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安静了片刻后,阿福打破了沉默。
“我高中了,”阿福搓了搓自己的膝盖,“和你说一声。”
“你做到了。”玄玉轻轻的笑了。
“所以,兴许很快就要被委以重任,你若是有想要我做的事,如今正是大好的时机,”阿福说道,“当然,皇后娘娘的事情我想我知道该做什么,但除此之外,我想我还是能帮你做些别的。”
阿福这话让玄玉想起了玄天成那日对他说的话。
“不,你不能进宫——”玄玉神色一黯,立即示意车厢前面的马夫调转方向。
“你这是做什么?宫里不是有人在等吗?”阿福赶紧上前阻止。
“你不能进宫。”玄玉回过头来看着阿福说道。
“我若不去,您的母后就会没命,这也没关系吗?”事到临头她不会退缩。
“母后的事还有转机,可你若因此将命搭了进去,便是我的无能。”
玄玉的视线很坚定。
阿福握住他的手渐渐的松了:“谢谢你。”
但是她必须这么做。
很快,马车便停在了六皇府门前。
玄玉领着阿福下了马车后,府门上少见的多了几个庄重侍立的护卫。
见玄玉和阿福回来,其中一个赶紧跑上前来将情况汇报了。
听到梦姬正在府里等着的时候,阿福的眉头下意识的就小皱了一下。
随即又小露了笑意。
“走罢。”她少见的越过了玄玉,背着手径自往府里走了进去。
今日阿福倒是想凑个热闹,径直的就朝会客堂里来了。
果然,洛鸿逸正陪着梦姬二人在大堂里拆着包裹。
阿福进来的时候,地上已经堆积了不少的纸包。
“这——参见公主。”阿福正要询问,恍觉礼数,这才将话给转了个弯儿。
“免了,正整理着新置办的东西呢。”梦姬回道。
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阿福朝洛鸿逸看了过去。
“公主说,和阿福很是投缘,要在府里住几日,这些都是今日临时置办的家用。”洛鸿逸挑眉说道,些许看热闹的神色显得她整个人都俏皮了起来。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啊,竟有女子会这般大胆,堂而皇之的就住到人家的府里去,这怎么看都要跟着将这个八卦给彻底围观咯。
“住几日……啊。”阿福轻声的复述了一遍,这是玩儿真的?
屋子外头闪过一道人影,脚步声传了进来。
梦姬只往外打量了一眼,便将目光重新移回了桌上的大小包裹上:“哼——”
“你这是在做什么?”玄玉看着这屋子里的一切,心里多少了然。
“没瞧见么?我要在这儿住下来,”像是为了印证自己不是闹着玩的,梦姬接着说道,“我已经让芹儿回驿馆去收拾东西了,天黑时候就能回来。”
“你这简直是胡闹——”玄玉几步走了过来,站在梦姬面前说道,“你可知道你的身份?”
“我怎么是胡闹?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我说过我会惩罚你的,这就是惩罚,我言而有信!”梦姬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丝毫不惧怕玄玉回应道。
“你最好立马将东西都收拾了回驿馆去。”玄玉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说道。
桌子上凌乱的摆放着许多物件,这么一眼看下去,各色的胭脂簪花,珠钗帕子,琳琅满目都是女子的物件。
“我就不回去,”梦姬又拆了一个包裹,里头是一件睡觉穿的中衣,浅粉色的料子泛着光泽,看上去十分的好看,“反正过不了两日,皇上就会给我们赐婚,早两日住进来又有何妨?”
赐婚!
听到这个词,阿福的目光一下就定在了梦姬的脸上。
梦姬脸上的神色,不管阿福怎么看,都不像是玩笑话。
难道事情已经谈妥到这种地步了?可她根本没有听到风声啊。
阿福转而看向了玄玉,只见他的目光里也暗藏了震惊。
“你别胡闹了,我们曾说过,是兄妹。”玄玉今日心中正装满了洛书良和阿福的事,这会儿也顾不得规避他人,直接就这么将话给说了个明白。
兄妹?
