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楚昭临依旧留在关雎宫,依旧只是静静的抱着我睡觉,殿里太安静了,我只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
第二日我醒的时候,该是也很早,梳洗好出门的时候,都是早上该有的味道,楚昭临有话,让她们扶我去等他,我将一路上能够感受到的东西都一一记下。
闻到的花香,摸到的柱子,脚下的铺砖花纹,甚至走了几步,拐了几个弯,我都一一记下来。
玉湖扶着我:“娘娘,前面就是大朝门,您是不能出去的,就在这里等吧。”
大朝门?后宫与前朝的隔断,出了那扇门,只要出去了,就好。
但现在不行,在我不能随时一个人走到这里之前,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我的目的。
我静静地坐在游廊旁,我看不见,但就是喜欢迎着风,这样,我还可以骗骗自己,我只是闭着眼睛吹风。
有脚步声走近,我被纳入一个怀抱,额前一暖就是楚昭临带笑的声音:“当真来了,等了多久了?”
我摇摇头,摸到他的手,一手拉住,另一手摸索着沿路的柱子,按照记忆中的路,小心翼翼的走回去,将沿路的东西再次记上一遍。什么花的味道,脚下花纹的变化,柱子粗细的变化,我一一记住。
楚昭临牵住我:“我抱你回去吧,路太远了,莫要累着。”
说着他就把我抱了起来,他走的很快,我来不及记下那些东西,难道他发现了?
不,不会的,他不会发现。
我能感觉到他抱着我进了关雎宫,他抱着我坐下,有人端了茶过来,他似乎很渴,茶水咽下的声音很清晰。
我拿着帕子去给他擦汗,被他握住顺带着亲了亲,又把我抱紧了许多:“不管多么累多么烦,见到你的时候,都能开心起来,爱妻,你当真让我丢了一颗心。”
这话若是云欢与我说,只怕我高兴地要扑上去好好奖励他一番,可惜不是他,我无动于衷,但也勉强扯了扯嘴角让自己看起来在笑。
吃了早膳,楚昭临说要午睡,挥退所有人抱着我躺下休息,他并没有睡着,指尖轻轻在我脸上划过,划过我的脖子,停在我的领口,他动作顿了顿,似乎想把我的衣领拉开。
我立马捏住领子,小心的缩着不动,他轻笑出声:“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我推在他身上,想让他离我远点,结果被他握住手,反而靠近过来,胳膊搭在我腰上,把我的脑袋按在他怀里,宠溺的笑道:“不逗你了,快些休息吧。”
我点点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过了好一会儿,估摸着他该是睡着了,轻轻从他怀里蹭出来,他的腿太长,挡在床外,我深怕碰到他,稍稍摸索着找到他的大致位置,扶着床尾的雕花柱迈过他。
本以为外面还有一点点位置让我踩,结果脚下一空,我直接扑了过去,下面铺了地毯,该是不会疼的。腰被人一把勾住,似乎有东西滚了下来,把我护在怀里跌在地上。
“可吓着了?”
我趴在楚昭临身上,他似乎跌在了地上,不过下面铺了厚厚地毯,该是不会疼的,我摇摇头,由着他抱着我坐起来。
他怎么会醒的,我没有弄到他啊?
他来刮我的鼻子:“若不是我醒着,只怕又要摔了。”
他醒着?那刚刚的事他都知道?
“小心翼翼的要去哪里?还怕弄醒我吗?”
