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花玖盯着程璟渊，脸色终于崩不住，连最后一丝坚持都要撑不下去了。

　　此时程璟渊才将放在顾夏凉身上的目光收回来，轻轻浅浅地落到花玖身上，黝黑的眸子里惯常带着一丝笑意。

　　“程璟渊，你应当是听说过的。”

　　模样极为端正，话也说得很是严肃，顾夏凉在边上看着，不由觉着，程璟渊这副模样，应当要配上一个酸腐的拱手礼才合适。

　　花玖飞快地咬一咬嘴唇，她确实已经猜测到程璟渊的身份，也是因为她曾远远地看见过程璟渊一眼。

　　“你倒是说说，你与你表兄是什么身份，否则，本官就要查出朝廷命官司徒珏是如何被奸人所害，还要将这件事背后有什么阴谋查出来。”

　　他是轻飘飘的语气，手里的油纸伞遮住一半的脸，只露出一个下巴，看不清眼里又是怎样的算计。

　　“……好，我说。”花玖飞快地一咬牙，抬起头，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倔强，清亮的眼里几乎要溢出泪水来。

　　顾夏凉心里松了口气，只是还是沉沉地坠着，毕竟，要将一个人的伪装撕下来，其实是件残忍的事情。

　　何况，他们没有这层伪装，几乎就不能继续好好活下去。

　　只是程璟渊仍旧没有一丝变化，只是端正地对着花玖，全然没有一丝傲慢威压却无形中显露出来。

　　“我就是叫做花玖，京城人氏，没有什么稀奇的……”她忽然哽住，一言不发了一会儿，才艰难地继续道：“我表兄，叫做姜寒一，是他收留我在身边，救了我的命，此后就已兄妹相称。”

　　花玖，姜寒一，顾夏凉听不出什么不对，还在继续等着花玖说出什么有用消息，只是花玖就再也一言不发。

　　倒是程璟渊，微微低着头，眉头皱起来，握着油纸伞的手紧了紧，脸上浮起一丝笑。

　　“姜寒一，姜家的后人？”

　　其实算不得是问句，他近乎是自己喃喃，像是想起一件很是让人愉悦的旧事，露出满意的神色。

　　顾夏凉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花玖会不会承认，只是花玖将脸狠狠偏开全然不打算理会他们。

　　姜家，顾夏凉是知道的。

　　算是在上阳极为根深蒂固的一个家族了，世代都有子弟出仕，堪称书香世家。

　　一百多年来，陆陆续续出了十几位进士，三位状元，在大齐士林举足轻重。

　　只是这样的家族，最后还是败落下来了。

　　据说姜家最后人丁凋敝，传到最近一辈，膝下就只有一个嫡子，连庶出的子女都是一个都没有。

　　偏偏，姜家的独苗苗还是个不成才的，从小耽沉于斗鸡走狗，再大一些，就只是厮混在风月场所，终日饮酒作乐。

　　上阳城里之前还有人调侃着，姜家的嫡子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就算姜家这墙再厚实，都经不住这摊烂泥抹黑。

　　总之，姜家嫡子姜复，是个一等一的纨绔，还是个草包的纨绔。

　　顾夏凉灵机一动，忽然想起来，姜复，似乎就是字寒一来着。

　　无论是姓还是名都文绉绉的，占尽风雅，偏偏这个人有一身的烂名声。

　　“姜家的嫡子，怎么会去冒充司徒珏，那真的司徒珏是……”

　　顾夏凉话说了一半，赶紧住口不再说下去，实在是太白痴的一番话。只是程璟渊一出现，她就忍不住不去思考。

　　毕竟，她潜意识总是觉得程璟渊很是厉害，只要他出来，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一旦有了这样想，她就开始不愿意自己思考，整个人都开始白痴起来。

　　“姜寒一将自己放在司徒珏的身份里，算是聪明。’他冷冷笑道，说不出的轻蔑。

　　“只是姜家这样的大厦，就算他能力挽狂澜，也不能将这样将她倾的大厦挽回来。”

　　他垂下一只手，大氅宽大的袖子垂下来，越发显得他身形清瘦，广袖博带儒雅非常。

　　姜家如今已经破败不堪了，所有族人蜗居在祖宅里，连一个后辈都没有，遑论重整旗鼓。

　　说起来也是让人辛酸不已，当初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家门，如今堪称门可罗雀。

　　姜家的几个老臣被先后弹劾，陆陆续续地辞官流放外调，渐渐的姜家在朝廷里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而姜家祖上置办的基业，逐渐都被败得差不多，加上姜寒一这个败家子，真是连一丝的银钱都不能周转出来了。

　　如今的姜家，连普通的商贾都不如。

　　商贾虽说地位低下，到底有钱撑腰，可是姜家没有。

　　偌大的家族，也是一时树倒猢狲散，各自揣了银钱赶紧分家走了。

　　剩下的宗子一脉，就是如今还剩下的姜家人，落魄得很。

　　“你不要说。”

　　默不作声的花玖忽然出声反驳，只是已经没有什么气势。

　　顾夏凉觉得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很是飘忽地听着，有些心疼花玖，却全然不愿过去帮助花玖说一句话。

　　其实都要靠自己的，没有人会真正帮她的。

　　“你起来罢。”

　　顾夏凉对着碧桃使了个眼色，碧桃连忙将花玖扶起来，只是看起来很是吃力。

　　不愿意理会她，顾夏凉心里有数，她先前这样逼迫她，换做她，她也会讨厌自己。

　　讨厌便讨厌罢，左右找不到让所有人都喜欢自己，再说，她要做的事情多了去，还要时时去纠结别人喜不喜欢自己么。

　　既然程璟渊已经出来了，他也在与花玖说话，顾夏凉便开始觉得与自己不相干，于是可是走神。

　　灼灼的红梅开得很好，一枝斜逸出来，拦在顾夏凉身前，她便随手折了一枝，握住手里把玩。

　　“罢了，尚且如此作罢。”

　　他不再刁难花玖，兴趣索然地打算转身离开，恰恰看见手执红梅的女子。

　　雪白的一张脸，眉眼灵动清冷，极美的面容前是一枝夭红的梅花，无端明丽惊艳得叫人眼前一亮。

　　他不动声色地愣了愣，走过去，油纸伞遮住顾夏凉的头顶。

　　恰好一阵北方吹过来，他绛紫的广袖被风吹得飞扬起来，华贵无双。

　　顾夏凉抬起脸，眼前风雪迷乱，只是身边站着一个人，头顶遮着一把伞，心里忽然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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