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阿福高中——”范掌柜一上来就跟阿福道喜道。

　　今日一早京城将皇榜放出来后他也派人去瞧了，还派了专人去将这个消息传递给远在天水府的柳陵风。

　　没想到眼前这位看着不出奇的杨姑娘竟当真是个人才，范掌柜这会儿瞧着阿福越发的信任了。

　　“多谢。”阿福笑着回应了一句，随即便将范掌柜递上来的账本一一翻看起来。

　　这一连看了两本下来，她对这几日的订单量和款式都心里有了数目。

　　“这么说来上回的订单都已交易完成了是吧？”阿福翻看着账本问着范掌柜上一次他们大肆宣扬的那几款服饰的交易情况，还不时在另一张白纸上勾勾写写些什么。

　　既然已经停产，那还是要做到些收尾工作的。

　　“是的，所有的相关订单都已结清。”范掌柜恭敬回道。

　　“嗯。”阿福点头。

　　刚刚进门的时候阿福就发现了，往日的那种熙熙攘攘的人流已经没有了，前头布置的模特站位也统统的撤走了，清清闲闲的感觉反倒是看得挺舒爽。

　　看来是收到成效了。

　　“那之后走了多少人？”阿福抬起头来问道。

　　上回差点就被人给打了她还是记忆犹新，后续的事情她并未太过在意，事情若想做得自然，还是不能步步紧逼。

　　“总共走了十二人，名单里的只走了两人。”范掌柜几步上前，将桌上的其中一本账簿拎了出来打开。

　　阿福接过看了看：“这几日有什么风吹草动？”

　　“上回说的向下头的人借上些钱款，收了一些，名单上的人倒是也有两个多少借了些，都在账上记着，”范掌柜示意阿福往下翻看，“要说动静却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底下的人心有些浮躁，对是去是留多了些犹豫，别处的庄子也有上门来找人的。”

　　庄子里这几日倒是浮躁了不少，见到的没见到的，都没少在议论这件事。

　　庄子竟有要倒闭的意思，这可怎么是好——大多数人都是这种忧心忡忡的模样。

　　虽然他也觉得这么折腾法，是否会将庄子弄得一团糟，可那日听了阿福说的话，范掌柜还是决定相信阿福的决策。

　　毕竟这个人也是陵爷挑选出来作为此番整改柳家绸缎庄的领导人。

　　“嗯，借款的这个事倒是不打紧的，”这个是表忠心的试探，对今日她要做的事，却是不大有关联，“名单上头的人盯得怎么样了？”

　　既然首要任务是这个，那阿福在临走之前就要将这个事给办妥了。

　　“名单上的人的动向都不大乐观——”范掌柜沉吟片刻，随即便将这几日观察到的现象一一和阿福说了。

　　“这么说除了借款的那二人，其他的都已经找好下家了？”阿福问道。

　　“是这么回事。”范掌柜回道。

　　阿福将身子往后一仰，半晌，才“嗯”了一声。

　　找好下家的那些今日就能清扫出去，可这两个，貌似不是这么简单了。

　　阿福的视线往桌面上一挪，看着名单上那最后的两个名字，眉心一皱。

　　章迎，应策。

　　脑海里回想着这两个人的脸，阿福努了努嘴，郑重的开口道：“吩咐下去，自明日起，柳家绸缎庄关门歇业三日。”

　　范掌柜大惊：“为何做这个决定？这事先您可没说过啊。”

　　“情况有变，咱们要先将庄子里的人过过筛子才好接着干，有些细节处我还没想好，也不便多说。”阿福将手里的毛笔轻轻的放在了桌案上。

　　“总之就这么吩咐下去，明日起都放假，全面停工三日，”阿福站了起来，“然后有意无意的告诉大家，陵爷似乎是要将这个庄子转卖给我，但前提是要将庄子里的坏账清算清楚，这几日正是要清算账目的时候，再一个我是要将庄子的规模缩小，请范掌柜将这些消息传递出去，那些愿意留下来的便留下来，不愿的结账就送他们走人。”

