一样亭亭玉立,就在书房正对门的院子里,专注地看着书房里的肖瑾瑜,风吹不动的冰冷眼神里突然有了些许似水柔情,便好似看着心头的好,一眨不眨。
肖瑾瑜突然抬起了头,没有看门外,倒是看了看略显疲惫的向东:“你先回去吧。”
向东顿时打起了精神:“不,属下陪着世子。”
肖瑾瑜笑道:“无碍,我一会儿便去休息了,出不了事。”
向东狐疑地看了一眼《深夜谈史》绘图版,停下手道:“那您早点休息。”
向东走的时候顺手关上了门,书房内的人影被门隔在里边的时候,云溪显然是愣了一愣。
而后门又开了,是肖瑾瑜开的。
他朝外看了看,嘴角挂起一道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一眼显然是看到了云溪,目光交错的一瞬间云溪便回了头,直径回了雅岚轩。
好似刚才那个深情凝望的人并不是她,让伊人略感意外。
肖瑾瑜低下头踌躇了片刻,又重新坐回了书桌前。
风中传来纸笔摩擦的莎莎声,伊人还在思考方才云溪那奇怪的举动。
莫不是云溪在牢狱中跟她说都是真的,她和肖瑾瑜之间真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早知这京城贵圈是给小圈子,肖瑾瑜既然和肖西凡熟悉,那么在肖恒下旨赐婚之前他就认识了云溪。
当初还不知肖恒要将云溪安排到自己身边时,想来肖瑾瑜对云溪也是没有敌意。
云溪刚才那一眼太过深情,让伊人有些捉摸不透。
可说到底,自从进了这世子府,无论是肖瑾瑜还是云溪亦或者陆寻风,伊人看着每一个人都觉得他们有自己的目的,好似谁都不简单,最简单的只有自己,任务便是保护肖瑾瑜。
如此一想,觉得自己着实不甘。
肖瑾瑜打了个哈欠,已是三更天,翻着纸张也有一叠。
伊人不知道他在写什么,唯独觉得站在夜下吹冷风也不觉疲惫,正怀疑自己今个是怎么了,内心便立马按上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寸步不离地保护肖瑾瑜!
如此之假的理由,连她自己也着实鄙视了一下自己,脚步却很诚实的没有动。
肖瑾瑜大约是写累了,一手托着头撑了很久,顿感陆寻风两天画完一整本之艰难。
心想,他的伊儿也真是的,明明看得懂字,为何非要看图?无奈他这个立志做三好相公的,只有亲自动手丰衣足食了。
他自觉无法两天完成,起初粗略一翻陆寻风的画本,觉得什么地方有些诡异,细细想来,便是这么厚的一本,即使不眠不休也不可能两天完成。
肖瑾瑜善于看笔迹,一眼过去没有异常,仔细一看便能发现,这本全图版的《深夜谈史》并非出自一人之手。
虽然画手的笔迹几近相似,他依旧看出了那么点破绽。
陆寻风一个以卖书果腹的人,哪能捣腾出人手特意为伊人联合画图?
所以单凭这一点便是绝对的有问题。
他倒是没有看陆寻风手上的黑纸扇,不过单看图册便知,此人未必只是个仕途不得意的落魄书生。
肖瑾瑜留下那书有两个原因,若是肖烨林安排的人,这么好的传递消息的方式在这种处处盯梢的时候是难得的好机会,肖烨林的手下不会放弃;若是敌人,那么同样是一次安排赃物的好机会。
无论哪一边都会紧盯着他,除非他看走了眼,陆寻风是个很简单的人,那么不过是浪费几天的时间抄一本书罢了。
不知不觉眼前朦胧,上弦月也慢慢钻进了云层,周围一片寂静,肖瑾瑜停了笔揉了揉眼,只觉得太阳穴生疼。
不得不承认陆寻风是个极有才华之人,哪怕是平淡如水的正史都能写得跟话本子似的,何况是本就不怎么正经的野史。
打了片刻的盹,却不知不觉趴在了桌上,星光昏暗,门外有清凉的夜风,他顿觉安逸。
伊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肖瑾瑜睡着了,朦胧烛光下的半侧脸颊精致隽秀,猛然间心里一颤,便撇开眼去看桌上零散的纸张。
纸上的线条清丽流畅,诙谐的小人,说着诙谐的言语,肖瑾瑜刚画到肖恒和肖烨林的父皇那一代,伊人顿时心中一暖,便想到白天肖瑾瑜说,她若是想看画找他便是。
哪怕知道陆寻风的画本可能有问题,肖瑾瑜能如此上心地对待她要的东西,生活在柳雨巷十六年除了老爹和王阿旺就没被外人当过正常人的她突然得到了一种被重视的愉悦。
书房里有薄薄的毯子,一时间心软的伊人便从一边拿过毯子盖在了肖瑾瑜身上。
而后又翻了翻画纸,突然觉得画纸背后似乎有字。
翻过去一看,映入眼帘几个字:一张十个铜子,预计全本五百页,伊儿,你要是拿不出钱,不如以身偿还吧!署名:肖瑾瑜。
伊人顿时火冒三丈,一拳敲在桌子上,遥远的风中似乎还带着拳头落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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