我点点头,然后指指外面。
他抱着我坐到床上:“想出去就告诉我,我带你去。”
不能让他陪我去,否则就要被他发现了。
我摇摇头,拉着他的手写:你忙,我自己可以的。
“就这样决定了。”
转眼就是十一月,楚昭临夜夜住在关雎宫,要么抱着我睡觉,要么就是整夜处理政务,他的口风特别严,我得不到半句有关外面的消息,就连楚国自己的政事,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我日日打着去接楚昭临的幌子熟悉去往大朝门的道路,为了不让人起疑,还让宫女们陪我去宫里其他地方走走,把去另外几扇门的路也记了个七七八八,只等一个机会。
玉湖扶着我在外面散心,还不时为我拉拉身上的狐裘,楚昭临对我重视,她们也不敢马虎,每次出来,都有好多人跟着,深怕我碰着哪里。
“娘娘,今日的天气很不错的,难得见了太阳,皇上命人在娘娘最喜欢去的水榭挂了厚帘子,为娘娘遮风挡寒,娘娘可要去坐坐。”
我点点头,让她们扶我过去,坐在栏杆旁,被冷风一吹,我浮躁的心也静了下来。
两个月,我不见了两个月,只怕在云欢他们看来,我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无影无踪,他们谁会料得到,我瞎了,还哑了,成了黄金笼里的金丝雀,被困在楚宫。
“娘娘,这是皇上让人送来的琴,说是让娘娘解闷。”
琴?我许久不曾摸过琴了,无所事事,倒是想要动一动。
她们扶着我过去坐下,轻轻抬手就能碰到手边的琴,轻轻一挑,声音很清,半丝杂音都没有,我也没注意弹什么,只是随着自己的心情胡乱挑着。
我为何会学弹琴?
哦,想起来了,是因为明帝,他与我不亲,从小到大只关心我的功课,显少会与我说上几句父女间该说的家常话,他不让我习武,只要求我日日念书念书,不停地念书,反倒亲自教昌荣和德庆习武。
我为此难过了好久,沈钰说,明帝喜欢听她弹琴,我便赖着母后教我弹琴,然后忐忑的抱着比我还高的琴,在明帝必经之路上等着,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意思说出来,可明帝没有听我弹,他让人把我的琴砸了,还骂我不务正业。
我为此事哭了好久好久,然后更加用功的读书,五岁生辰那日,明帝考我功课,我回答得很好,他很高兴,赏了我一把沉香木制的焦尾琴,还给了我许多琴谱。
他说:“喜欢什么就学,但不可荒废学业。”
那是他送我的第一样东西,我当时特别开心,连着好几夜都是抱着那把焦尾琴睡觉的,兴许是我当真有这方面的天赋,温娴与我一起学的琴,甚至比我还要努力用功,可偏偏不如我弹得随心所欲。
明帝说,是因为我的心境比她好。
明帝,我也好想他,大顺被我搅的乱成这样,我给他惹了大麻烦。
我停了下来,再没心思弹了。
‘啪啪啪’有人鼓掌。
“怎么不弹了?很好听的。”
是楚昭临?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在我旁边坐下,环着我去挑琴丝,“可喜欢?我让人专门为你做的。”
我点点头,实在想不明白本该与朝臣商议政务的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似乎还出现好一会儿了,他吃了早膳急急忙忙就走,应该是有大事,为何这么快就处理完了?
“燕追败了,禹王登基称帝,送来了二十个美人向楚国示好。”
燕追一败,禹王恢复过来定是要与大顺开战的,大顺现在乱的一塌糊涂,而我这个罪魁祸首却无影无踪,炸毁长河大坝的罪名,只能让云欢替我背着。
想到此处,我心口一疼,他既要寻我忧我记我念我,为我稳住朝堂势力,身上还要背负这天大的罪名,只怕现在日子用举步维艰来说也不过分。
楚昭临环住我:“怎么?不高兴了?”
我推开他,扶着桌子站起来,离他远远的。
他不该把我关在这里,不该。
“这是怎么了?吃醋了?我只是接纳了她们,并未给她们什么名分,这是国政大事,不要耍小性子。”
听他的意思,楚国是要坐山观虎斗了,万一大顺输了,楚国怎会不趁机咬上一口?
我心情更加不好,摸索着就出去,把来扶我的人都推开,楚昭临没追上来,我一路走到关雎宫他都没有跟上来。
夜里,似乎已经很晚了,楚昭临依旧没有来,玉湖说道:“娘娘,皇上召幸了蛮国送来的美人,今晚不来了。”
我松了口气,挥挥手让她们都出去,这么久,总算可以放心的睡一觉了,梦里我梦见了云欢,他抱着小狐狸坐在凉亭,看着洋洋洒洒的大雪呼唤我的名字,我应了许多声,但他一声都没有听见。
我是哭着醒过来的,忍不住轻轻啜泣。
“娘娘,皇上快下朝了,您要起身了吗?”
