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顾夏凉情绪有些崩溃，可是心里却还是淡淡的，说不出来开心与否，只是有些堵着。

　　甚至，她便是要发泄出来，都有些艰难。

　　在锦云馆待得久了，越发觉得人情凉薄，对每个人都要逢场作戏，她也实在是疲倦。

　　到了现在，她实在有些演不下去了，皮笑肉不笑地有些难受。

　　可是偏偏，每个人的面具都极为坚实，于是她也不能输给别人，只能强撑着做欢颜。

　　其实说起来，运筹帷幄，顾夏凉觉着自己委实做不到，甚至还会觉得脑子不够用。

　　可是如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她委实应付得头疼。

　　“面具么……”程璟渊喃喃，缓缓道：“阿凉，你不是时时刻刻都要戴着面具的……”

　　程璟渊的调子很缓，有些低沉，于是显得很是正经，也有些说不出来的情绪，似乎是在里面。

　　一阵风吹过来，她觉得有些冷，垂下眼去，看见自己的裙角被风吹得漾起来。

　　“是么。”

　　她黯然回答一句，心里有些崩溃，从进锦云馆一开始，她就告诉自己，如今再也不是有顾家撑腰的官家小姐，一定要很坚强很聪颖。

　　要能够应付所有的恶意，还要有足够的智慧去调查顾家的事情，要处变不惊，要姿态得体。

　　只是，这样的状态保持久了，她委实觉得难受，委实觉得难以坚持。

　　“那些很好看的姿态，只是给那些盼着你跌得难看的人看的罢了。你若是难受，便将这些告诉可以相信的人罢。”

　　程璟渊侧着身子，顾夏凉看不清他的神色，也不愿意抬起头。

　　她的眼眶有些发酸，实在不敢抬起脸来，于是捏紧衣角安安静静地坐着。

　　可以相信的人面前，她就可以保持先前全无心机的模样，可是她如今，哪里还有可以相信的人。

　　她的父亲母亲，都死在了数月前，最要好的姊妹，亲手害死了她最重要的人。

　　所谓可以相信的人，都是笑话罢了。

　　顾夏凉忽然觉得鼻子酸得发疼，根本抑制不住地眼眶发痒，于是有什么重重地砸下来。

　　她眼见着自己的自己最最重要的人离开，于是此后再也无法相信其他人。

　　其实说是与傅红衣尚且算是交好，不过也是流于形式，她也全然没有办法与傅红衣说体己话。

　　“罢了。”

　　顾夏凉这样说的时候，显得有些淡漠，只是声音还是有些无法抑制的颤抖。

　　罢了，这样冷心冷肺未毕不是好事，往后应该也不会遇见这样事情了罢。

　　“呵，你做什么要为那些不值得的人难过，自会有人替你感到不值得。”

　　程璟渊随手折一枝梅花，放在眼前，就如同是月亮里有一枝梅枝，冷意几乎漫出来。

　　顾夏凉一把扯过来，心里有些快意。

　　“我就是喜欢纠结，就是这样不晓得怎么宽心，就是这样死心眼，为了一点小事就会不舒服……”顾夏凉吸一吸鼻子，忽然间变得有些恍惚：“这样……其实，其实我也没有法子改变。”

　　确实她到底是个女孩子，骨子里还是纤细而敏感的，经受不住什么太大太多的波澜。

　　做不到不在乎，也做不到对那些排挤视而不见，更加没有办法忽视那些刻意的害人手段。

　　锦云馆里的姑娘都不喜欢她，处处都是暗处使手脚，更加喜欢在背后嚼舌根，不消说中伤的言语有多难听。

　　其实顾夏凉都晓得，可是她都是尽量装作不知道，告诉自己不要在乎。

　　毕竟，除了忍，这些软钉子也委实没有办法去了。

　　可是，忍得久了，被这样欺负久了，她还是觉得委屈。

　　她先前是想，怕是她过于冷淡，无法好好交流，或是许多习惯于她们不同，于是看不惯她，再者，牙应该是因为，她从前都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不大要注意别人的感受，怕是让她们不喜欢。

　　后来才发现，无论如何，都是没有办法让这些恶意减少。

　　她觉得无力，也觉得悲哀。

　　“抱歉……我……这些话，你就当做不曾听见过罢。”

　　她忽然惊醒过来，面前的人不是阿娘，不是以倾诉心事的人，而是程璟渊。

　　这些软弱而憋屈的情感，她都要好好收着，绝对不能被人发现。

　　顾夏凉该是上阳城顶顶出色的女孩子，才华横溢，性情坚韧端庄，可以淡定从容地与处在暗处的人下一局棋，绝不能软弱。

　　顾夏凉握了握自己的五指，眉眼都坚定起来。

　　“好。”

　　程璟渊没有劝她，只是平和地说了一句话，波澜不惊的模样，说不出的平静。

　　还好，顾夏凉想着。

　　月亮在九天上悬着，梅香凛冽。

　　“要不要出去走走？”

　　顾夏凉微微偏过头，抬起一张雪白而精致的脸，漆黑的头发在脸侧垂下来，美得惊心动魄。

　　这个女子，确实就是京城最好的一抹颜色。

　　“随你罢。”

　　她先前不是死活不愿意出来么，程璟渊不由好笑，还是随和的模样，对他而言，也确实是没有什么要纠结的。

　　顾夏凉于是拉住程璟渊的袖子一用力，于是就顺着墙滑了下去，顺带把原本坐在墙上的程璟渊也给拉了下来。

　　程璟渊猝不及防，有些忙乱，衣衫被树枝勾住，于是袖子刺啦一声碎了。

　　原本是罩了一件广袖氅衣，袖子被勾破成一块布，瞧着就几乎落到地上去。

　　“……你这是要本官衣冠不整地出门？”

　　文人最是重视形象，何况是被上阳城里少女最为推崇的程大人，若是就这样出门……

　　总归不好。

　　“咳咳咳，程大人还是不要在乎这些细节罢。”

　　讲真，还是有些尴尬的。

　　顾夏凉觉着，自己尴尬得都有些想笑了，先前极为消沉的心情自然也喜悦起来。

　　毕竟，就是从墙上翻下来，就把衣袖勾成这样，倒是也不容易。

　　顾夏凉觉得程璟渊也是不容易，这样厚实的料子，居然就这样被勾破了。

　　少女想着就笑起来，自然不曾注意程璟渊悄然拢起的手，袖子破碎着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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