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把我带到了那里，但听周围的那些声音，该是州府衙门，有人给我看了眼睛，还给我看了嗓子，又给我看了身上的伤。

　　“皇上，这位姑娘的嗓子被人用药毒哑了，所幸伤得不重，细细调理还是可以发声的，眼睛失明，是因为头撞伤了，脑子里面有淤血，才会看不见，身上的外伤很多，但也不碍事，细细的用药也就无大碍了，只是这水进了肺，调理起来有些难。”

　　“快给她上药。”

　　我身上很疼，根本动不了，只能由着有人给我脱去衣服，用热水细细的给我擦身，又把凉凉的药抹在我身上。

　　穿好衣服，我就倒在床上，有人把我扶起来，有东西喂到我的嘴边，是药。

　　喝了药，我重新被放了下去，手被人握住。

　　“舒华，可是宁王把你害成这副样子的？”

　　不是他，是云欢他们都认为是好人的那个康康，可我说不出话，只能一直摇头。

　　一只手轻轻摸着我脸，“舒华别害怕，有我在，谁都不能再害你，别害怕，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信我。”

　　我拉着他的手，摸索着在他手心写字：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九月十九。”

　　九月十九，若是没有算错，我出事那天，是九月十六。三天，可以发生很多事。

　　我继续在他手里写：大顺如何了？

　　“长河大坝坍塌，定州被冲的一片狼藉，下游的二十多个村镇全部受灾，大水也毁了楚国的十八个村镇，我来巡灾，遇上了你。”

　　那么多，不应该那么多啊，怎么会那么多地方受灾呢。

　　我吓白了脸，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有那么多的地方受灾，一定不会。

　　楚昭临再次握住我的手：“舒华，别害怕。”

　　怎能不害怕，那么多人死在我手上，我是罪人。

　　楚昭临顿了顿：“你的身子太虚弱了，需要细细的调养，你好好休息，等过几日，我带你回去。”

　　罪孽在身，心魔在怀，如何细细调养。

　　我病了许多日，日日自我煎熬，我想赶快回去，可是又害怕回去。

　　高烧不退，伤口化脓，我一日比一日虚弱。

　　报应，这么快就来了吗？

　　几日昏睡，我都窝在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里，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我喝了许多药，却都没有好转。

　　大夫说，这是心病。

　　那日我稍稍清醒，被楚昭临抱着下车，他走了很久，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地方，我不熟悉。

　　他把我放在一个很柔软的地方，身上盖了很轻很轻的被子，鼻尖满是淡淡的龙涎香。

　　“用心照顾好这位姑娘，把最好的太医都给朕叫来。”

　　这是哪里？我在哪？

　　我正要坐起来就被人抱住，“舒华，这是我的寝宫，你就住在这里。”

　　寝宫？楚宫？我为何会来到楚宫，他不是说了要带我回去吗？难道不是带我回大顺？

　　我拉住他的袖子，去摸他的手，在他手心写字：送我回去，我要回大顺。

　　他握住我的手：“好，等你好了，我立刻就让人送你回去，你听话，好好吃药。”

　　他能送我回去就好，能让我回去就好，即便是赎罪，我也要回去那个地方。

　　为了快些好起来，我很听话，太医让我吃的药我都吃，能让我快些好起来的事我都在做，可是，我还是没能说话，也没能看见，但已经够了，只要我身上的伤好了，只要我能回到大顺，一切就都够了。

　　我拉着他的手写：你能传信回去，告诉云欢我在这里吗？

　　“我已经让人传信回去了，你别着急。”

　　传信回去就好，我不见了这么久，他一定很担心，万一他以为是宁王府对我下手，去找宁王可就有大麻烦了。

　　似乎是过了半个月，又或许是过了更久，没人来打扰我，照顾我的人都称呼我为姑娘，似乎是楚昭临安排的。

　　他说，表明我的身份不安全。

　　我虽不知有什么不安全的，但也就随他了，该是有危险吧。

　　一梦醒来，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是身边睡了个人，将我牢牢地抱在怀里。

　　我一惊，立马退了出去，拉着被子往后缩，直到碰到墙面。

　　楚昭临，他为何会在这里？

　　“舒华，你怎么了？”

　　听声音，他刚刚睡醒，很慵懒，还带着沙哑。

　　他拉住我的手：“别闹，快过来睡好，别着凉了。”