我摇摇头,我不想去认路了,也不想去接楚昭临,我想云欢,想再次睡过去,即便是在梦里见一见他也好。
蒙眼的布条被我哭的湿透,拉着被子蒙着头不敢出声,若是云欢在该多好,我想念他的怀抱,想念他的一切,我们相互扶持,做彼此的支柱,现在相隔那么远,我寻不到能让我安心的东西。
床榻凹陷下去,我微微一惊,被纳入一个怀抱,楚昭临就在我耳边说话:“怎今日不去接我?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摸到我的眼睛,把我眼睛上的布条取下来,满是心疼:“我昨夜处理了一夜的政务,没有找任何人,是故意让她们告诉你我召幸了那些美人的,快别哭了,都快把我的心哭碎了。”
他抱着我躺了好一会儿,轻轻拍着我的背,举止间尽是温柔,让我无法安心的温柔。
“起身吧,用了早膳,我还有许多的政务要处理呢,今天不能陪你去散步,想去哪里,就让她们带你去。”
他似乎真的很忙,用了早膳稍稍与我坐了半刻就走了,听玉湖说,是去见蛮国的使臣。
我是见不到蛮国使臣的,为此也没动这个心思,让她们扶我出去,楚宫有一道专供宫人出去的宫门,与正门的方向正好相反,不过要穿过御花园,这也是我听那些妃嫔闲聊时知道的,至于具体从哪里走,我还没有摸清楚,今日楚昭临不可能脱身了,可是个难得好机会。
她们扶着我走了许久,凭直觉我能知道这是我时常走的路,可是要如何告诉她们才不会让人起疑呢?
到了那个路口,我顿住脚步,就是这里了,只要往北方走,就能出去,可是,中间似乎还要绕上许多的路。
“娘娘?这里风大,站久了会被吹着的。”
风大?这里是御花园,一路上风都不大,该是被挡了。这里的风显然要大上许多,除了宫巷,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构造能让周边的西北风都汇聚在一起了。
宫巷,有宫巷最好,只要朝北一直走,就一定能寻到那个门。
我被人围着往前去,心里记挂着宫巷的事,也就忘了这里有台阶,一个踩空,就摔了下去,宫女们惊呼起来,我却没有摔在地上,反倒是被人扶住。
“这是哪位娘娘?怎是这幅样子?”
不是楚昭临,此人语气散漫轻佻,该是皇室子弟。
我立马退到一边,有人将我拦住,玉湖说道:“多谢贵人相救,我家娘娘身子不便,不能道谢,还请贵人担待。”
玉湖是在楚昭临身边伺候的,按理说对皇室的人不陌生才是,她这样称呼,想来也是不认识这个人,那这个人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楚宫御花园?
“早就听闻楚帝得了位盲哑的女子,宠冠后宫,本以为是传言有误,却没想当真是又瞎又哑,看姿色也是平平,怎比得上朕亲自挑选的那二十位美人,真不知楚帝看上你什么了?”
他是禹王?不,现在该是称呼他蛮国国君了。
玉湖倒是很护着我,客气的说道:“国君慎言才是,娘娘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只是一时因病盲哑,皇上才学气度甚佳,与我家娘娘琴瑟和鸣,乃是交心之爱。”
对方似乎并不信她的这套说辞,“楚帝也算得上是个英俊青年,怎会看上这样的女人?本想着大顺那个被丑女霸占了的俊美驸马就已经很可怜了,谁想楚帝更可怜。”
俊美驸马?云欢?丑女?我?
“皇上驾到。”
楚昭临来了,我本不打算闹得,但这是个机会,拉起裙摆往前就是一脚,只听见一声闷哼,当真踢中了一个人,正要再来一脚却被人抱住。
“胡闹。”
是楚昭临,我立刻委屈起来,抱住他抽抽搭搭的哭起来,他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抱住我不说话。
“楚帝,你可要给朕个交代。”
声音听起来很颤抖,细细一想,我那一脚似乎踹到了不该踹的地方,这可是蛮国的国君,要是我一脚把他废了,楚昭临保不保得住我?
喜欢皇女上位记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皇女上位记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