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夏凉迅速把衣裳换好了，才缓缓走出来，她的头发湿漉漉的，于是就被披在身后。

　　“今日谢谢大人了，夜已经深了，大人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罢。”

　　顾夏凉有些难为情，仍旧是极为平静地说了，其实有些虚张声势的意思。

　　程璟渊是背靠着一棵竹子的，身后修竹飒飒，皆是满地的细碎影子。

　　其实这样一折腾，她并没有什么睡意，反而还想要去四处转一转，因为一惊一乍之间，就极为兴奋。

　　“你到本官的地方来这样胡乱搅和，现在却是想着要回去，莫非，不应该有些补偿么？”

　　程璟渊挑起一双眼来，浓黑的眸子里满是笑意，被融融的月色照着，越发显得醉人。

　　“补偿？”

　　顾夏凉一愣，要什么补偿，虽说是她闯了进来，也不必这样仔细地去计较吧。

　　……不过，确实是她的不对，是她糊里糊涂把这里弄得一片狼狈，其实，他若是计较，确实是她的错。

　　程璟渊点点头，广袖从身侧垂下来，迤逦几乎落地。

　　“本官如今睡意全无，顾姑娘还是陪本官趁夜色出游罢，倒是可以稍微补偿。”

　　趁夜色出游，顾夏凉有些懵，做什么要在夜里出去游玩，这样多没有意思。

　　再说了，夜里又冷，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

　　冷风一吹，估摸着就要得风寒，哪里有心思游玩。

　　再说了，她的头发还是湿的，被风吹着真的不大舒服。

　　“……大人好雅致，出门定然可以吃得一顿好西北风。”

　　顾夏凉诺诺说完，还是有些不舒服，她还是比较想要会去，舒舒服服地窝在被子里睡觉。

　　而程璟渊却是笑起来，因为在黑暗里，顾夏凉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得迷迷糊糊的，还是分外养眼。

　　“如此倒是不错，出去罢。”

　　程璟渊便自顾自地走了出去，顾夏凉无奈，于是跟着过去。

　　谁知，惯来风光霁月的程大人在一处墙角处停了下来，然后身姿轻快地翻了过去。

　　顾夏凉望着墙根，有些无奈，翻墙什么的，她委实不大擅长。

　　天才晓得，她顾夏凉有多讨厌动，她肢体严重不协调，走个路都能被随意碰倒。

　　至于翻墙……呵呵，真是个艰巨的任务。

　　“程大人，这墙……我委实不会翻，我还是回去罢，大人一个人出去走走也是无妨的。”

　　顾夏凉倚着墙根，心里还是松了口气，她是真的不愿意出去。

　　这样，程璟渊总不会非要她出去了吧。

　　“无妨，接着。”

　　一枝梅枝伸下来，漆黑的枝干上仍旧开着灼灼红梅，蕊间冷香逼人。

　　顾夏凉猝不及防看见面前伸出一枝红梅，有些惊讶，于是抬起头去。

　　原来程璟渊就坐在墙头，深紫的衣衫垂下来，衣衫上繁复的丝线刺绣几乎有灼灼的光彩，是被月华折射出来。

　　玉白的一张脸，眸子里有些飞扬的笑意，极为英俊的一张脸，在银白的月华下，几乎是画里的谪仙人。

　　他身后是一树红梅，梅枝遒劲曲结，苍劲地长出风骨峭拔的枝桠，点点猩红的梅花点缀在枝桠上，冷香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里。

　　程璟渊这个人似乎都在一树梅花里，透过梅枝就是一轮极圆而明亮的月亮，皓白的月华从九天之上落下来，冰冷一片。

　　她心头一震，这样看程璟渊，似乎与平日不大相似，她说不出这样的程璟渊是什么样子，似乎极为陌生，又似乎有些熟悉。

　　“好。”

　　顾夏凉恍恍惚惚地应一声，伸手抓住梅枝，梅枝粗糙，顾夏凉握在手里，有些疼。

　　一用力，于是借力往上攀，她勉勉强强还是坐上去了，不算很难。

　　当初她用槿月的身份时，为了不被人发现，勉强自己的次数多了，也就不会觉得这些太难。

　　“做什么非要翻墙，走正门不是容易些。”

　　顾夏凉翻墙翻得勉强，自然不喜欢翻墙。

　　她自然明白对于程璟渊这样的人，走正门轻松，却喜欢偶尔品味一下不同。

　　“……自然是因为，在墙上看月亮最是好看。”

　　程璟渊这个话半真半假，他也是真的抬起头来看月亮，银白的一轮明月，光华冰冷。

　　漂亮……么，顾夏凉于是抬起头，只觉得冷意逼人。

　　她面前就是一枝梅枝，有些碍事，于是她就把梅枝推开了。

　　“你做什么说话这样不靠谱，倒是不像往日里的习惯了。”

　　顾夏凉也是恍恍惚惚的，于是说起话来很是随意，有些词不达意，也有些飘忽的应付。

　　她认认真真地抬起头，觉得很冷，于是拢了拢袖子，将手指收起来。

　　“就是今日吃了酒，于是有些醉意，便忍不住……想要出来吹吹风罢。”

　　一阵冷风吹过来，程璟渊的声音原本就不大，于是越发地显得细微。

　　顾夏凉听得模模糊糊，并不清楚他说了什么，于是不曾放在心上，重新开口道：“我喜欢上阳城，这里是个繁华的地方，放眼望过去，什么都是极为好看的。”

　　上阳城确实是个繁华的地方，四处都是美酒佳肴，俯首便是才子佳人，到处都是顶好的风景。

　　“可是我不喜欢去深究，若是看仔细了，就没有什么是好的。”

　　她想起来景平巷，极为破旧的一条巷子，却是在上阳城最繁华的地段。

　　里面的人，譬如花玖，连温饱都不能维持，要对别人卑躬屈膝，却连明天的饭都没有着落。

　　其实，这样繁华的上阳城，还是有极为穷酸可怖的地方。

　　可是，她若是不仔细去看，就只能发现，上阳城如何如何繁华。

　　“你到底要说什么？”

　　程璟渊看着顾夏凉，似笑非笑，她的话实在跳跃，顾夏凉也迟迟地发现。

　　她怎么忽然把话题绕到上阳城去了，顾夏凉整理了会思路，于是重新开口。

　　“我就是觉得，什么都不喜欢，对什么都有些厌倦，有些讨厌那些真正的面目。”

　　顾夏凉模模糊糊地说，觉得心里还是有一团气堵着，极为难受，说不出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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