　　我挣开他的手，拼命往墙角缩，他为何会在这里？他来了多久了，我立马摸了摸自己的衣服，还在。

　　“舒华，快过来。”

　　不能过去，我是人妻，怎能和别的男子睡在一起，还是相拥而眠。

　　“自你住进这里，我夜夜与你同眠，这么久了，你觉得躲还有用吗？”

　　我缩的更厉害，我说不出话，只能呜咽着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在我身边睡了这么久，我不知道会这样。

　　“既然你发现了，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我已经下旨，封你为贵妃，明日，就是册封大礼，今晚，是你为云欢最后一次守身。”

　　不，不会的，他说过会送我回去的，他怎么能这样，我摸索着去找他，被他一扯摔在被窝里，强行纳进怀里抱着。

　　“无人知道大顺舒华公主还活着，舒华，没人会知道你在这里的。”

　　“你信我，我虽现在只能封你为贵妃，等你生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一定立刻封你为皇后，让你成我的妻。”

　　“舒华，你信我。”

　　“我给你新的身份，你是渔阳刺史的女儿，你叫上官淑娴，是我的爱妻。”

　　我打在他身上，我想离他远一点。

　　危险，什么危险都比不过这样的危险。

　　我不能待在这里，不能。

　　我不要做贵妃，更不要做皇后，我是云欢的妻，只是云欢的妻。

　　楚昭临固着我躺了许久，我哭了许久，我很明白不能动，他对我的乖巧似乎也很满意，起身时在我脸上轻轻一吻。

　　“你还病着，册封大礼就不用麻烦了，待会儿就让人来宣旨，听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是走了，我摸索着下床，狼狈的砸在地上。

　　“娘娘，快去叫太医，娘娘摔着了。”

　　好多人把我扶起来，我推开她们要往外走，却被拦着出不去。

　　“娘娘，你还病着，皇上有旨，不让你出去，你快好好休息吧。”

　　她们拉着我躺下去，我说不出话，只能发疯一般的乱叫，虽然只是难听的‘嗯嗯’声。

　　挣扎了许久，我也没了力气，缩在床上哭。

　　有人进来，脚步声停到床边，声音尖细，是个内侍：“奴才参见娘娘，奴才是皇上身边的掌事内监，特来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渔阳刺史女，上官氏，温敏德贤，秀慧内静，特封为贵妃，封号宸，赐住关雎宫，钦此。”

　　立马有一大群人跪了下来，“奴才等，参见宸贵妃娘娘。”

　　我拉着被子缩在床角，我逃不出去了。

　　那个内侍笑道：“皇上说了，娘娘您身子未好，就先住在这里，等身子好了又搬过去。”

　　不，我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不能。

　　我立马做起来摆手摇头，我要去关雎宫，我现在就去，我不能住在这里，不能。

　　他们有没有看见，他们明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摸索着下床，立马有人扶着我，我抓到一个人，也不知道是谁，拉着他的手写字：我要去关雎宫，现在就去，我不在这。

　　手被握住，手心的温度烫的我忍不住微颤。

　　“爱妻，今日是我们的好日子，别慌。”

　　我吓得后退，绊到东西直接跌在床上，立马往里缩着，抓起东西把自己藏起来。

　　我怕，我看不见，我说不了话。

　　没人知道我就是舒华公主。

　　没人知道我会在这里。

　　我不要嫁给楚昭临。

　　我不是他的妻子。

　　我瑟瑟发抖，无助，害怕，烦躁........

　　隔着被子，我被人抱住，“爱妻，别怕，我送你过去就是了，别怕。”

　　“来人，为贵妃娘娘洗漱更衣。”

　　有人扶着我下床，似乎是到了一间浴房，她们给我脱去衣服，让我泡进水里。

　　这里就在楚昭临寝宫旁，应该是我那次在楚宫受惊落水的地方。

　　有人给我穿好衣服，很贴身的料子，即使看不见，我依旧能从宫女们的惊叹声中猜到这身衣服的华丽。

　　她们扶着我坐下，将我遮眼的东西拿走，细细的梳理我的头发，也不知梳成了什么样子，她们给我擦粉，给我描眉，给我涂胭脂，给我点唇妆，给我戴耳环。

　　手腕上被戴上了两只凉凉的镯子，有人拉着我的手，似乎再给我涂指甲。我不知道自己被弄成了什么模样，终于弄好了，她们扶着我出去。

　　“你真美。”