听到这个词梦姬就恼火。
兄妹兄妹,她从来就没有将玄玉当成是哥哥。
梦姬此时内心里已然是让妒火给烧了心了,全然顾不得父王告诫的事情。
今日本是打算吓唬吓唬阿玉,免得他整日里都不将她放在眼里,可当看到他是和阿福一道回来的,这就让情况变复杂了!
阿福中途走掉,却和阿玉一起回来了,这怎能让她再忍耐?
这两个人明明白白就是有问题!
阿玉还这么护着她,这两日她再迟钝都看明白了,这种事决不能再拖了,就这样昭告天下,告诉所有的人,阿玉会是她的,旁人别想窥伺!
“那是你说的,当时我可什么都没说,更没点头!”梦姬反击道。
她都清楚的记得,阿玉跟她说要成为兄妹的时候,自己心痛的感觉,然而幸好还没等她回答,他就被父王给传了去问话。
后来便是阿玉径自认为他们已经是兄妹关系了。
可是她不认为,一辈子都不会这么认为。
可自那之后的阿玉对她就不再是不理不睬了,而是偶尔会和她说话,也不抗拒她待在他的房间里。
这让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反驳否认的话,这么些年也就这么默认着过来了。
但时至今日已经不一样了。
如今,她是带着嫁给他的决心来的。
“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要嫁给你,”梦姬看着玄玉的眼睛说道,那双冷酷的眼,她依旧深深的着迷,她不会放手的,“你当真是忘了我的话,怎么还留着这个?”
梦姬从衣袖里将一条帕子抽了出来。
阿福一看,瞳孔微微一缩,已经预感到那是什么了。
然而此情此景,丝毫没有她插话的余地,更没有允许她擅自退场的机会。
静静的站在这儿看着,便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只是此刻,她的心却滴滴答答的,泛起了漫天的雾气。
“你进了我的卧房?”那帕子打开的一瞬,玄玉的眸子微微一颤,问道。
“我进去了,”梦姬并不否认,手指在帕子上两只胖胖的鸭子上头摩挲着,“你留着就表明你心里对我也是有着一份情意的不是吗,这上面的鸳鸯就是证明!”
洛鸿逸的视线落到梦姬手里的那条帕子上时,本是想着尽量充当空气的她没能忍住笑意一下就笑了出来。
然而屋子里的安静让她很快便止住了笑意,目光却不敢再停留在那条帕子上,怕自己再笑出声来,随即视线一转,看向了阿福。
这种时候,当事人的神情才是八卦的关键。
据她观察,她的堂兄心里记挂的那个人,是这一位才对。
然而,令洛鸿逸吃惊的是,阿福面上也同样露出了笑意来。
她竟进了他的卧房,这个才是玄玉此时心内翻涌的重点。
留在府里的那些侍卫是怎么了?
玄玉的目光又落在了梦姬的身上:“你是怎么进了我的卧房的。”
“那些人是很厉害,可你忘了我之前是怎么去见你的?”梦姬冷着脸说道,“我就是进去了,就在柜子里找到了这个,你怎么解释?”
倔强的表情很好。
带着女子特有的气质,很是吸引人。
阿福站在一旁,看着梦姬,心里也不由觉得自己身为女子的身影矮了几分。
玄玉伸过手去,从梦姬的手里将那帕子接了过来,放在手里看了看。
“我留着是因为那是你用心做的,若是就这么扔了,与无情无义有何不同,”上头的胖鸭当真绣得可笑,然而玄玉也能从上面看出刺绣人的用心,可他无法回应这份用心,“只是梦姬,能护你一生的那个人不是我,你要接受现实。”
天气暗下来的时候,因为无人敢进来点灯,趁着夜色,阿福寻了个机会走出了这个屋子。
玄玉和梦姬的对话她不是很想听。
夜风很冷,阿福抚了抚手臂,一级一级的踏下台阶。
“阿福——”洛鸿逸也悄悄的跟了出来。
“嗯?你不听他俩说话了?”阿福轻声调侃道。
“我还想问你呢,”洛鸿逸跟上了阿福,在她身侧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怎么就这么出来了?不在乎?”