　　若她预测的不错，今日就能见到成效。

　　毕竟这几日就闹得人心惶惶，若早有去意的人，今日就会结账走人了。

　　“是。”范掌柜心中虽有疑问，但还是将这件事给答应了下来。

　　“再告诉他们，年关的月钱是发不出去了，若是现在走，咱们庄子能尽最后一下力，将这几日的工钱结了，其实他们一想也知道是前几日跟大家借的那些钱凑到的，我想今日就能走掉一部分了……”阿福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毕竟停工三日后，也不一定能保证得了支付下个月的银钱。

　　范掌柜点头：“只是阿福，为何要将人都清掉呢？大家都在这庄子里做了许久了，一时间这么做，也是很伤感情的。”

　　“范掌柜说得是，”阿福也同意，“然而为着庄子的未来，也为了各善其主，有些注定心不在庄子里的人，就必须要借此清理出去，我想你们陵爷的意思也是这样。”

　　不然也不会将这份名单故意留下给她发现了。

　　范掌柜沉吟一瞬，像是认同了阿福的话：“关铺三日，这三日里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这三日里只需要注意名单上的人的动向，主动走了就最好，”阿福说道，“但有一些明明心早已到了别处去的人，却又为着某些动机而留下，这样的人就是最大的危害，说不准，还是谁家派来的卧底也说不定，咱们要找出这样的人，然后想办法清理出去。”

　　总而言之，这样的人才是毒瘤。

　　看这名单里的人，想必柳陵风也是很清楚这一点。

　　“之后，若是三日后我没回来，掌柜的便照着这张纸上说的做，之后其他的就交由你们陵爷回来后再做打算了。”阿福将刚刚自己写的那张东西从桌案上拿了起来，顺势拿了过去给范掌柜。

　　范掌柜接过一看，目光掠过两行之后，不由得抬头震惊的看着阿福：“这是——”

　　阿福并未回答，她相信范掌柜是看明白了这上头所写的。

　　“这份东西看完就烧掉罢，”阿福将桌案一角上摆放着的一个火折子递给了范掌柜，“留着若是不小心给别人瞧了去，这辛苦闹了这么些日子的戏码就没有意义了。”

　　“这么做虽然损失了些生意，但果然还是这么着不至于太伤人心，他们也走得体面了，”范掌柜接过火折子，又细细的看了一遍纸上的内容，“只是三日后阿福是有什么事不能来？难道是要张罗着返乡了？”

　　可返乡也不至于这么急着走啊。

　　“这几日的事情多了些，难保不会出什么差错，也保不住要应酬应酬，这也是双重保险，”阿福说道，“总之我来不了，就有劳掌柜这么做。”

　　范掌柜郑重的点头，然后将火折子打着后将那张纸烧着扔到了桌案边的铜盆里。

　　阿福看着那火光跳跃着渐渐熄灭的时候，眼角余光发觉门扇上伸出了只手，轻轻的叩了下门。

　　“啊，不用端进来了——”阿福说着几步上前去接过，“我出去吃。”

　　端了盘子出来靠窗的地方，阿福看着外头的熙攘之景，心思却渐渐的沉重起来。

　　今日之后，她兴许就没有机会坐在这里了。

　　这就是人间烟火味道啊。

　　“你在这儿多久了？”阿福突然扭头冲守在楼梯口的那个小厮问道。

　　对方看了过来，一瞬又移开了目光。

　　阿福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笑了笑又叹了口气。

　　正要自言自语一番的时候，耳边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一年。”

　　“一年？”阿福兴高采烈的回头凝眸看着他，“看来陵爷掌管这庄子的时间并没多长啊。”

　　“可日日都站在那儿，守着这一方天地，不会觉得闷吗？”

　　这次回答她的就是一片沉默了。

　　“你看，陵爷若是不在，这里就你自己一个人吧？”阿福看着窗外，眼神有些涣散，“底下的喧闹涌进耳朵里，多寂寞啊。”

　　这兴许就是这个小厮的人生。

　　他的光阴都在这里，在这个楼梯口。

　　她的光阴，今日之后，又会在哪里呢？

　　“多谢，”阿福将她带来的那包糕点放到了空盘子上，再放到了小厮的手里，“这个是给你的，很好吃的一家糕点。”

