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璟渊是带着顾夏凉坐着马车出的门，隆冬的季节，连日光都是苍白的颜色，照在身上都没有一丝热气。

　　因为要出门，碧桃就极为用心地给顾夏凉打扮了一番，她脸色尚且苍白，于是碧桃不敢给她穿深色的衣裳，怕越发显得苍白，使得人被衣裳压住了。

　　于是顾夏凉身上穿了件淡杏色的广袖上襦，并天青色的褶裙，极为素雅的颜色，又衬肤色。

　　倒是显得顾夏凉极为温和平静，不艳丽，却自有清姿。

　　少女掀开帘子，目光疏懒地落到窗外，神情疏离淡漠，原本就苍白的一张脸被寡白的日光照得通透玉白，像是水墨里晕染出来的女子。

　　尖尖的十指随意搭在窗沿上，似乎是在发呆，极冷的风吹进来，她也不掩一掩帘子。

　　“阿凉。”

　　程璟渊在炉子上加了碳，随手用扇子摇了摇，于是红而明亮的光亮散发出来暖意也在一方空间里散开。

　　帘子被忽然放下来，顾夏凉面前一阵发黑，她才惊醒过来，恍恍惚惚地想起来，似乎是程璟渊先前喊了她一声。

　　“做什么？”

　　她微微偏过头去看程璟渊，他果然是含笑看着她，手里还有一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去扇炉子，于是暖暖的气流朝她扑过来。

　　乍然回过神，才觉得指尖冷到麻木，似乎是失神到失态了。

　　这样一想，于是歉意一笑。

　　马车有些颠簸，顾夏凉靠着车壁，觉得头上的步摇一摇一摆的，几乎要把发髻晃散了。

　　她有些恼了，于是抬起手按住步摇，广袖拂过炉子，几乎要被烧到。

　　顾夏凉一惊，赶紧收回袖子，却看见袖子已经有了一处被烫出一个洞来。

　　委实是有些不方便，顾夏凉想着。

　　外头不大热闹，毕竟这样冷的天气，出门的人并不多。

　　只是顾夏凉觉得无趣，坐了会还是掀开帘子来，仔仔细细看外头的情形。

　　听说是齐微先生的书要出售，只是城西看起来极为平静，顾夏凉支着下巴坐了会儿，于是转眼笑起来。

　　“你骗我，城西分明就没有书卖。”

　　齐微先生性子疏狂，他的书被装订成册得不多，所以出售就更是难得。

　　是以顾夏凉听见有书买，极为激动，于是没有细想。

　　只是，程璟渊要骗她做什么。

　　“齐微先生性子懒散，他的书实在难有新的，至于旧的，你倒是都有……于是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话音才落，马车就忽然停了下来，程璟渊缓缓起身，顾自掀开帘子下去了。

　　顾夏凉自然跟着下去了，马车却还是停在一个书斋前，书斋并不显眼，低低的匾额，灰扑扑的门面。

　　说起来，确乎不大显眼。

　　只是么，顾夏凉还不至于觉得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毕竟慢慢的就有些见识了，自然就能够处事多考虑一层了。

　　四周没有其他的店面，只有斜前方有一个卖烤地瓜的摊子，时不时飘出暖暖的香味。

　　门前几株冬青，胡乱挂着几张告示，到处都是灰。

　　顾夏凉不了解是怎么回事，于是可刻意放慢了步子，等着程璟渊走进去，才缓缓跟着进去。

　　里头塞满了书，摆放得也不大整齐，因为采光不好，里面暗沉得很，连书都看不清楚。

　　程璟渊步子舒缓，直直穿过几排柜子走进去，顾夏凉也就磕磕碰碰地跟着，因为黑，是不是碰到什么。

　　她原本以为铺子店面极小，结果穿过书架却是花了很久时间，原来里面藏书这样多。

　　因为黑，她不大看得清书名，但是也恍恍惚惚看到了好几本业已失传的孤本。

　　顾夏凉一边惊骇，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这里的书怕是极多，而且还是众多珍贵的孤本。

　　连这里昏暗的环境，约莫都是为了保护这些孤本，免得这些书见了日光会坏。

　　这哪里是书斋，分明就是藏书之地。

　　至于里面的人，怕是也不简单吧，有这样多珍本的人，不是大儒也是隐士了。

　　顾夏凉一边思索，一边扫过书架上的书，虽然草草扫过去，可是还是越来越惊异。

　　这样多的书，还是珍本，无论是要花费的银钱，还是精力保护，都极为难得。

　　“阿凉。”

　　顾夏凉觉得自己鼻子一酸，似乎就是撞上了什么，果然是程璟渊停了下来。

　　她揉揉鼻子，嗯了一声，因为鼻子不舒服，于是有些鼻音，显得有些软糯。

　　迷迷糊糊地把目光从书架上收回来，才发现已经走到极里面了，程璟渊身边是一只烛火，暖黄的光晕照在他的脸上，当真好看。

　　“这里……”

　　她移开目光，黑漆漆的柜台后坐着一个人，其实也说不上是柜台，可以说是一方书案。

　　烛火照着那个人，银发有些光彩，皓发银须，神情平静沉稳，衣衫朴素而随意，却规整难得。

　　这个人，顾夏凉瞧着很是眼熟。

　　其实，似乎说得上深刻，只是对于面目是模糊的，却对神态风骨记忆深刻。

　　大儒苏继，顾夏凉幼时见过，甚至还给她弹过一首曲子，至今都对她有极大影响。

　　顾夏凉有些愣愣的，不是说大儒苏继已经云游四海去了么，怎么会在上阳城里这样一方小地方待着。

　　“顾姑娘。”

　　苏继对她笑一下，神情平静地打量她一眼，神态疏朗随和。

　　“苏先生，夏凉谢先生多年前的提点教诲。”

　　说起来，苏继对她的影响是真的极大，自然算是有极大的恩惠。

　　顾夏凉屈膝行礼，眉眼低敛下去，从容自若。

　　苏继对于后来者都是鼓励提携的态度，最是随和好说话，见到顾夏凉这样也只是笑一笑，不虚不自负。

　　这个女孩子他多年前见过，一见就觉得有些不同，他看过许多人，到是没见过这样有灵气的一个小姑娘。

　　最为难得的是，这个小姑娘对于琴技上的悟性，处处都高人一等。

　　有天赋的人，为师者自然喜欢。

　　于是他就弹了一曲给小姑娘听，好给她一个更高的眼界，也能够往更高的地方学习，免得被带偏。

　　 喜欢艳姝请大家收藏：(321553.xyz)艳姝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