　　眼睛上蒙上东西，楚昭临牵起我的手，“我送你过去。”

　　我小心翼翼的跟着他走，出门往左，走了四十三步，往右，该是游廊，我闻到了花香，走了七十四步，下台阶，往前直走三十六步，往右，有水声，还有花草的味道，五十四步往左，上台阶，二十一步，往右，八十九步。

　　“奴婢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好多人，听声音不低于二十人。

　　“爱妻，这就是关雎宫，朕命人新修了，等你能看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他握住我的手，语气很温柔：“我还有政务，晚上来看你。”

　　“仔细伺候好娘娘，其他宫妃来请安，就说娘娘病着，谁都不见。”

　　他想把我关起来，他的那些宫妃见过我，见，一定要见到，说不定她们就能帮我呢。

　　该是楚昭临走了，立马有人过来扶着我。

　　“娘娘，奴婢玉湖，原先是皇上身边的宫女，现在来伺候娘娘，是关雎宫的掌事宫女，娘娘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即可。”

　　她们扶着我进去，屋里有一股极淡的香味，很好闻。

　　玉湖说道：“皇上命人新修的关雎宫，翠玉珠帘，绫罗为帐，还说娘娘看不见，担心烛火伤了娘娘，特意命人在墙上镶了夜明珠，这桌角椅角都用东西包住，皇上还说了，娘娘喜欢赤着脚走路，特意让人铺了厚毯子，关雎宫里的玉器瓷器，都是皇上亲自去国库一样一样选的呢，赏给娘娘的东西也是顶好的，都已经登记入库了。”

　　玉湖扶着我坐下，有很多人进来，很轻巧的碗筷声和饭菜的香味。

　　“娘娘，奴婢等伺候你用膳。”

　　我没动，抱腿缩在矮榻上，我想出去，我想开这里。

　　好多人围着劝我，很吵，很吵，似乎看不见之后，我的听觉特别的敏感，他们一说话，我都觉得很吵。

　　也不知拉到谁的手，我在她手心写字：外面，出去。

　　安静了好一会儿，我才被人扶起来，还是那个玉湖说话：“奴婢等扶着娘娘，娘娘小心。”

　　脚下的柔软成了硬地，我当真出来了。

　　“娘娘小心，有台阶。”

　　她们扶着我下了台阶，我能感受到太阳，能感受到微风有花香，有鸟叫，还有十分敌意的声音。

　　“臣妾等参见贵妃娘娘。”

　　听声音，似乎有许多人。我轻轻抬手，也不知道她们看见没有。

　　玉湖说话了：“诸位娘娘，我家娘娘嗓子受伤了，不能说话，还望诸位娘娘体谅。”

　　我往前去，尽量让她们看得见我，一定有人记得我，一定有。

　　“这不是......？”

　　有人认出我来，可为何被人打断了？我忙摸索着过去，仔细看看我，我曾与楚昭临坐在一起，她们应该记得的，应该记得的。

　　那些人退得远远地，我什么人都摸不到。

　　玉湖忙拉着我：“娘娘，娘娘。”

　　“贵妃娘娘天人之姿，我等不及。”

　　这声音听着很尴尬，说的有些为难，这个人应该认得我，她一定认得我。

　　我抬手去拿蒙在我眼睛上的布带，却被人拉着。

　　“娘娘，不能拿，娘娘。”

　　“娘娘，有药呢，不能拿。”

　　“娘娘......”

　　“娘娘......”

　　好多人拉着我的手，甚至有人揽着我的腰往殿里去，我挣不过她们，无助的周围抓。

　　为何没人拉我一把，为何没人说实话。

　　她们认出我了，她们都认出我了。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

　　“贵妃娘娘累了，臣妾等告退。”

　　不能走，不能走。

　　我被好多人抱着进去，落脚就是柔软的毯子，我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心里的希望也随之破灭，还是有好多人围着我。我慢慢安静下来，缩在矮榻上不动，她们都知道我的身份，但无人敢说。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我饿了，有宫女喂给我粥，又拿了药给我服下，我依旧缩在矮榻上。

　　“娘娘，天黑了，皇上亥时三刻就过来，请娘娘沐浴。”

　　不要，我不要沐浴，任凭她们如何拉我我都不动，我不要沐浴，不要与楚昭临在一起，我不要。

　　“哎呀，娘娘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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