　　下楼之际，阿福回头看着独自站在那儿的人影：“加油。”

　　接着快速的下了楼梯，走到了大街之上。

　　“天下之大，没有选择了。”阿福低低的呢喃了一句，步子一下就迈了出去。

　　只是——

　　一辆马车突然停在了她面前，车门打开，玄玉从里头探出了半个身子朝阿福伸出了手：“上来。”

　　在马车上坐定，阿福呆呆的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玄玉，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你——你不是进宫去了吗？”阿福问道。

　　玄玉看了她一眼：“嗯。”

　　阿福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怎么了？”

　　玄玉却没有回答，眼神望向车厢里一处，像是在思索要如何回答。

　　阿福看着玄玉的反应，心知可能是不好的消息：“是药不起效用吗？”

　　玄玉的目光挪了回来，接着点点头。

　　“这样啊，”阿福心道一声果然，接着问道，“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玄玉将一侧的车窗推开了一半，外头的冷风刮进来，他却像是突然得到了救赎般神情一松。

　　只是那股沉重感却丝毫没有消减：“进宫。”

　　进宫啊。

　　阿福揣摩了下玄玉的意思，却发现自己此刻也满心沉重，丝毫提不起精神细究。

　　“阿实……有消息了吗？”阿福问道。

　　最后，她还是想见见秋实。

　　“他们无事，今夜便能回来。”玄玉淡淡的说道。

　　今日司幽阁的人来过，交代了玄九思和秋实的去处。

　　“这就好，”阿福点头，“阿实也给皇后娘娘配药了，那药也试过了吗？”

　　玄玉将目光往窗外看去：“她还没有将药给我。”

　　“是啊，”阿福看着玄玉有意躲避的样子，心又是沉重了几分，然而很快她便伸手松松自己的肩头，小声的说了句，“这么说还有最后一个希望啊。”

　　玄玉正好看了过来：“什么？”

　　“没什么，我进宫去需要做什么呢？”阿福笑着摆摆手。

　　直到这一刻，玄玉才从一路的挣扎里清醒了过来。

　　他将目光挪到了阿福的脸上，定定的看了一会儿。

　　“嗯？”阿福问了一声。

　　“阿福，你走罢。”玄玉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松乱，然而此刻他的目光却分外的认真。

　　“走？走哪里去？”阿福问道。

　　玄玉这个样子，她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了。

　　“离开京城罢，不要回来了。”说话的时候，玄玉的唇边隐约见了笑意。

　　带着诀别之意的笑意。

　　“我为什么要走？你说清楚。”阿福摇头，同样是放松了神情，笑着问道。

　　玄玉伸过手来，将阿福的手拉进了自己的掌心。

　　阿福的手带着温温的热度，柔软的掌心并不像他的那般厚实硬朗，握着却感受到一股生命的力量。

　　少见的，玄玉低低的叹息一声，连肩头都带着颓败之意：“你可能会没命。”

　　“是吗？”阿福却并没有先前想的那般反应巨大，心里一早也知道了这个答案，“你找到方法了啊……”

　　虽然乐官说过，她们这个方法外人并不知道，但凡事都有例外。

　　“找到方法不是很好吗？本来就是因我而出的事，如今让我救她，正好不是吗？”阿福继续说道。

　　不过，既然大家都有了法子，这么说她就不必和乐官做交易也可以达到救洛书良的目的了？

　　“不过，今夜我还能出宫吗？”阿福补充了一句。

　　玄玉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阿福的手上：“只是带你去给医娘看看，今日还不会做什么。”

　　是这样啊。

　　“医娘？”这个名称很熟啊。

　　“就是那日那个救了落水者的医娘。”玄玉提示道。

　　这么一说，阿福顿时就想起来了：“是那一位啊。”

　　“她和师父是旧识。”接着，玄玉就将有关医娘的来历简单的和阿福说了一遍。

　　医娘的真实身份他本不知晓，然而如今看师父的反应，玄玉一下就猜到了这位医娘的身份。

　　师父的同门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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