阿福笑了笑,摇头:“那是他的事,是我不能干涉的事。”
她在意吗?
毫无疑问,一开始的时候她是在乎的,看到梦姬拿出信物帕子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心痛了。
可是,在里头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后,她渐渐的觉得都无所谓了。
这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而且这样又何尝不好?
这样她就能不留牵挂的去西北了。
不对,西北之行之前,还有一道鬼门关要闯呢。
乐官的话又在耳边盘旋开来。
“搞不懂你们啊,”洛鸿逸在阿福身边走着,不时看着天上渐渐黑沉下来,“但是阿福,这么说可能很失礼,我想堂兄带你回来,证明了你不是个一般人。”
阿福听到这个,有那么一瞬间面上露出了无奈的笑意。
到底是谁带谁来的京城。
“恭喜你高中,”洛鸿逸说道,“我想,能靠书法二类考进了女翰林的人,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罢。”
书法二类,这就是让洛鸿逸更加肯定眼前的阿福不一般的证明。
她果然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啊。
只是啊,对于往后的道路,看来会更艰难。
“我可以替他做事,可我无法去影响他人生大事的决定,”阿福看了洛鸿逸一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起伏,“也可以说,我还没有能让他幸福的能力,至少现在没有。”
冷风刮过她的脸,让阿福清晰的感觉到了什么才是现实。
她如今变得更现实了么?
“就是这么回事,”阿福抱着手臂,和洛鸿逸一样,站着往天空上看,“而且赐婚还未下,谁知道之后是怎样呢?”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再混乱的事情,也总有翻篇的时候。
洛鸿逸扭头看了阿福一眼,试图从她的脸上发现些蛛丝马迹。
“虽然不知道你会怎么做,不过有个事我想提醒你,”洛鸿逸慎重的说道,“皇榜已经贴出来了,之后便是要进宫觐见了,也许你有什么秘密,但希望你千万别轻易表露你的与众不同。”
声音不大,然而阿福还是扑捉到了洛鸿逸这句话的重点。
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信息阿福无法漠视。
洛鸿逸知道些什么,关于她的事。
“阿逸?”阿福试探性的问道。
洛鸿逸笑着往下低头,脚下轻轻的踢了一块小碎石。
“阿福,你可以相信堂兄,但别轻易相信与之相关的人,”洛鸿逸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否则,兴许堂兄也救不了你。”
尾音很快便在风力散去了,然而却阵阵回荡在阿福的耳朵里。
这话来得奇怪,阿福可以肯定洛鸿逸是在暗示什么,可她一时间却无法分辨得出那是什么。
正当她要进一步询问的时候,却见前头走来了几个打着灯笼的侍女。
待近了一看,中间的人竟是桃芹。
看到她身后跟着提东西的人,阿福和洛鸿逸互相对视了一眼,不出意外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果然如此”的神情。
一行几人走到旁边的时候,朝阿福和洛鸿逸施了施礼,才走上了台阶。
几人都在门廊下站住了,桃芹侧耳听了听里头的动静,这才出声问了话:“公主,东西都带来了——”
阿福这一回身,才发觉里屋不知何时点上了灯。
玄玉就是在这时候从里面大步踏了出来。
走过桃芹的时候,瞥了一眼她们带着的家当,面上并无好脸色:“进去罢。”
那几位侍女便随着桃芹匆匆的进了屋。
哟,看来是有结果了。
几步便走下了台阶,玄玉朝着阿福和洛鸿逸走来:“你们怎么出来了?”
“不然呢?看你俩斗嘴?”洛鸿逸难得看到玄玉这般境况,心情很好的笑问道。
“今日多谢你了,”玄玉瞥了洛鸿逸一眼,“天色也晚了,今日就在府里住下罢。”
“哎哟,这可难得——”洛鸿逸意有所指的往屋子门上看了一眼,继续打趣道,“莫不是说不过人家,这才拿我来挡这来势汹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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